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宗颐的学问因缘徐志啸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01月01日 03 版)
饶宗颐教授无疑是当今杰出的大学者,这一点,不光在香港,即便内地和海外,也是学术界的公认。感兴趣的人们有时不免会私下发问:何以饶公(对饶宗颐的尊称)会成为今日驰名学界、享誉海内外的大学者?他学业成功的奥秘是什么?也即造就饶宗颐成为大学者的学问因缘是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得从饶宗颐主客观的多种条件因素说起,《饶宗颐学述》中他本人的自述,涉及他治学经历的一系列有关资料,应该是最好的解答,我们不妨将这些加以梳理,大致可归纳如下四个方面:
首先,饶宗颐自己坦率承认,他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得天独厚的家族(家庭)背景是首要条件,这是造成他“命定地要作学问”的先决因素。饶宗颐出生于广东潮安地区的首富家族,其家庭钱财之富,非一般乡绅可比,正是这独有的优越条件,致使其父亲和伯父等人有财力购置了十万余册藏书、数千种历代拓本和古钱等,幼年时代的饶宗颐,依凭家庭的这一先天优势条件,早早涉猎了古籍文物,日积月累的耳濡目染,自然埋下了做学问的良种,加之其父是治学有成的学者,受父亲的亲炙,他没有成为玩物丧志的公子哥儿,而是跟着父亲一步一步走向了治学有成的学业道路。
饶宗颐本人的天赋条件,也是重要因缘。他自幼就有强烈的好奇心,对事物喜欢追究其来龙去脉,喜好幻想,喜好发问,凡事总要问个为什么,还时常会有“异想天开”的奇幻之思,读了书,不光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这使得他既能钻进书山,又能出得书山,在学问的深山里出入自如、得心应手。
饶宗颐的学问因缘之三,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香港重新打造了一个饶宗颐”。这也是不可忽略的重要因素。经历过大陆50年代至70年代政治风云的人都清楚地知道,在那样的社会条件下,不要说埋首做学问,即便谨小慎微地过日子,说不定哪天出言不慎也会祸从天降。假如40年代末饶宗颐没有留在香港,而是去了当时计划去的云南,在那里生活、教书,那么,饶宗颐就绝对不是今天的饶宗颐了。正因为当年他决定留在香港,并结识了多位对他学术发展很有帮助的长辈朋友,先后在港大和中文大学任教,才使他有可能也有条件,潜心学问,埋首治学,广涉文、史、哲、艺术、考古等领域,为学问的开拓与长进创造了广阔天地。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在饶宗颐身上也有着典型体现。他不光钻进书山埋头读万卷书,还迈开脚步,行万里路,走出国门,踪迹遍布欧亚多国,考察寻访,广搜资料,在实地考察的基础上,获取他所需要的第一手资料,为他的研究打下扎实的基础,这方面,特别表现在敦煌学、甲骨学、金石学、考古学等方面,他因此问世了一系列的精深论著,发前人之所未发,成为这些学术领域内最有发言权的大家之一。
造就饶宗颐学术成就的另一重要因缘,是他独特的行之有效的治学路子和方法,这包括他常说的“厚积薄发”和“慢功出精活”。他每写一篇文章,都要花费多年功夫,决不轻易出手,更不急于发表,他喜好慢慢积累资料,反复地“磨”原典和原材料,在他自己认为已充分掌握了尽可能全部的文献资料,“证据周遍”了,他才将自己的观点和论证写成论著出手发表。在这方面,他特别提倡做扎实精密的学问,特别推崇寻根问底,揭示学问的真谛。他敬仰司马迁、司马光、沈曾植等古今大学问家,认为他们学识广博、襟怀宽大、气度格局非同一般。同时,他的治学,能打破东方与西方、古代与现代的鸿沟裂隙,将文、史、哲与艺术、考古等多门类学科熔于一炉,融会贯通,努力追求学问的圆融与深厚,这才使他最终成为了二十世纪以来杰出的一代宗师。
饶宗颐的学问因缘诚如上述,这些自然是铸就他成为大学者的综合的条件与因素,而对于今天每个有志于学术事业的青年学者来说,当然不可能完全具备他这些因缘条件,但倘若能得其因缘之一二(自然非先天的客观因素),则青年学者凭借自身的聪慧与努力,在学问上有所成就,应该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或许难以达到饶宗颐这个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