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首十行诗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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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首十行诗赏析
             耿建华


   


叙述得从容而美丽

十行诗是王春芳的诗歌实验，他把情感与感觉的传达约束在十行之内，用叙述性语言呈现意象与诗思，这是也是戴着镣铐的舞蹈，他跳得很好。当下的不少诗歌转向叙述，多用口语，但诗性缺失，这不能不是弊病。梨花体遭人诟病原因也在此。这首十行诗虽也用叙述性语言，但是诗性很强，叙述得从容而美丽。
全诗叙述了梦里的所见。开始两句写入睡，“从世间抽身而退”表层写睡，暗示的却是人生态度，是脱离世俗的自由冥想和沉思。“蜷缩的躯干”是睡姿，是外象，是收敛，但 “深远幽静的美，则是内象，是舒张，看似矛盾的表达，恰恰揭示出这首诗的核心诗意。入睡不是思维的静止，是放松，是潜意识的活跃，是更为自由舒放的漫游。接下去述说梦里世界：有人懊悔、树影移动、筋络匍匐、
流云轻浮。大幅跳跃的无逻辑意象画面，正是自由梦想的无逻辑展现。诗人的叙述没有脱离开意象，如：把懊悔刻写在大理石柱上的人、树影沙沙的小碎步、叶脉似的筋络、在夜幕与屋顶间轻浮的白云，都很具象地呈现出来。诗歌不能没有意象，即便是叙述，也是意象化的叙述。要在叙述中展现意象的美、情感的美、思想的美。睡了才有梦，才有更自由的跳跃的诗性思维。至于懊悔的内容、树影的玩闹的意蕴、筋络的匍匐的暗示，读者可以联系自己的情感经历和生活经验去作读解。这就为读者留下了自由补充的空间，从而造成了诗意的延伸。
   这首诗叙述得很从容，语言好像是自由流淌出来，不见一点雕琢的痕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更高层次的美。从容是诗意的自然抒发，是真正的“自动写作”。修炼到这个状态，不是一日之功。
    诗的本质还是诗，不是散文，当下有些人把散文拆开，分行排列就认为是创新，其实已经离诗十万八千里了。诗是最凝练的语言艺术。王春芳把诗思集中到短短十行之内，用叙述性语言呈现的很从容美丽，他的实验是成功的。


那时我睡了

那时我睡了   从世间抽身而退
蜷缩的躯干有深远  幽静的美

我梦见有人把懊悔   刻在当街的
大理石柱上  而后轻抚胸口的不宁

我还看见树影在地上的小碎步
它们的玩闹多小心  并伴有沙沙的声响

那些不畅的筋络匍匐  不再伸张
这时的它们很软弱  形状酷似叶脉

我睡了   流云在夜幕和屋顶之间轻浮
我有棉花盛开的大床  跟苏醒时的欢悦接壤

                 2012.04.02


   想象的跳跃
                  
诗人是美的创造者，他的想象比一般人更进一层。正是更进一层的想象力使诗歌意象语言变得陌生化。王春芳这首十行诗就表现了诗人异于常人的想象力。
   这首诗由鹅毛引起一连串联想。先想到绿水，白毛浮绿水呀，羽毛和绿水关联起来了，进而想到 “一对深谙戏水的情侣”，那对情侣也许正是游动在水面交颈的天鹅呢。他看到的是鹅毛，想到的却是水和情侣，想象跳跃到另一层次。他又想到鹅毛大雪，联想的却是火和温暖的木屋。雪意味着冷，冷又期待着暖，这就引出了木屋。跳跃更大的是第三节，由鹅毛笔想到笔，进而联想“苍皱的脸  蓬勃的络腮胡”。这两者联想的跨度就更大了。也许是这笔是画笔吧，而脸和胡子构成的老人形象就是一副素描了。第四节则由具象转为抽象概括，一段飘零延伸了想象空间，可以是鹅毛，也可以是人的身世，他想到的却是“出发奔腾和巨大的内伤”，这是对飘零的多层次联想。飘零是个过程，过程总有出发和开始。飘零一般给人的感觉是凄凉，是向下的暗示，但诗人想到的却是奔腾，是向上和向前的，这一过程曲折多变。鹅毛飘零，意味着受伤，所以说“巨大的内伤”。最后由鹅毛的轻抚想到少女和浪漫，跨度减小了，节奏也舒缓下来。

   全诗由鹅毛引发一串联想，好像是一曲命运的交响，先是柔美的慢板，从爱开始，中间是激昂的节奏，经历寒冬，向往温暖，度过沧桑岁月，尽管有飘零，但带着巨大内伤仍要奔腾，最后又是慢板，回顾青春的浪漫，表达出对爱的坚持和追求。余音袅袅，回味悠长。    这虽是一首精短的十行诗，但内涵却很丰富，情感也很多样。短而有味，启人遐思。我们常说，诗要有象外之象、味外之味，就要像作者那样展开跳跃性想象，少用直接联想，拉开意象间的距离和层次，为读者留出更大的补充想象的余地。诗的味道就藏在这些空白处，这也许就是诗歌的秘密。


对鹅毛的想象

如果是一汪绿水   我想到
的是   一对深谙戏水的情侣

如果是一场雪   我想到的是
炭火跃动   温暖的木屋

如果是一支笔   我想到的是
苍皱的脸   蓬勃的络腮胡

如果是一段飘零   我想到的是
出发   奔腾和巨大的内伤

如果是一场轻抚   我想到的是
少女  浪漫   深爱着且永不知所终

            2012.02.25


湖泊的象徵意蕴

这首十行诗采用了象征手法，湖泊是一个象徵意象。诗人写湖泊，其意却不在湖泊，他不过借湖泊这一意象表达他内心的所思所想所感。
诗中的湖泊被符号化了，他不是杭州西湖，也不是济南大明湖，而是被诗人抽象化了的湖。但诗中的湖又很具象，它有干净的水面、有干净的荡漾，它有始有终，有明镜一样的心，它温良友善，高草、月亮、飞禽走兽都环绕它。这样符号化的湖其实可以代入很多东西，一颗纯洁的心、一个纯洁的人、一个纯洁的团体和党派等等。象徵符号可以暗示多重意义，从而具有更广大的艺术空间，这是写实意象无法取代的。
诗人为何要写这样一个湖呢？因为他心中有和这个湖一样的干净、温良和友善。他相信具有这种品格的人或团体才有凝聚力、向心力。湖对上天有敬畏感，这种敬畏感使它保持着干净和良善。“所以每次都不敢忽视它即将阴郁的表情”。
一个对上天有敬畏心的人就不会去做坏事。现代人大多不敬天了，不敬则就会丧失信仰、丧失纯洁、丧失真诚、丧失真情、丧失道德。每个人若都有明镜一样的心，社会风气还会不好吗？这就是诗人用湖泊这一象征符号传达的意蕴。


湖  泊

不但要有干净的水面
还要有干净的荡漾

因为有始有终
所以你不能奢谈无边

环绕你的   那些高草
月亮   飞禽和走兽
之所以环绕   是因为你还没丧失
温良   友善和明镜一样的心

和苍生一样你仰赖着上天   心生敬畏
所以每次都不敢忽视它即将阴郁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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