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贲：大英百科全书放弃纸版是聪明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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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贲：大英百科全书放弃纸版是聪明的选择
　　从1768年在苏格兰出版了第一卷到今年2012年，在世界图书出版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大英百科全书》已走过了 244年。3月14日，英国大英百科全书公司宣布，将停止发行印刷版，以后只发行电子版。这个消息对于全世界的图书出版业来说，似乎充满了悲哀气息，它证明了纸质图书的衰退，已经难以挽回。
　　百科全书在人类的思想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它在古希腊文enkyklopaideia中的意思是“完整的知识系统”，绵延数千年，成为保存人类知识宝库的一个重要载体。现代意义的百科全书更是一种尊贵的象征，在上个世纪中期，欧美很多家庭拥有一套百科全书，是与拥有时髦的 Zenith牌黑白电视机一样，可以彰显主人的中产阶级身份。但是，如今百科全书的出版却陷入了困境，以《大英百科全书》来说，最新出版的 2010年版只卖出了8000套，其利润已不足大英百科全书公司全部收入的1%，这家公司依靠推出包括数学、科技、英语等教育课程的相关产品才能维持生存。
　　然而，纸质版百科全书的衰落，并不表明人们对百科全书所体现的“完整的知识系统”的需求正在减退，而是对阅读有了更高的要求。纸质百科全书限于出版周期的原因，已经越来越不适应当下这个信息爆炸、知识更新快捷的时代，它的每一版推上书店的柜台，其中有相当多的词条就已落后于现实。另外，百科全书的浩大篇幅不仅让需求者必须支付高昂的购书费用，而且在翻检上也多有不便，因此，当数字阅读开始出现的时候，它的快速、它的便捷很快使其确立了纸质图书无法替代的优势，人们可以通过网上阅读这条“捷径”更方便地学习到“完整的知识系统”，这种集体化的选择已经把印刷版的百科全书逼到了死胡同。
　　因此，大英百科全书宣布放弃纸质出版，改而专攻电子版，是一种聪明的选择。事实上，最近几年，在全世界各个地区的年轻人中，维基百科早已代替了纸质版的百科全书，这个目前还是免费阅读的在线网站自 11年前建立以后，已经确立了它在百科全书界的权威地位，成为全世界数以亿计的人们一种熟悉的检索工具，而它的创新型的编写方式更是改写了历来由专家编撰百科全书的传统，虽然这种让普通读者参与编写的形式还有争议，但它保证了信息更新的快捷，也使百科全书吸引到了更多的读者。应该说，大英百科全书是认识到这种危机的，早在 1981年就出版了电子版，现在它的“Britiannica.com”网站每日更新，全球约有 50万家庭每年支付70美元购买其在线服务。这生动地说明，人们一如既往地热爱百科全书式的知识系统，只是他们已经不习惯于捧着大部头吃力地阅读，而更乐意以一种轻松的方式获取所需要的东西。一个出版公司，只有适应读者的需求，才能在市场上立于不败之地，如果视世风变化为无物，死抱着虽然美好但却陈旧的形式不肯放弃，那么它最终的结局就只能是被市场抛弃。
　　大英百科全书的转型，从一个侧面印证了纸质图书出版业的危机。这种危机在我国图书出版业同样存在，我国的纸质百科全书出版虽然成就很大，但也面临市场销售的瓶颈。令人遗憾的是，我国的图书出版界面对这种变局，不是像大英百科全书一样积极地变革，而是习惯于吁求政府扶助。但是，虽然有一些老派读书人坚称他们只看纸质图书，但在当下的图书市场上他们已不占主流，不可能支撑起整个图书出版业。现在，动用国家经费编撰出版的百科全书出版以后，已经很少有读者自费购买，它们只能孤独地站在书架上积攒灰尘。在这同时，由于对电子型百科全书的开发还很不够，反而导致年轻人对百科全书越来越陌生。相比之下，大英百科全书能够放弃自己已经积累了 200多年的品牌，勇敢地“弃旧图新”，也可以给中国的百科全书出版提供丰富的启示。
　　(华商报，2012 年3 月17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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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澧：互联网能否取代大学教授
　　美国大学纷纷上网提供免费课程，教授们会大批失业吗
　　近年来，美国高教界一直有个顾虑，担心自己会像唱片行业和实体书店那样，被免费的网络共享或成本很低的网络交易搞垮。2012年7月17日，狼真的来了!在线教育公司阔思啦(Coursera)宣布，又有12所大学同意向该公司平台提供免费网络共享课程，使得这样做的学校达到16所。数量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这16所学校的级别。原先4所已经赫赫有名：密西根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和斯坦福大学。新加入的12所里，不但有加州理工学院和乔治亚理工学院这样的理工名牌;居然还有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这样的医科王牌——考虑到医学院的昂贵收费，网络共享对他们应是最不利的;另外还包括3所美国之外著名大学：英国的爱丁堡大学、加拿大的多伦多大学和瑞士的洛桑理工学院。
　　阔思啦由斯坦福的两位教授创办，其中一位还是祖籍香港的华人吴恩达。之前他们提供的主要是计算机课程，还有些相关的数学和工程课。这次大扩展之后，阔思啦将在秋季开始提供少量文史哲和医学课程。笔者登录看了一下，页面很简单，一点不花哨，但使用很方便。顺便注册了一门美国现代诗歌，由宾州大学提供。现代诗歌还没有完全“经典化”，还没有定型为非讲不可的那么几首，教授选讲诗歌时余地比较大，也比较容易讲出新鲜感。虽是网络免费，教授也声称不要求学生预先具备任何阅读诗歌的经验，但他显然还是有所期望，委婉地建议：狄金森(Emily Dickinson)和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的选集各买一本。
　　阔思啦目前只提供一百余门课程，与美国综合性研究型大学动辄数千门课程相比，实在是小意思。课程安排也没有连贯化系统化，目前显然不可能提供学位。但对美国高教界已造成很大震动。2012年6月份，弗吉尼亚大学闹了一场全美瞩目的董事会罢免校长风波，理由就是女校长特雷莎·沙利文改革不力，没有积极尝试网络课程。结果引起师生反弹。教授们说：如果今天可以为了吸引眼球而罢免校长，那明天是不是要以同样理由关闭德文系?学校其他高层领导也威胁要辞职。董事会被迫召回沙利文，仍然请她当校长。这次阔思啦新签约的12所大学，弗吉尼亚大学正是其中之一。
　　这场风波，很好地体现了推行高校网络教育的内在矛盾。管理层要推。虽然现在不记学分不授学位，但网络化是大趋势，所以现在就要抢占高地，竖起牌子，在全球学子心目中打出知名度。这样才能在网络化大潮卷来时，不至于像中小型书店那样，第一个被“亚马逊”挤出市场。弗吉尼亚大学虽是历史悠久的好大学，毕竟没有哈佛、耶鲁般名声，管理层难免更焦急一些。
　　但教授有饭碗的担心。假设宾州大学一位教授的网络诗歌课能吸引好几万学生，其他大学的英语系教授怎么办?这让笔者想起语言学课上听来的一段故事。电视机刚发明时，各路教授忧心忡忡，担心学生从此不读书，担心电视授课砸掉自己饭碗。只有语言学家欢欣鼓舞，以为从此之后语言学习小菜一碟。后来的事实证明担心欢欣皆无据。语言学家发现，单是看电视，并不能使哑巴的孩子学会讲话。原来，儿童学讲话，一定要跟成人对话，需要成人不断提供反馈和矫正。没有电视人物与坐家观众的互动，美国电视里的知识节目，比如“芝麻街”，连小学都取代不了，更不要说大学。
　　美国的本科教育，特别是文科，讲究的是对话和论难教学(dialogic and dialectical teaching and learning)。Dialectic这词，国内通常理解为黑格尔提出的辩证法;这里是指发现对方论述中的自相矛盾之处。这样的课，事前布置阅读材料一大堆，就像那位教诗歌的宾州大学教授，2012年9月初才开课，他先布置两本诗集，还有其他网络视听内容。上课主要是师生对话和讨论。现在都讲“政治正确”，老师通常不会直接反驳学生，若是面对少数族裔学生更不敢反驳，哪怕明显错误，但仍然会试着将学生导向学术性思考。这种对话和论难，是对学生思维的很好训练，而网络课程至少目前做不到。
　　笔者并不觉得网络课程能取代美国大学的课堂教学，但或许会将指定的课前阅读材料，更多地转为网络视听内容，包括网络课程。不过，对那些习惯满堂灌的教授，还有普遍如此上课的大学，网络课程确实是威胁。如果同样是满堂灌，为什么要去教室?完全可以躺在沙发上，观看顶级教授的网上高水准表演，笔记则让语音识别软件自动代劳。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