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人都可以是张曼玉郭建光 《 中国青年报 》( 2012年02月15日 1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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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到张曼玉之前,我对女人的判断只有两种:一种是勤劳与否;一种是正经与否。
前一种女人,如我的母亲,衣着朴素,不善交流,辛勤持家。在集体化时代,她几乎年年在生产队拿个奖状。颁奖的时候,村里的高音喇叭喊着母亲的光荣劳动故事,母亲站在戏台中间,抿着笑接过村干部颁发的奖状,随后台下就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当时我还小,不太记事,有一些情节是转述母亲的描述。
后一种女人,我在上高中时才有所察觉。那是村里几个年纪稍长于我的年轻女子,“盘靓条儿顺”, 烫着大波浪,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们经过之地,总会留下一股香水味。她们热情,见到村里人就嘴巴很甜地打个招呼,热情得像沙漠里的一把火。
可是,这几个女子,显然不受人待见。要是有几个人扎堆儿,等这几个女子一走远,刚刚热情打招呼的脸立马就变得有些暧昧,对其品头论足:“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
直到我遇到张曼玉,我才发现,原来还可以用另一种视角来看一个女人。这个标准,与勤劳与否无关,与正经与否无关,但与美有关。
说是遇到,其实只是看到电影《新龙门客栈》中的老板娘。当时我正读高中,街头流行打架,男生们对武侠有着无比的憧憬,我也不例外。有一天,同学拿来一沓电影《新龙门客栈》的宣传海报。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张张劣质的粉色纸,油印着电影的介绍,手一摸,油墨就会沾到手上。
张曼玉一出场,我眼睛都直了。多年以后,电影中的情节我已记不太清楚,但我记住了这个刁钻泼辣、有情有义、敢作敢当、风情万种,但又不失纯真调皮的老板娘。她的身姿、眼睛和声音,魔法般指挥着我的眼睛盯着她。尤其是她半撩裙裾坐在桌子上,单手抚桌面,斜着身子说话的样子,更是让我反复想起;最后她放火烧掉自己的客栈时,我看到她的眼睛是那样的坚定和清澈。
这才是我心目中女人的完美形象。这部电影,甚至算得上是我人生的第一堂美学课。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将张曼玉作为我的偶像。而我,则是一个不称职的粉丝,不知道其出生年月、身高体重,更别说三围了。我也没收藏过她的照片,甚至没看过几部她演的电影。至今,我对她的印象仍是朦胧的。
上大学之后,我和同学一起去看过几部张曼玉演的电影,大家都被这个女人所散发出的美所吸引。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在我和同学认真讨论后,我们一致认为,自然、风度和味道。能将此三者完美演绎的,在我心中,唯有张曼玉一人。也许还有别人,但我已经有了张曼玉。即使她老了,依然会很美。这个女人,永远是我的一道风景。
我勤快的母亲也很美,村子里那几个“不正经”的女子也好看。但于我母亲,勤劳才是她的符号,而勤劳就不能打扮得赏心悦目。这才符合村里人对一个女人的审美观念。她的女性美被压抑了,也被大家淡忘了。
于那几个“不正经”的年轻女子,她们打扮时髦,但在村民眼里,又缺少勤劳的品质。而“不正经”了,她全家都会成为村里的笑料,抬不起头。
好在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些年回家乡,总会发现村里多了不少打扮入时的姑娘。村里人不再对这些姑娘指指点点,“不正经”这个词似乎已经消失。那些曾经鄙夷别人“不正经”的人,说不定其女儿已经穿上了“不正经”的衣服。
但是张曼玉身上流出的那种自然美,仍然为村里女人所缺失。家乡的饭局上,我看到脸上涂了厚厚脂粉的女人,总担心她眨眼的时候会掉一层粉下来,脑海里闪现一个人:三仙姑。
还有的年轻女子,用了美瞳和假睫毛。远远看去,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倒是不赖。可坐到饭桌上,我看到她的眼睛一团黑,怪瘆人的。我想起一个词:妖怪。而这样的女子,在家乡的县城,能发现不少。
当年村里那几个曾经“不正经”的女人,如今也已步入中年。有的身体已经发福,说话大嗓门,一副中年妇女打扮。我真希望她能恢复年轻时“不正经”的生活态度和勇气。只要自然修饰,每个女人都可以成为张曼玉。
写到这里,我有了给母亲买一条裙子的冲动,将她打扮成一个有风度的老太太,让她也感受一下女人的美,让她成为张曼玉。母亲70多岁了,从未穿过裙子。她的身体已经萎缩,脸上满是皱褶。
要是我真买了,我想母亲一定会说我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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