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国绝大多数古籍书店勉强支撑的情况下,杭州开出一家300平方米的门店。什么样的一家店?什么样的人开的?哪里来的勇气?
上周五晚上,一位85岁的老先生,踱进了杭州城西的通雅轩国学馆。
老先生循着上周本报文化版上一条微小的消息而来:经营了六年的国学书店通雅轩,在文三西路上开出了门店。这位夏承焘先生的学生、退休二十年的中文系老教授,专程写了一幅字送来:启智之门。
老先生与书店老板郭军素昧平生。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诸多可以聊的话题:在全球书店都受到巨大冲击、一家接一家歇业的今天,竟然还有勇气开出一家300平方米规模的书店、并且是古籍书店,老先生的形容充满了那个年代的老派范儿:你们做了件了不得的事。
回想那晚一幕,郭军始终有种回不过神来的惊讶,这也许就是一家书店的力量:它让原本各个领域、却有着同样热爱的人们走到了一起。
如果记忆力够长远,你也许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官巷口附近的积善坊巷的“杭州古旧书店”一直是地标性的所在。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杭州古旧书店随着旧城改造歇业。
目前,除了北京的中国书店和上海的上海古籍书店(均为国有)经营顺利,其他古籍书店,南京、扬州等地,都在勉力支撑。而全国的古籍书店保留至今的,不过十家左右。
为什么在这样的当口,会有这样的勇气开出一家三百平方米的门店来?
写字楼里经营七年
书店销售一直稳定增量
三百平方米的书店,一楼的一百平方米,经营全国各大古籍出版社的专业图书,包括正在逐步整理中的寄售古旧书;二楼的二百平方米则是线装书的天下,书架都是顶天立地,就连楼梯墙都没有放过,全都成了书墙。书架上,最醒目的那套1983版《申报》,四百册,齐齐排开,声势浩大,而线装书门则以千百年来的安然姿态占据着博古架的优越位置。
在门店开出之前,通雅轩以实体书店的方式已经存在了七年——在离此地五百米远的写字楼里——这种书店在香港非常普遍:二楼书店。
在七年的经营中,书店的销售额每年都保持着稳定的增量,30%-40%的书为市面上罕有。这种稳步上升的姿态,让郭军安心——他的客户来自多个渠道:网络、图书馆购书,以及实体销售。同普通文史书店不同,通雅轩的路线是从线上到线下。
而书店与那些客户之间建立的信任,在今天听来有些匪夷所思,“有时候几万元的单子,直接就打款过来,然后我们再发书。这中间也没有类似支付宝之类的中介,并且是新客户。”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他的客户群,占去了大半壁江山的,是学者、古籍研究者、古籍爱好者、藏家。
书店取名“通雅”,源自方以智的《通雅》。方以智是明末清初的著名学者,《桐城耆旧传·方以智传》上写他“凡天文、礼乐、律数、声音、文字、书画、医药,下逮琴剑、技勇,无不折其旨趣”,郭军笑: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在他眼里,古籍是一个从容的世界。这种从容吸引着海外的汉学爱好者们。某纽约藏家,在华尔街工作,每年都会在他这儿买书,平均两三万,最多时十几万。还有日本早稻田大学的教授,特意请正在中国美术学院做交换学者的同事来他这里买书,德国孔子学院、东南亚的汉学机构、收藏机构,也是他的客户。这让郭军回想到盛唐时代,长安聚集着来自各国的人们,汉学以各种形式散布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店主是个书痴
为理想放弃上市公司职务
2005年,郭军下决心试水古籍。他的第一笔资金是五万元,全部用于进书。第一个月,卖出了两千元码洋的书。“码洋”,就是书的标准定价,也就是说,他第一个月赚的钱,不过几百。当时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中层,“生活得很无趣,只有在书里才能找到自己的世界。”此前他每年在购书上的花费,平均三万。
从几百元的利润开始,始终持反对态度的家人没有想到,网上书店的进展顺利,2007年,他终于下决心,从单位离职。这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但无数次争论过后,他还是选择离开,“人的一辈子,总要选择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一些有劲的事。或者你可以说得更远大些,总要有些理想。”
那六十平方米的二楼书店就在文三西路的写字楼里悄悄诞生了。毫不起眼,启动资金50万。
那种状态,一直保持至今,在很多人看来也许太过辛苦,但他乐在其中:早上五点半起床看书,两个小时,去书店,晚上等诸事完了,再看两个小时的书。这种阅读对于专业要求极高的古籍类图书经营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你必须时刻保持与书的接触度。也许在外人看来古籍亘古不变,但不是这样,这其中的学问太大。从作者,到内容,到版本、版次,它的进入门槛非常高。”
每年的图书订货会,在每家古籍出版社的展台前,那些最新出版的古籍,都在他脑子里。“当然,也需要一点天分。”他小有得意。说话快的时候,他会有些结巴。
两年后,书店扩展到了一百二十平方米,那些院校的教授学者们开始到访,不久后再度扩充规模,到两百平方米。
从二楼书店到门店,通雅轩走了七年。“但还是新人。” 他说。
不仅仅是个书店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
从二楼走到一楼,究竟会遇见怎样的前路?
他想了想,“这不会是一个逐步萎缩的领域,一定是一条上升的路,古人早就说了,仓廪实而知礼节。关键看你怎么走了。”
那么,电子书和网络书店的冲击呢?
这个抛向他的老问题,他显然已经问过自己无数遍。“不可否认。但这就是书店们各自拿出自己的本事的时候了。优胜劣汰,这是所有产业都不能违背的经济规律。比如通雅轩,就始终在问自己,还能再专业一些,再差异化一些吗?”
书店的正式开业时间是下周二。
在试营业的几天里,出乎郭军的意料,很多读者都闻声而来。试营业第一天,销售额三千多元,这让他感到意外,“可见杭州的市场还是很有发展空间的。的确,这座城市没有一家像样的古籍书店,太说不过去了。”
书店的门脸,是“通雅轩”三个硕大的字,边上写着“国学馆”。并非称其“古籍书店”,有他的考量。
不仅经营古籍,他还打算把通雅轩在几年中聚集的藏者和书友们聚拢到现实中来,有一个交流的平台,“古好籍者的旅游景点”,他戏称。但也并不完全是玩笑话。通雅轩在二楼书店年代,已经渐为好古籍者的往来之地。顺势,国学讲座和国学研讨也可以慢慢开出来。
此外的一些正在进行中的项目,在外人看来似乎专业了一些,类似于国图的“再造善本工程”——由国家牵头,国图出版社负责将一些珍贵的善本重新影印。藏家手中的善本,通过通雅轩和出版社三方配合,影印出版,一部分藏家拿去可以送人,一部分放在书店寄售。
当然,这种流通同畅销书的流通完全不在一个层面,古籍的影印,百来册属于正常,二三十册也很常见。
但无论接下来做什么,郭军都充满信心。
(杭州日报记者 郭 琳/文 王 浩/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