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书缘——纪念黄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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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书缘——纪念黄裳先生
陈麦青   

黄裳先生手迹

　　虽黄裳先生自九十后不久便渐显失聪，然笔头仍健，长篇短章，时见报端；每有晤对，则敏捷凌厉，一如既往，因意其或可寿享期颐，故常与相关诸友，念念同企。不料转眼之间，竟遽归道山，此亦所谓“死生有命”乎？余获交老人也晚，幸颇投缘。平日往访，言及书事，多出珍藏善本，摊书漫话，共赏为乐。即指名求观者如明张岱《琅嬛文集》、《史阙》稿本、《西湖梦寻》康熙原刻及其他至精绝品，亦皆费神事先检出，约期饱览。而每有撰著新刊，更必一一题赠。今展卷重对，当时种种，如在眼前。追怀之下，无以为奠，遂择录昔日随记于各本卷尾之语，稍加铨次，用作悼念。

　　《清代版刻一隅（增订本）》

　　黄裳先生藏书，目光独到，除因不弃丛残而多存珍稀之外，于有清一代诸刻，用力尤勤，故此中所收各种，无论内容或刻印，皆堪称精好难得。而叙录文字，更时出己见心得，道他人所未言，极具学术价值。且行笔优雅，举凡每书作者行事轶闻、卷中有用资材、诸本源流高下，乃至搜求始末及相关书林掌故等，无不信手拈出，娓娓述来，令人读之忘倦。十多年前，齐鲁初刊，即以独创一格，新人耳目，为同好爱重。然作者仍觉略有小憾，而图版亦稍嫌未精，遂以此多年悉心增订新本，郑重交付，期得完善。因力尽所能，细校文字，互勘文献；又藉技术进步，精制书影，复择佳纸良工印成。及见样书，老人为之眼明，有“殊快心意”之喜，即题此本为赠，并以全部增订手稿慨赐，真乃难得缘福。时在乙酉十月，虽已初冬，而金秋气爽，似仍意犹未尽。

　　《寻找自我》

　　连日绵雨，今始稍止。午后检“上海图书馆未刊古籍稿本”中《昆山先贤塚墓考》、《龚半千诗稿》诸册至黄裳先生寓所，盖践前约，携往展观也。九二老人，精神犹健，唯重听愈甚，故少假笔谈耳。然仍就“稿本”界定范围等，有所讨论。复出此新刊，例为题赠。书印装俱佳，得之欣喜。又为友人求题《清代版刻一隅（增订本）》。责编此书，颇得老人嘉许。数年以来，屡获其新刊及旧作之赐，竟不下几十，差可谓富矣。庚寅春三月初九谷雨后二日，归来记。
　　今又过黄裳先生处，照例笔谈甚洽。为指陈书中页四十三上照片说明文字年份之误及为汶川地震赈灾义拍之《来燕榭书札》一书题记中句读之失。该笔谈之条，即为其检出收存。庚寅六月初九大暑前三日又记。

　　《来燕榭集外文钞》

　　丙戌之夏，承主事者陈子善教授之邀，与郑重先生同赴华东师大“黄裳散文与中国文化”研讨会，因获此《集外文钞》并《插图的故事》毛边本等新印之赠，且均以作者名印加钤卷首。与会诸彦，少长咸集；高谈纵论，言笑不拘，颇多趣闻。而黄裳先生未到会场，仅晚宴与友朋共聚。席间人多事杂，不及请题。距今补签，不觉又忽忽四载矣，日子真快。幸老人安健，笔谈书事，兴致依旧不减。庚寅盛暑灯下漫记。

　　《远山堂明曲品剧品校录》

　　黄裳先生上世纪五十年代主要著述中，除《新北京》诸种之外，此书并《谈水浒戏及其他》、《西厢记与白蛇传》等，多与古典戏曲相关者，可见其当时兴味所在。时又值故家旧籍纷纷流出之际，公家机构之外，鲜有个人问津。得此机遇，黄裳先生以其慧眼真赏，倾力关注。或不惜重金，市骨求骏；或人弃我取，披沙拣金，故所获遂丰且精也。明山阴祁氏远山堂《曲品》、《剧品》稿本，即其中白眉之一。得书之后，亟加校录，公之于世；复举原本，归入公库，皆可谓识见不凡，有功来学。五十多年之后，当年校录印本，虽曾经乙未、丁酉两版，仍成稀见，而品佳者尤罕，几为书估居奇之物。今得缘幸遇，且初刊明净，即欣喜收之。把卷细品，又得窥其校理旧籍之心力功夫，亦消暑乐事也。至其“后记”长文考述有关祁氏家世行迹，并获此珍本始末等，则早由收录此长文之作者各集及其他相关题跋文字中，先详之矣。庚寅六月得书后挥汗记。
　　今日秋好，携至黄裳先生府上，老人翻阅一过，亦叹为难得，遂题数语，以志纪念。时庚寅九月廿六日，公历二○一○年十一月二日，老人题毕，始觉误书月份，又相与一笑。

　　《来燕榭书跋（增订本）》

　　数月之前，赴富阳华宝斋公干，见“善本再造”第二辑中《远山堂曲品》稿本正影印之中，此即上世纪五十年代黄裳先生购得并捐入北京图书馆者。捐出之前，有其校录之本印行，今亦难觅。曾获一本，得黄裳先生题识。因嘱主事者以试印样张，拣装一二。今日递到，即以一部送呈。老人一见，喜出望外，道谢再三，并为金鸿请题之本签名。又示此《来燕榭书跋（增订本）》，盖今夏中华书局新刊之本也。云书已赠罄，待补购后再寄。然临别之时，终由架上取此自留之本题赠，殊可感也。闲谈之间，问及朱维铮先生病情，叹惜无言。辛卯小雪前一日。
　　归来开卷，书中所附《曲品》稿本书影，有黄裳先生朱笔跋语一叶，今影印本中未见，或捐书前已经撤去。
　　越数日再晤老人，则云影印本未遵原书尺寸，是为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