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于轼：谈科学观

教师之友网

谈科学观

茅于轼

　　五四运动时就提出了民主和科学的两个口号。以后大家都更关注民主，几乎把科学忘记了。其实，科学也是我们所缺的。可以这样说，中国过去所受的不幸遭遇都和思维的不科学有关。如果全国人民中大多数都有科学的思维，像文化大革命这样荒唐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今后我们希望前进得更顺利，必须在思维方法上转移到科学思维上来。否则道路将会十分曲折，还会有更多的磨难。

　　五四运动时所提出的的科学，固然包括技术，但更重要的是思维方法的科学。技术固然需要引进，但引进技术的障碍并不大，大家对先进的技术本来就有要求，它自然就会移植进来。如果不引进西方发明的汽车火车和飞机，从北京到上海要走一个月。学习西方的技术是必然的，不用我们担心。有争议的是思维要不要科学化。事实上已经发生的是，我们的思维越来越脱离科学的立场，方法，和精神。而且我们并不自觉，认识不到在这方面的错误。

　　科学精神的第一条是尊重事实。可是什么是事实？如何和谎言相区别？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这个社会充满着谎言，隐瞒了许多历史事实。在这样的环境下做到尊重事实是很难的。但是我们可以做到愿意去探索事实，对有矛盾的事愿意抱着怀疑的态度去思考。这就是很大的进步。有了这份精神，就不容易上当受骗。希特勒的宣传部长戈贝尔说过，谎话说上一千遍就变成真理。他只能欺骗没有科学观的人。具备了科学观的人，不论其他人怎么说，说了千万遍，他仍能保持自己独立观察和思考，不为所动。那些想奴役百姓的独裁者和战争狂人就是用反反复复的宣传手段，让百姓上当受骗的，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被骗掉了。后面的群众继续被骗而不自觉。百姓有了科学观他们的伎俩就不容易得逞。

　　科学精神的第二条是观察事物的客观性。事实真相通过去伪存真，表现为真实的原貌后，再往前走需要离开现象进入事物的内在规律。这时候容易被自己的，或者周围的固有观点所束缚，出现片面性，失去了客观性。防止片面性的方法之一是从反面去思考。先从自己习惯的观点出发，再想一想如果用相反的观点能不能解释事物。比如讲，大家都反对涨价，那么是不是降价一定好呢？如果增加出口不好，是不是意味着增加进口是好的？如果通货膨胀不好，是不是通货收缩就好。如果两个方向都不好，我们是不是碰巧站在了最优点上了。

　　科学精神的第三条是讲究逻辑。从事实出发，一步步推断，从现象抽象得出概念或理论。其中每一步都要有逻辑。大家都学过几何学。几何学就是讲究逻辑的学问。我在初中学几何学的时候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要证明两个三角形相等，把他们重叠一下就知道相不相等，何必费脑筋拐大弯去证明。一直到我进了大学才慢慢明白几何学的证明和用重叠的实践方法证明，其功能是不同的。前者放诸四海而皆准，而后者经不起仔细推敲，当精度的要求越来越高时实践的方法越来越不可靠。

　　逻辑的一致性就是没有矛盾。我们看一下常用的不少表述往往有很大的矛盾，但视而不见。比如我国宪法上多次提到我国的政体是“人民民主专政”，把民主和专政两个完全对立的概念放在一起，到底是民主还是专政，显然是矛盾的。尽管前面加了“人民”两个字也并不能把矛盾变成了一致，只能让人更糊涂一点。这样明显的逻辑混乱居然能够堂堂正正在宪法里白纸黑字写出来。类似的理解混乱在宪法里还有多处。

　　科学观的第四条是要有好奇心。没有好奇心的人对周围的环境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比如地心引力自古以来就存在，人类多少代生活在引力场中，但是大家习以为常，谁也不感觉它的存在。一直到牛顿，对习以为常的事物有好奇心，发出为什么苹果会落地的问题（但这个传说未必可靠），发现了地心引力。许多司空见惯的东西了包含着大学问，就看你有没有好奇心去发现它。

　　培养人们的科学观是全民族的大任务。绝不是一篇短文所能完成的。我希望抛砖引玉，有更多的仁人志士参与讨论。千万不要把科学观在“科学发展观”的名下又变成了假话，空话，大话，官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