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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孩子的社会价值
曹 静
2008年12月05日10:04 来源:《解放日报》
历史是由成年人书写的,因此,其注意力往往不曾在稚弱的人与事上停留。中国史学传统便未尝顾及幼龄人口的境遇,留下了一块空白。
因为空白,所以勾引出后世研究者的好奇。在台湾女学者熊秉真眼中,儿童与童年,一如生命和世界,是一个迷人而难舍的问号,更是一串无始无终的惊叹。其中,儿童的社会价值问题———该怎样定义儿童,儿童是未长成的大人,还是处于一个完全异于成人的世界,童年在人的成长中究竟占据怎样的地位等等———更引起了她的思考和追寻。
在我们周围,不难看到对儿童价值的错误理解:或是将孩子看作家族香火的延续,光宗耀祖的寄托,将其视作“小大人”,把成人世界的规则法条、人情世故灌入幼小心灵中;或走向另一极端,将他/她看作毫无认知能力、心灵价值的“它”,动辄以“小孩懂得什么”斥责、鄙薄之,充满了成人世界的傲慢与偏见。在《童年忆往———中国孩子的历史》一书中,熊秉真将着眼点放在不同的儿童价值观的阐释和比较上。其中,较出人意料的是,她将西方卢梭与中国王阳明两者对待儿童的态度进行了对比观照。基于对天然与自由、平等与博爱的追求,卢梭希望人们不用勉强方式塑造儿童;而王阳明秉持性善及良知说的观念,觉得应以激发、辅导、灌溉幼苗的心情来引领儿童成长。两位哲人在对待儿童的观念上如出一辙的深层原因,即是同样对人性的深刻体味与认同。
一方面,熊秉真考察了400多种典籍、年谱、专著,扎实的案头功夫令人叹服。另一方面,她还以自身的敏锐感悟,体会这些口不能言、笔不能书的稚弱生命,留给读者另一种感动。怀着对生命的尊崇,她聆听孩童言语之外的啼嗔之声,凝注其喜怒奔跃之表情行止,甚至仔细思量一个婴儿踢打迎拒的背后原因,一种女性独有的温柔与悲悯,在这本严肃的学术专著中缠绕回旋。
无独有偶,当这位东方女性从人性的角度审视儿童的社会价值时,在地球的另一端,也有一位女士在用自己的眼光来探寻孩子的价值。
普林斯顿大学教授维维安娜·泽利泽,在《给无价的孩子定价———变迁中的儿童社会价值》一书中,选取了19世纪70年代至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历史,考察美国社会关于儿童的社会价值观念的转变过程。
由于视角巧妙,泽利泽的考察显得更为脉络清晰,也更具历史纵深感。她研究了童工、儿童保险、儿童意外死亡、儿童买卖市场等与儿童利益切身相关的多个方面,得出的结论是,对儿童价值的观念是某一生产力发展时期中特定社会关系的文化产物。
尽管身处中国,我们对泽利泽的解析也颇能感同身受———仅仅在几十年前,社会动荡、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孩子因为是未来的劳动力而被格外看重。当孩子、尤其是男孩降临时,父母们充满了老有所靠的喜悦。而儿童的高死亡率,一方面逼迫父母淡化失去至亲的痛苦,另一方面也促使他们生养更多的孩子。
然而,随着社会发展,经济水平的上升,今日儿童的价值显然已迥然不同。在美国,跟随着经济发展的步调,社会经历了一次儿童生命神圣化的观念革命。而在中国,这种转变尽管静悄悄,但其速度却更加迅猛。短短几十年内,儿童作为劳动力的经济价值已经快速消失,相反,生养一个孩子的经济成本却在日益增长,孩子的价值更多地体现为情感上能够给父母带来满足和安慰。
作为一名经济社会学家,泽利泽关注经济与道德维度的冲突和调和。她探讨儿童社会价值观念的变迁,讲述孩子如何从潜在的劳动力成为“经济上无用而情感上无价”的孩子,其实是在展现一个过程———随着人类文明的提升,儿童的社会文化属性,是如何在利益最大化趋势的包围中穿越而出,实现 “社会大于市场”的。孩子的价值最终体现为道义上的“无价性”,泽利泽的这一最终观点正和熊秉真的人文关怀,殊途同归。
(《童年忆往———中国孩子的历史》,熊秉真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给无价的孩子定价———变迁中的儿童社会价值》,[美]维维安娜·泽利泽著,王水雄等译,格致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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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book.people.com.cn/GB/69361/8466756.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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