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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读书生活
文/傅光明
不经意间,我的读书生活已变得几乎职业和专业化了。这里呈现出令我困惑的矛盾,因为我从小就一直喜欢看杂书,属于“好读书,不求甚解”那类。但现在的职务工作和专业需要,越来越要求我必须保证足够的时间把书看窄、看深、看精。这其实不容易做到,因为我一向挺任性的。
如果要我选一项与人相伴终身的精神活动,我会绝非附庸风雅地说,只能是读书。但每个人读书的过程不一定都是愉快和充满趣味的。不过,有了些沧桑、坎坷、挫折、郁闷的阅历,人到中年之后,忽然发现,人这辈子能交到的知心朋友实在是不多,开始真正领会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俗话说开卷有益,我对此不这么盲信了,因为有些书已经不那么良善。以前老说,书是人的精神导师,现在我也时常觉得,恐未必,因为我们似乎正生活在一个已不单需以读书为快乐和获得知识力量的时代。时代的多元,正把读书边缘化着。要不为什么又呼吁着提倡全民读书呢?成长至今有限的记忆告诉我,当我们提倡什么了,恰恰是那个被提倡的什么已经匮乏的时候。比如,就文学创作而言,呼吁大师的出现已经有些个年头了。颇具反讽意味的是,大师的名衔倒平添了不少,结果不仅有的是浪得虚名,而且还有的是欺世盗名。此非书之罪,是人之过也。
小时侯背名人名言时就牢记培根的“知识就是力量”,也从没放弃过以汲取知识来获取力量。可事到如今的阅历明明告诉我,有知识,不一定意味着有力量。更有甚者,知识越多,越自感力量单薄,面对芸芸众生中许多具体的人与事,知识是无能为力的。事实上,培公的话是不错的,这个力量是指一个人的内心力量、人格力量和精神力量。的确,一个人只有内心强大,才是真正无法摧折的。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读书本就是人从内心生发出来的一种自觉自愿的精神需求,无需靠什么哪怕是美好的外力,比如建立个读书日、读书节,甚至读书工程什么的,就能尘埃落定的。现代社会的功能之一,就是把一切仪式化,自然包括读书。这很难简单地论其好与不好。但我杞人忧天的是,就怕最后仅仅剩下了仪式感的享受。我们不乏这方面的先例。
既然读书是个人的精神活动或事业追求的一部分,就不必替今人担忧,还是具体说说自己吧。
我常觉幸运的是,我的读书生活与我的工作已经和谐为一个整体,是分不开的了,至少目前是这样。因此,我的职务工作主要有三大项,读书也基本围绕这三大类。
第一,从2001年2月18日主持中国现代文学馆的星期日公益演讲——“在文学馆听讲座”,至今已超过“八年抗战”的时间。在这八年多的时间里,我请了近300人次的作家、学者到文学馆做主题演讲。我跟他们中的许多人成了忘年交或同道的好朋友。聆听讲座,其实也是一种阅读。我阅读了他们中许多人写的小说和学术著作,开拓了文学写作和学术研究视野,增长了多方面的知识和学问。我把他们的演讲结集,主编出版了20多本“在文学馆听讲座”系列丛书。这已经成为一个品牌。
另一个值得并留下记忆的是,每场讲座开头我都有不无准备的开场白,结束时谈点儿即兴感悟。回首一看,吓了自己一跳,这些即兴的文字居然超过了30万。简言之,人要做好、做成一件什么事,贵在坚持。
第二,2006年3月始,受命接手主持《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编辑部的工作。这是一份由文学馆主办并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合编的研究会会刊,被视为业内顶尖级的权威期刊。有了一些繁杂琐碎的行政工作,自然会耽误一些读书和学术研究的时间。但这样一份工作,又有具体、实在和深远的意义、价值。这两年,在《丛刊》编委会学术团队和编辑部同人的共同努力下,改版后面貌一新的《丛刊》获得海内外学界一致赞誉。在很多学术期刊收取版面费致使学术声誉受损的情形下,《丛刊》不仅不收取作者一分钱的版面费,反而还提高了作者的稿酬标准。同时,我们力求学术公正,这是对期刊本身维护学术荣誉的最好保证。
编这样的纯学术期刊,不仅要花费大量时间看论文,还要慧眼识珠,努力挖掘年轻作者,鼓励与提携后起之秀,这也是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建设所必需的。当审读论文变成一种职业,阅读的乐趣会减少许多,那份辛劳可真是甘苦自知的。为把握学界前沿及学科发展态势,也得经常关注和留意新出版的学术著作。这些都属于专业性的阅读范畴。
第三,从2008年起,受单位委派,我又多了一项博物馆领域的差事,也许称事业更恰当。这是一项新工作,随之带来一种新阅读。工作是要积极参与筹建中国博物馆协会文学专业委员会,阅读是要学习、了解和掌握建设与发展中国博物馆尤其是文学类博物馆的相关知识和业务,并增进与国际博协文学专业委员会的学术交流。工作本身无疑具有挑战性,阅读与交流还需要把已渐荒疏的英语能力加以提升。这同样属于专业阅读。
说到这儿,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个人的读书生活在哪儿呢?这其实是我现在遇到的最大问题,即阅读常跟工作打架,读书生活和事业发展要跟工作和家庭抢夺时间。我已深切感受到了人到中年以后的劳与累,事业的艰辛不在话下,但当工作遇到不顺,就真有点心灰意冷,甚至想干脆去大学当个单纯的教书匠或去研究机构作个纯学者好了。可世界上哪里真有世外桃源,人又怎么能真正置身事外呢?当人面对命运的时候,除了说声“是”,什么都无济于事。
人的理想生存境界是诗意地栖居,理想的读书生活该是能使自己处于一种诗意的阅读状态。对我,照目前情况看,也许诗意的阅读要等退休以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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