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有痕：成长是一件寂寞的事

卢望军

成长是一件寂寞的事

    成长是不能代替的。
    你能向老师获取知识，老师却不能代替你思想；你能与朋友消磨时光，朋友却不能代替你悲欢；你能借父母来到世界，父母却不能代替你成长。
    成长就是像是在一条黑暗的隧道里蜗行摸索，你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也没有人告诉你将会到哪里去，你只知道往前走，不停走，一直走向那茫远的未知……
    长妈妈可以绘声绘色地讲述美女蛇的故事，却不知道黑暗里的童年鲁迅睁大惊恐的眼睛痴痴想得到一盒飞蜈蚣；百草园里有碧绿的菜畦有肥胖的黄蜂有美味覆盆子，却人迹罕至没有人欣赏孩子精心塑出的雪罗汉；父母亲高瞻远瞩选择了城中最著名的私塾最方正的老师，却不曾体贴入微地解答小孩子半个“也许”“也许”的疑惑；先生精通二十四史三十六计诸子百家，却不懂得孩子急于知道“怪哉”的好奇……
     世界并不因为小孩子单纯就变得更简单。小孩子面对的是和大人同样的复杂世界，小孩子有对复杂世界的十万个为什么，而大人却只有打发小孩子的永远是这几句话——“小孩子，别问这些事！”“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小孩子，一边去！”
大人总是说你是小孩子小孩子，可是有一天你却突然宣布你长大了，你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了，你可以拥有自己的天地了，可是，一向渴望长大的小孩子却突然害怕了，因为他来不及做好长大的准备就突然要长大了！
     小孩子总有事情做，不无聊；小孩子总有人陪伴，不孤单；可是小孩子大人总是不懂，注定寂寞成长。
     父母知道孩子在
      老师知道班干部在哥们义气与坚持原则之间的两难吗？有多少朋友因为秉公办事而不解离去！
      社会知道弱势群体在饱受欺凌和奋起反抗之间的挣扎吗？有多少童年在默默隐忍中黯然失色！
      成长是一件寂寞的事。
       我记得8岁那年，遭受父母冤枉，一个人在墙角里哭。墙角放着一瓶农药，我听说很多人就是喝了这东西死掉的。我就想，要是我喝下它死了，爸爸妈妈会怎样呢，会哭吗，会想我吗，会后悔今天委屈了我吗？后来我转念一想，如果我死了，我就看不到以后发生的事情了，这个世界会怎样呢？对于未来的好奇迅疾打败了我对于死亡的悬想。我的爸爸妈妈永远都不知道，在那个平常的普通的下午，他们险些失去最乖的女儿。小孩子对于死亡没有概念，只有好奇，而且，我可以肯定地说，很多孩子都曾好奇过这个问题，只是，很少有大人会知道这一点。
     “将来是什么？过去了的怎么办？”《城南旧事》里小英子问爸爸。爸爸说：“过去了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过去的记忆，却是人类共同的历史。
    我带学生看电影《城南旧事》，希望他们通过这张发黄的老照片，能多少知道一点曾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一些，曾经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事。也希望他们通过英子的眼睛看到自己的成长。
     黑暗里，英子睁大眼睛，一幕一幕会想往事：她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叫秀贞疯女人还不让她们接近，而秀贞明明温柔可亲；她不知道好人和坏人有什么区别，那个草丛里的和蔼的叔叔为什么当小偷；她不知道宋妈为什么不带自己的孩子，而要年复一年地照顾着她和弟弟妹妹；她不知道生命里那些习以为常的人为什么一个一个地消失不见……孩子的眼睛里看得见天堂，那么，黑暗中睁大的眼睛里，会有什么呢？这是只有一个人知道的不是秘密的秘密。
     电影舒缓而宁静，没有现代电影的迅疾和喧嚣。牵动我的心和我的记忆，可是，我在学生的脸上分明看到了迷惘甚至无聊。我补充说，1988年，林海音回到北京，痛心地呼喊：“我的城墙呢？”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梁思成和林海音，于是，我问：“有知道林徽因的吗？”摇头。于是我再问：“有知道徐志摩的吗？”有两个人点头。
     他们的时空被穿越了，我们的历史被戏说了。90后历史很萌很模糊，充满割裂感。
     我希望他们感知《城南旧事》淡淡的哀伤和浓浓的诗意，可是引发他们感叹的却是英子把金佛像白送给一个路人的慷慨；我想告诉他们每个人都是生命的过客，没有人可以一直陪你走下去，可他们只是漠然地看着一个一个演员的消失而不能悟透生活的象征；我想……因此，我知道，我再优秀，我再充满诗情画意，他们再喜欢认同我，我也只是他们成长路上的重要他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代替他们成长！
      从来没有人替我成长，我也不能代替任何人成长。成长是一件欢乐的事，也是一件寂寞的事。
      也唯有寂寞，才可以静静地美好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