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百川(1903-1971),近现代教育家。中师毕业后从一个普通的小学教师成长为大学教授,教育家。
近二十余年来,我研究父亲历史,学习、研究父亲的教育实践和思想,撰写了《刘百川先生年表》,发表在《徐州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0年第三、四期。2011年华文出版社编辑出版《民国老日记》,将我父亲1933年出版的《一个小学校长的日记》收录,这本书再版的影响比较大,引起国内中小学教师与校长的共鸣,许多报刊都刊出了书评,对我父亲的研究与关注也与日俱增。应贵刊主编张筠之邀,让我介绍一些父亲教育思想与实践的文字,我想就把近20年的研究做一个梳理,向读者做一个简单介绍。我希望通过这篇短文能够让更多的教育人关注民国教育史,关注刘百川的教育思想,以促进今日教育的发展。
我父亲在读师范的时候就出版了他第一本著作《小学教学法通论》,商务印书馆使用的是刘百川编辑,这是非常恰当的。据他的同学和学生回忆说,这本著作是他根据老师的讲课笔记编辑而成的。书中列举了杜威等国外著名教育家的教育思想,同时对传统教育思想做了诠释。商务印书馆能出版说明这本书的确有其价值。后来我父亲在一些著作的参考书目中总把这本著作列入,也说明他对自己这本笔记感到非常满意。
1948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儿童教养研究》,是他的另一部名著,为本书作序的傅葆琛先生介绍:“自百川先生设帐华西大学后,曾开设‘儿童教养’及‘儿童教养与家庭’两课程,本校及友校学生选修者争先恐后,超过预定人数,足证一般学子对百川先生之信仰。”这本书曾在台湾再版两次。
另外《小学各科新教学之实际》、《实际的小学国语教学法》两本专著,更能反映他对儿童教育和心理研究之精深,超乎一般。
我父亲是一个平民教育家,他对教育认识的高度,源于他对中国农村现状观察的细微。他所著《乡村教育的经验》中有对乡村社会的观察,民众错误心理分析等,甚是深刻。他分析农民“认为读书是升官发财的准备,读书而不能升官发财,便以为是读书无用。”
这个论点非常精辟,也揭示了今天应试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并不是教育本身所致,而是传统旧观念所致。
民国时期推行国民教育也深受这种传统观念困扰,1946年他在《新学风》,第10期;1948年《教育杂志》第10期、12期都一再重申:“国民教育不是‘人上人’的教育,也不是‘人下人’的教育,希望受过国民教育的人,在全体国民当中,能做一个健全的国民。”
1949年5月6日他在解放军兵临城下时,在《宁波日报》发表了《肃清教育上科举的毒素》,文中指出:“虽然学生的科名已不复存在,但教育所受到科举的遗毒,不但没有清除,而且日益加深”。从今天的角度看这仍然是一篇针砭科举余毒,寓意极为深刻的论文。
他主张教育公平,主张受教育者机会均等,主张个性教育,主张教育应当成全人的发展,并针对中国具体国情提出了设想,付诸于实践。
读者对《一个小学校长的日记》的众多感悟中,一般都没有注意到在这本书中首次提出了“教育行政学术化”的概念,作为校长,不做事务领袖,而是要做学术领袖。如何方能让校长从事无巨细繁忙中解脱出来,把注意力集中到教育管理中,就需要建立相应的行政标准。教室黑板的高低、课桌的高矮、教室的采光、厕所的座位、图书的装订等等看似琐琐碎碎的小事,其实都是教育行政的内容。他认为教育行政要实现的都是一些具体标准,是办学的强制性要求,应当有科学依据,所以说是“行政学术化”。
1940年他在《国民教育行政问题》的一书中,系统的提出了“教育行政学术化”和“教育学术配合行政”的观点。如果学校行政有了具体的标准,校长就不会成为事务领袖,建立诸多的标准,就要用教育学术引领整个教育。
抗战期间的四川省教育厅厅长郭有守曾为刘百川等所著的师范读本《教育行政》作序。序言中说到:“教育行政最高的理想,是要做到‘行政学术化’。”这两本书关于教育行政的一些标准,学校标准,校长标准,和教师标准,原始出处都来自刘百川的《一个小学校长的日记》、《小学教师箴言》和《小学校长与教师》。
民国期间,英年早逝,著名的教育行政学者夏承枫先生在为《初等教育研究集》撰写的序言中称:“刘百川先生与小学教育察其精微,其为文自如数家珍”。“教育行政学术化”所提出许多具体标准都来自于他自己的细微观察和亲自践行。
乡村教育社会化的概念最早出于1935年出版的《小学校长和教师》:“学校要和社会打成一片,乡村小学是乡村社会的文化中心,学校不仅是教导儿童的青年的场所,同时还要负起教育乡村农民的责任。”这就是后来他在从事乡村教育的实践中完整的提出了乡村教育社会化的最早设想。在这本书中把重视乡村现状的研究和教育公平是受教育机会均等的思想也一并完整提了出来,并提出要用经济的原则办好乡村教育。他认为“乡村学校应该是乡村社会的文化中心,乡村教师,应该是社会事业的领导者,这是最近的一种教育理想。”
乡村教育社会化的思想在后来从事乡村教育的实践中得到深化,在他的1937年出版的专著《乡村教育论集》中第二章专门论述乡村学校社会化。在《乡村教育实施记》中有更翔实的文字记载他们是如何实施的,又取得许多实实在在的成绩。
原《江苏教育》资深编辑,大港乡村试验区的工作人员杨汝熊先生在1990年《江苏教育(中学版)》撰文:《怀念刘百川先生》,其中写道:“一个乡村学校(同时办儿童班和成人班)应该作为这个乡村的文化中心和乡村社会改进中心,乡村学校的教师应该是儿童的老师,失学成人的老师,也是乡村群众在政治、经济、社会、生活等各方面的导师。乡村学校应该发挥它在乡村中的优势,发挥它推动社会前进的核心作用。” 这是对刘百川乡村教育社会化思想和实践最贴切的介绍和中肯评价。
抗战期间,刘百川曾参加草拟“国民教育计划”。四川省曾将这套教育计划翻译成英文散发国外。
《国民教育实施纲领》规定:“国民教育分义务教育及失学民众补习教育两部分”,他既是这个政策的高层设计的参与者,又是实际的实施者。对国民教育的实施过程提出了各方面的建议,甚至是批评意见;对一些深层次问题,主动应答并反省,譬如关于国民教育经费的筹集,教师的培养,教师的待遇,以及国民教育的行政问题等。他始终坚持“国民教育就是国家规定国民应受的基础教育”。在他看来,国民教育宗旨是培养国民,或者说是培养公民。
他在《教育视导》一书中指出,视导者不是钦差,教育视导要帮助基层学校校长和教师解决实际问题。
1956年他在江苏师范学院任教期间完成的专著《全面发展的教育》,是中国最早关于全面发展教育的专著,他认为:“‘全面发展’可以说是‘个性的全面发展’,也可以说是‘人的全面发展’。所谓‘个性’是指一个人在生理方面和心理方面的各种特点。它包括各个人的共同特点也包括每一个人的个别特点。”他认为全面发展不是“平均发展”,是“个性发展”,要对学生实施因材施教。
关于教育评价,他说:“六十分及格的标准,也应当予以废除。因为百分之六十的正确,尚不能达到纯熟应用的目的。”反对向学生提出整齐划一的要求,譬如他就反对“消灭三分”口号,以及机械的规定学生的一切活动。他认为评价中最重要不是分数,五级记分制能够展现学生进步和发展。晚年,他为徐州师范学院编写了《教育学讲义》,进一步指出:“分数是暂时的标志,知识是永久的财富。”
刘百川先生关于全面发展的教育的观点,对于进一步搞好我国义务教育普及工作,也有其一定的现实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