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分钟：我的学术演讲全记录

教师之友网

四分钟：我的学术演讲全记录

文/王灿明

    能够在一个国家级的学术会议上作演讲，是对演讲者的认可，也是演讲者的荣誉。因而，每一个专家都会全力以赴。
这次应邀到中国创造学会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暨创造创新研讨会上做一个15分钟的报告，我就是这么想的。从准备讲稿到准备课件，可谓呕心沥血，我从实验学校和实验教师那里要来了许多图片，一张张地挑选，就花了一整天时间。
这是一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演讲。一是因为这是南通大学与南通开发区实验小学合作成果，二是因为顾志燕和张亮用了七个月时间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实验，我不能对不起小顾和小张，更不能对不起实小！
课件制作完成以后，我的研究生张海燕又对图片进行了大幅调整，文字方面做了许多美化。面对修改后的PPT，我简直就有一种“隔世”之感，“太完美了！”我想。
然而，事情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顺利。
报告被安排在2日上午，在14位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中被排在第10位。第一个演讲的是上海创造学会副会长徐方瞿教授，然后是广西创造学会会长甘自恒教授，第三位是浙江大学博士生导师魏江教授，再后面是中国创造学会的两位副秘书长。慢慢地，会议主席、中国创造学会副理事长唐殿强教授发现已超时了许多，于是开始重申“一定要控制好时间”，先说“15分钟”，后来又讲“10分钟”。这时，我发现会场中开始骚动，有人悄声议论：“不公平，前面专家占用了太多的时间”。
到贵阳学院钱贵晴教授演讲的时候，不知谁给主席台递了一张小纸条，唐主席展开纸条宣布：“根据有些专家的建议，下面各位发言的时间不能超过3分钟。”钱教授看了主席一眼，断然否定了这个建议：“让我在3分钟内讲完15分钟的内容是不可能的，我会将时间控制在10分钟以内。”就在这样的“拉锯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等名誉会长袁张度先生讲完，唐理事长宣布：“现在距离闭幕式还有20分钟，还有4位没有发言，请每位专家一定要控制在5分钟之内。”
来自天津理工大学的许家梁教授排在我的前面，他全力控制时间，但还是超了一点。我走上讲台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活跃一下气氛，便笑着对大家说：“各位代表，我觉得今天的演讲就是与时间赛跑，如果你们能够给我一点掌声，我一定将发言时间控制在四分钟之内。”
会场上稀稀拉拉地响起了一小片掌声，有人惊讶地说：“四分钟，不可能！”
“我今天交流的是《体验学习影响小学生创造性人格的实验研究》，是南通大学与南通开发区实小合作完成的成果，也可以看成是对澳门科技大学李嘉曾教授的回应，他昨天用脑科学的成果论证了创造力开发的体验性原则，毫无疑问体验与创造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那么，体验学习能否促进儿童的创造性人格呢？”我边说着边将课件翻过去，一会儿就跳过了演讲稿的第一、第二节。我瞄了一下时间，发现用时不满半分钟。
接着我结合哈恩的图片介绍体验学习的概念和由来。体验学习思想发源于美国著名教育家杜威的“做中学”，后来被德国教育家哈恩发扬光大，创办了外展学校，他利用崇山峻岭、浩瀚海洋训练英国的海员，达到了“突破自我、熔炼团队、促进生存”的目的。二战以后在欧美发达国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并与学校教育结合起来，形成了独特的PA，引入中国以后被称为“拓展训练”。
为了取得互动的效果，我说：“我相信在座的不少专家见识过拓展训练。”然后打开另两张PPT，上面有七张图片，包括信任倒、溯溪、攀岩、高空断桥等，因为全是我们实验中拍摄的真实图片，具有很强的震撼力。为了帮助大家了解，我对“断桥”做了一点诠释：
“这是高空断桥，我们将学员送到12米的空中，有一座桥梁，但中间有一块断开了，我们要求学员从一头跨到另一头。这时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恐惧，所以大多数人的腿子会剧烈地颤抖，但如果你勇敢地跨过去了，你就克服了恐惧，你就实现了自我突破。”
我看到有的女士嘴巴张得很大，显然她们已经被震撼了，就顺势说：“有人认为拓展训练玩的就是心跳。但我不这么认为，体验学习的特点有三：一是亲近自然，活动大多数安排在户外完成；二是熔炼团队，强调团队合作；三是通过冒险训练实现自我突破。但这样的活动因为带有很强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性，因此并不适合在我国中小学普遍开展，因此我们的做法是将体验学习带进校园，引进教室，利用班队活动进行。”
我看了一下时间，这次我用了一分半钟，接着就实验设计和实验过程演示了11张实验图片，我没有做任何讲解，会场鸦雀无声。到第五节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刻意放大音量，着重阐述研究的结果，我说：
“通过七个月的实验，对照班前测与后测结果配对样本T检验显示：（1）对照班学生的想象力、冒险性的前、后测均分之间没有呈现出显著差异（p>0.05）；（2）挑战性、好奇性的前后测均分之间产生了比较显著的差异（p<0.01），但后测均分分别下降了1.46、2.05分；（3）从总分上看，前、后测得分之间具有显著差异（p<0.05），后测比前测均分降低了3.96分。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在常态教学的条件下学生的创造性人格发展水平非但没有得到提高，反而明显下降了。”
我停顿了一会儿，扫视会场，找到了钱贵晴教授，接着说：“这个结果或许可以印证钱教授的研究结论，我们的教育并没有培养学生的创造性，反而在扼杀学生的创造性，这就是中国教育最大的悲哀！”
我知道这个引论是恰当的，也是可以打动人的，然后翻到另一张PPT，话锋转到实验班上：“而实验班前测与后测结果的配对样本T检验显示：（1）实验班学生的想象力、挑战性、冒险性和好奇性的后测得分均明显提高，前、后测均分之间差异比较显著（p<0.01）；（2）从总分上看，提高了7.62分，前、后测得分之间差异极其显著（p<0.001）。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通过体验学习，实验班学生的创造性人格无论是想象力、挑战性、冒险性和好奇性四因素，还是整体水平都得到了非常显著的提高。”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习惯性地看了一下时间，不多不少，正好用了四分钟，我意识到自己成功了！
很有艺术家风度的唐理事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王灿明教授是今天上午唯一没有超过五分钟的演讲嘉宾，让我们再次对他表示感谢！”他的讲话中夹带着惊喜。
下意识地回视刚刚用过的手提电脑，我发现原先制作的27张PPT只用了5张。
我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就走下了讲台，立刻被众多的人包围起来，一些专家给我递来名片要求交换，上海、贵州、山西的一些机构纷纷邀请我去讲学，宁波理工大学的一位老师向我请教实验设计问题，河北的一位女老师还预约了晚上的访谈。特别是中国矿业大学的资深学者庄寿强教授走过来，将凝聚他一生心血的著作《庄寿强创造学和创造教育文集》签名送给我，他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表达对后学的褒奖，让我非常感动。
我没有想到，这个“微缩”的学术报告居然还能产生这么奇妙的效果。
会议结束后，著名发明家李培巩教授首先对我表示祝贺，曾经和我一道访问过日本的中国创造学会副秘书长张增强教授说：“我早就预言，如果今天有人在五分钟之内做完演讲，非王教授莫属。”
我不敢当，就说：“哪里哪里，不过是我肚里无货而已！”
回宾馆的路上，“中国模拟人之父”、四川大学人机工程研究中心主任林大全教授跟我说：“小王，你的研究使用了实证方法，和浙大魏江教授的见解是完全一致的。现在创造学界有些人还不习惯这种方法，却代表了创造学研究的必然走向。”我将自己关于眼动仪、皮肤电的研究构想和初步成果做了一些汇报，他连连点头，但依然觉得“视野还要再广一些”。我意识到，要取得更有影响力的成果，我们任重而道远。
吃完午饭，我正准备打道回府，在电梯口巧遇唐理事长，他笑容可掬地握着我的手说：“我今天主持了半天的会议，只记住了一个人的名字——王灿明。”
我笑着对他说：“谢谢，我是给您逼出来的。”
我曾在国际、国内多个研讨会上多次做过报告，长则两个小时、一个半小时，短则半小时、20分钟，但从来就没做过4分钟的报告，而且还做得如此完美，这都是“逼”的结果。这件事让我明白了一个真理：“创造就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