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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华克:我的每一次出发都是从零开始
来源:鄞州摄影网 作者:陈晓旻 时间:2011/9/14
人物名片:薛华克,1953年生于浙江,现为中国美术学院摄影教授,中国摄影家协会教育委员会委员,英国皇家摄影学会终身高级会士,浙江省民俗摄影协会主席。自1984年起从事职业摄影。《初为人母的美丽》获评第二十三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艺术组银质收藏作品,七件摄影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收藏。主要著作有《出色的旅游摄影(译作)》、《照片拍摄技巧(译作)》、《户外摄影(译作)》、《旅游摄影》、《旅游风光摄影》、《光与影的奥秘》、《瞬间艺术》、《摄影教程》等。
8月26日,薛华克应邀在宁波大学园区(鄞州区)图书馆“明州大讲堂”作了题为《专业摄影及摄影作品欣赏》的讲座。
我的每一次出发都是从零开始
——摄影家薛华克访谈
记者:薛老师,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摄影的?
薛华克:对摄影的喜爱是从我父亲的一部单反相机开始的,影像带来的一次次的冲击,让我对摄影有了最初的体验。大学毕业后,学化学的我到了杭州大学的摄影系任教,由于当时国内对摄影艺术的理解还不成熟,无论从技术还是设备都对当时的教学形成了阻碍,于是我离开了学校,做了一名职业摄影师。
开始我在商检局工作,搞产品的专业摄影,从技术上来说,我的专业知识远远用不完;从人生的体验来说,那样的生活非常稳定,但是一眼可以望到头、可以看到自己60岁的模样不是我想要的。应该说自己那时还是很有志向的,我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去发现,去思考,去创作。
于是我辞职了。这在当时确实需要勇气。除了在全国各地行走创作,我就宅在家里写书做翻译,有了钱再继续行走。走遍全国各地后,我看着地图,只有西藏自己还没有去过,这1300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的天有多蓝?人又如何?于是我踏上了西藏的土地。
记者:镜头是您观察世界的一个角度,西藏又是您创作最多的题材,西藏在您的心目中是怎样的?
薛华克:我走过很多名山大川,只有到了藏区才会有“心里敞亮、有光”的感觉。每当我注视藏族牧民的目光时,犹如循着一条平直的新路,感觉可以直抵人心底。西藏是这样一个地方:那里的人们带着虔诚,不远千里匍匐前行,来到他们心中的圣地,达成一次心愿;西藏又是那样一个地方,外来的人带着好奇,跋涉千山跨越万水,多焦躁的人到了那儿,心就宁静了。
当然,现在的西藏有了新的发展变化。我也准备在今年划一个大的逗号或者句号,把二三十年拍的西藏人像重新做了总结,年底的时候我会分别出黑白和彩色两本自己认为经典的画册。
记者:能给我们讲讲在西藏最难忘的经历么?这对您的摄影创作有什么影响或者收获?
薛华克:20多年来,我已经记不清去过西藏多少次了,但最难忘的是第二次,也就是1990年的那次,我在西藏呆了半年,经历的困难是再也无法超越的。如果把它记录下来一定是一部好的电影,可惜那时没有数码设备。
西藏最大的不便是交通,尤其藏北,当时几乎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我们5个人开着一辆改装过的卡车,踏上了藏北无人区。路况差得简直无法形容,陷车是常有的事,而且一整天几乎碰不见一辆车子,一旦出事根本无法求援。
由于经济原因我当时花了两三万元买的是辆旧的跃进卡车,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这样的旧车能够穿越西藏,而且竟然还翻越了唐古拉山,一路上油箱的水温上去的时候,我们就拿冷水浇,可是终究被我们开坏了,车子停在一个叫双湖的地方。
车子动不了,随行的三个人打退堂鼓回去了,只剩下我和我的学生,而我们俩都不会开车。我让学生到西宁去买变速箱,最快速度计算往返也要15天,我就天天守在坏了的汽车旁边,那时还没有手机。幸好车子里贮备了足够的粮食和咸菜,有可以做饭的地方。在等待的日子里,我每天往不同的方向走,试图遇到一户藏民,和他们说说话。因为人多日在一个空旷无人的野外是非常寂寞的。
终于在半个月之后看到了变速箱,可是买来的型号并不适用,我又花了两天时间用锉刀磨去边角,把它装了上去。更大的麻烦是,我和学生都不会开车!我做了个不可思议的决定:自己开,为了安慰学生,我告诉他,我其实会开的。既然照相是我自己学会的,开车也一定会!这肯定要比骑自行车容易!我这么鼓励自己。发动油门,我咬咬牙从一挡两挡缓慢地开过去。一个下午开下来,我学生说:老师,你开得很好……这半年时间,很多遇到的事情是无法想像的,但也可以说是最难忘的,我的学生说,他回去都可以开一个跃进汽车的修理店了。
我相信,认真的付出一定会有回报。记得有一次大雪灾,我困在一个村里哪儿也去不了,干脆沉下心和老乡们呆在一起,聊了很多,但也拍下了好照片。我后来也曾经驾着摩托车、吉普车进藏,一次次地穿越青藏公路、新藏公路和被称为“天下第一险”的川藏公路,走阿里,上珠峰,踏遍藏北无人区。有时还常常选择几乎无人冒险的泥石流、塌方、雪崩多发的雨季和冰雪封山的冬天入藏。其实我就是为了真正了解藏人完整的生活,并体验他们的生活,用相机原汁原味地记下来。
记者:我发现您的照片,特别注重表现眼神?
薛华克:不完全是眼神,但是眼神一定是表现人性的东西。一个内心丰富的人,他的眼神是有内涵的。而一个平庸的人呢,眼神一定是平淡的。我相信只要有一定阅历的人,能够容易从眼神里看到一个人的内在。在我的镜头光影下,我希望那些藏区或者新疆地区的人们,有着最从容的表情,孩子澄澈的眼神,女子安详的面容,老人温暖的目光……当大家欣赏着这些摄影作品的时候,仿佛在和他们进行着最自然的交谈和沟通,那些眼睛,是真实的,仿佛一潭泉水,一下子就装满了你的心灵。
记者:您的作品很有层次感,有油画的效果,是您本人追求的审美吗?
薛华克:这可能跟我个人的审美有关。这是我自己喜欢的一种艺术风格,连在商业摄影中,我都会用这种手法来表现。比如前一阵我拍了一组服装的题材,根本没有后期的处理,但非常像油画。
我倒是想表达另一个观点。我觉得摄影其实表达出来的效果是油画无法达到的。我们今天说摄影像油画,只是因为油画出现得早,有了先入为主的观点。为什么不说写实的油画像摄影呢?
同时,我很庆幸的是,我选择了摄影,而不是油画,因为油画有如此悠久的历史,只要你去过国外的很多著名博物馆,你会发现要超越真的很难,尤其现在我们的心很难静下来。而摄影才发展100年,我们有很多的机会自己开创风格,只要你在思考,你在付出,你就能够站在世界前沿。真像莫非说的,我的很多摄影作品是拿命换来的。
记者:“找一个跟内心起反应的题材”是您摄影创作的准则,是否可以说您从事的是“人文摄影”?
薛华克:我想人文摄影包含的内容很广。国内摄影界曾经把纪实摄影、新闻摄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因为他们最关注社会和人类生存的状态和命运。确实如此。后来又把当代艺术提到很高的位置,这我觉得有点炒过头了,因为中国的当代艺术摄影很多是在跟着西方走跟着市场走,缺少自己的文化坐标。
每个人都可以拍出人文题材的作品,或者说是人性的东西,但这一定跟他本人的艺术修养、美学修养、人文情怀、道德观等有关。我一直觉得真正的艺术一定是从人性的本来面目出发的,是人性中最纯粹,最原始的东西。
记者:您说过在日常生活中自己是一个“没有激情的人”,这是您保持独立观察的方式?
薛华克:这可能跟一个人的阅历有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果你能做到这些,你就不会那么容易地一惊一乍,当然,不太容易激动,并不代表缺少敏感,相反我们要始终对艺术保持敏感。艺术家最怕缺少悟性和固步自封。正如喝咖啡,到最后回味的那一刻才是感觉,或者品红酒,最后吞咽的一秒才是滋味。
所以在我的作品里没有那些很戏剧性的场面,而是一种打动人的宁静,也就是你觉得看了3日还能看。正如朋友的评价,你的照片中的人不美,但是很真。也许,正因为能够保持内心的安然,才能保持作品的宁静。所以,我的每一次出发都是从零开始。
记者:现在摄影越来越大众化,也就是技术门槛越来越低,特别是旅游摄影是大家接触最多的,很多人开博客,想把旅途中的经历让更多的人分享,您有什么技巧和经验告诉大家么?
薛华克:摄影不是万能的,有时文字的力量更强大。所以巧妙地结合更好,摄影需要充分发挥文字无法表达的那个空间。比如我有一次去斯里兰卡旅游,就拍了别人在那儿拍结婚照的系列,这是非常生动的。
我认为,照片因为文字而精彩,文字因为照片而必要。读图时代,如果只有照片没有文字显得缺少深度,但是没有图片,也一定是枯燥乏味的,所以一定要各司其职。
至于具体的角度,每个人的感受力和审美是不一样的。我们常说意境,我想好的风景照也是如此,一定要情景交融。在我看来,每一幅风景都有场景感,比如到了欧洲,你会有历史的遐想,到了马赛港,你会想到基督山伯爵。
记者:您另一个身份是英国皇家摄影学会终身高级会士,国外的摄影圈有什么不一样?
薛华克:世界上有很多摄影协会,大多是沙龙和非官方的,基本上是行业之内,纯粹的唯美的一种追求。而英国皇家摄影学会跟他们不一样,这是1853年成立的有国家影响力的宽泛的学术性摄影协会,包括新闻摄影和纪实摄影,其专刊也经常刊登历史照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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