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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艳芳:用经典“款待”学生的耳朵
作者:谢云 来源: 转载
“人之患在好为人序”,似乎是顾炎武的话。“好”者,过于喜欢也。在老先生看来,这和孟子曰过的“好为人师”一样,是一种“有毛的病”。所以这些年来,每有所著总是自序了之。虽也曾为人序过,但大多是却情不过,才勉为其难——自忖,算不得“好”的毛病。
艳芳在QQ里说,要我为她的新书作序。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第二反应,还是拒绝。既说自己人微言轻,又说自己学养有限,并特别表明,自己对音乐,既不在列,更不在行,甚至基本不懂。但她说:就是喜欢你的文字——四川男人的最大毛病,是耳根软,听不得好话;更何况,她又施以山东人特有的直率爽朗,哈哈哈哈地,就吃定了我。
我与艳芳,有过一面之缘:2012年初,以张文质先生倡导的“慢教育·慢课堂”之名,我们在遥远的冰城不期而遇。听她在大会上交流,才知道她教小学音乐;得知她出了两本书,惊叹于她的认真和用心;读了她送的《邀一枚月亮吟唱》,感动于她文字和心怀的美好,对教育的热情和执著。就我所知,中小学音乐教师,大多比较懒散,能像她这样坚持写作,写出如此名堂的,更是凤毛麟角——遇到这样的老师,我总是非常乐意引为同道。这,是我勉强答应她“序”的根本原因。
在期末繁杂的工作之余,读完这本《带上小耳朵出发》,心里满是感动,为艳芳在音乐教学方面所作的种种探索和努力:精心挑选曲目,认真备课、上课,给孩子写信,给家长写信,营造校园音乐氛围,创作儿童歌谣,阅读教育书籍,记录自己的课堂……我愿意相信,这既是她职业本份的体现,也是她对音乐价值的肯定和认同。对教师而言,职业认同是非常重要的。按美国教育学者帕克·帕尔默的说法:“真正好的教学来自于教师的自身认同和自我完整。”以我的理解,有认同感才能有责任感,有责任感才能有成就感,有成就感才能有归宿感——认同,是愿意努力精进、使自身日益完整的基础和前提。
“音乐是对心灵的启蒙和滋润,音乐直抵心灵深处,拨动着我们的心弦。”艳芳此语,甚合我意。音乐尽管虚幻、飘渺,但是它能安抚、洁净我们的灵魂。我的感觉是,欣赏音乐,极像读书,类型不同、灵魂相同的书:好的音乐,像好书一样,能让我们在那干净的乐音中,摒弃俗世的袭扰,更纯粹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可惜的是,国家倡导“素质教育”已经有年,但在目前的基础教育阶段,似乎只有音乐、美术、体育这些“豆芽科”,才能让人勉强感到“素质”和“教育”的存在。尽管很多时候,这些“素质”,更多只体现在课表上,或流于可有可无的摆设,不被重视,也难获支持——或许,这也是音乐老师大多懒散的根本原因,被需要是一种幸福,不被看重则是无疑是一种痛苦——我甚至愿意相信,只有这些“豆芽科”,才是真正的“教育”,才能真正给学生“一生有用”的东西,才能真正进入学生的生命和灵魂的。而那些我们特别看重、津津乐道的知识,除应付考试、取得所谓的成绩外,几乎是百无一用的,或者是用过即弃的。
“经典音乐不会使你富有,但会使你幸福;它不能拯救你的灵魂,但会使你的灵魂值得拯救。”艳芳对经典音乐的理解,非常到位。“经典是一种影响、经典是一种力量、经典是一种温暖、经典是一种智慧”……在本书第一章里,艳芳从教育的角度,对经典作出了如此肯定的判断。
以我的理解:经典,其实是先辈给我们的美好“留存”。我们每一个人,既需要不断学习“新知”,也需要不断温习“旧典”,因为,“新知”可以增强我们的能力,“旧典”能够滋润我们的心灵。我始终相信一个人幼年时吸收的来自经典的营养,更能成为他精神的坚实底子,成为他生命的终极动力。就像美国诗人惠特曼所说的:“有一个孩子每天向前走去,他最初看见的东西,他就变成那东西,那东西就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正因如此,我一直以为,对教育而言,教什么,远比“怎么教”更为重要。作为一线教师,我们所面对的,是一个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新鲜感的孩子,如何把勤劳、善良、诚实、关爱、体谅、忠厚、宽容、勇敢、坚毅、同情、仁慈、优雅、美好、高贵……这些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植入他们心地,让他们拥有丰富的精神生活,积极向上的人生信念,简而言之,如何用最美好的东西,占领他们的心田——这是教育的意义和价值所在。
就此而言,艳芳所作的,就是如她所说的“花婆婆”的工作:“我一直希冀着自己就如花婆婆一样在孩子幼小的心田播撒经典的种子,无论是经典音乐还是经典故事,我想这些不仅对孩子心灵的呵护,还是对我自己人文精神的滋养,都如春雨点点入土。”是的,教育就是播种,我们期望孩子有怎样的生命状态,就为他们播下怎样的美好种子。
在《后记》里,艳芳明确地说,要用经典音乐“保卫”童年——“保卫童年”并非多么新鲜的话题,但是今天,童年世界的缩小,童年边际的缩短,的确是让有良知的教育者痛心疾首的悲惨现状。在这种背景下,“保卫”这个词,既让人意识到沉重、悲壮,又让人感觉到使命和担当——对艳芳来说,这种使命,源自她对教育职责的认同;这种担当,源自她对教育功用的理解。正是因为这种使命和担当,艳芳能够面对急功近利的教育现实,“像一个勤劳的农夫”那样,“只管耕耘,不问收获,快乐地播种”。这的确是难能可贵的,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一切的意义,“可能要到十年、二十年后才能看到”。
而这本书所体现出的面貌和价值,我以为,还有一种“亲切款待”的意味——帕克·?帕尔默说:“好的教学是对学生的一种亲切款待,而亲切的款待经常是主人比客人受益更多的行为。”在《教学勇气》里读到的这句话,让我深有感触。
早年在乡下,每到逢年过节,或父母生日,就会有或远或近的亲戚,提着或丰或俭的“礼信”,从乡路上迤逦而来。父母早早迎上前去,拉扯着手,谦让着礼,亲热地聊着家长里短。末了,便取下灶边悬着的腊肉,煮了或炒了,或者捉一只鸡,现杀了,或烧或炖,再去菜园里,寻些新鲜时蔬,拼凑出几个菜来,热情款待一番。有时他们久不来,父母也会拾掇些“礼信”,牵着我们的手去。当然,我们也会得到盛情的款待
——那是困难年代,但那种款待的慷慨,至今仍让人感觉温暖。那时,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维系和热络着亲戚情感的,除或浓或淡的血缘外,或许就与那一次次亲切的款待有关:真诚,友好,温情,融洽。
这样的款待,其实也有教育学的意义。
学生来到我们这里,极像那些“走人户”的亲戚,无论亲疏、尊卑,都理应得到最好的款待:嘘寒问暖,说长道短;热情地接待,友好地交流,尽可能周全地了解他们的情况,明白他们的需要;让他们敞开心扉,充分表达自己的见解、情感、困惑,甚至偏见和谬误。只有这样,真正的教育,才可能发生:真正的教育,必是建立于彼此的理解、信任、尊重基础上的,必是伴随着关爱、温情、润泽之类意味的;就像真正美好的课堂,必是开放活跃、自由敞亮的,必是能够让师生彼此感到身心愉悦的。
而当我们倾其所有地“款待”学生时,教育所特有的相互成全,也才会真正发生。如帕尔默所说:“一个人昨天提供给陌生人的食物与住所,就是他希望明天从陌生人那里得到的。教学也是如此:教师对学生的亲切款待会产生一个更亲切地款待教师的世界。”
从这个意义上说,艳芳老师就是帕尔默所说的“亲切的款待”者,她以经典音乐,热情地款待她的学生,款待着他们的耳朵和心灵,款待着他们的生活和生命。这是一种特别美好的“款待”,因为,所有经典表达的,其实都是同一个主题:人;所有经典讲述的,其实都是一个词语:爱。让所有的“人”,在经典中成长,其实就是,让所有的“人”,在“爱”中成长——这既是所有美好教育的追求目标,也是所有美好教育的达成路径。这样的成长,才是美好的,这样的教育,才能让人真正变得更加美好。(此文转自作者博客,稍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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