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柏拉图“穿越”到谷歌总部 2014年04月07日
她的新书《柏拉图在谷歌总部》讨论的是柏拉图的现实意义,柏拉图的著述也都是对话体。在书中,戈尔茨坦设想,如果柏拉图从古代穿越到今天的美国,他会说些什么。
美国小说家、哲学家丽贝卡·戈尔茨坦和她的新书《柏拉图在谷歌总部》 柏拉图在谷歌公司总部
丽贝卡·戈尔茨坦和斯蒂芬·平克被誉为“美国最聪明的一对夫妻”,戈尔茨坦是普利斯顿大学哲学博士,1996年获得过麦克阿瑟天才奖,写过《上帝存在的36种证明》,以及关于数学家哥德尔和哲学家斯宾诺莎的书。她的丈夫斯蒂芬·平克是哈佛大学的认知科学家。日前,他们俩一起做了一场TED演说,现场播放的是以二人为主角的一段动画,片中他们一边散步、吃饭,一边讨论哲学问题。这个演讲采取了对话的形式,标题是“理性的长征”,这跟戈尔茨坦的新书很有关系。
她的新书《柏拉图在谷歌总部》讨论的是柏拉图的现实意义,柏拉图的著述也都是对话体。在书中,戈尔茨坦设想,如果柏拉图从古代穿越到今天的美国,他会说些什么。她想象了一些虚拟的人物跟柏拉图的对话:柏拉图访问了谷歌公司位于加州的总部,跟一位软件工程师交流,这位软件工程师兜售他的“道德答案搜索引擎”,解释为何“众包”能比哲学家更好地回答如何生活这一问题。在纽约,柏拉图跟育儿专家交谈,讨论如何培养天才儿童。他还担任了一位情感问答专栏作家的顾问,告诫一位女孩“爱情会造成烦扰,但并非所有的烦扰都是爱情”。他还当了一回电视节目的嘉宾,让神经科学家扫描他的大脑。
戈尔茨坦说,柏拉图对西方文明产生了很大影响,但对于他这个人西方人却没有形成共识:有人说柏拉图是平等主义者,有人说他是专制主义者。有人说他是空想家,提出了理想国的蓝图,有人说他反乌托邦,认为一切政治理想主义都很愚蠢。有人说他是民粹主义者,关心所有公民的利益,有人说他是精英主义者,有优生学家的倾向。有人说他出世,有人说他入世。有人说他是浪漫主义者,有人说他一本正经。有人说他是理论家,有一整套形而上学理论,有人说他是一个反理论的怀疑论者。有人说他幽默,有人说他严肃。有人说他喜欢他的同胞,有人说他讨厌他的同胞。有人说他是一位艺术家,他的艺术天才服务于他的哲学,有人说他是一位艺术家,用哲学服务于它的艺术。
在戈尔茨坦心目中,柏拉图是“一个激情满怀的数学家、一位小心翼翼的诗人、一位严格的伦理学家、一位不太情愿的政治理论家。他首先是一个意识到预设和偏见会潜入我们的观点中的人,他创造了一个领域,专门致力于揭示这些预设和偏见。我们争论的所有话题——政府的角色、不平等、宗教、知识与信息的区别、善与恶,2400年前柏拉图都预先考虑过了”。
柏拉图采取苏格拉底的批判态度,并且使它超越道德和政治,推广到对一切形式的真理的求索。柏拉图缺少亚里士多德的科学知识储备,但是他拥有一种亚里士多德忽视的、对科学精神很重要的洞见:我们的感知会说谎。仅仅质疑我们的文化观念和直觉还不够,看上去自明的真理不一定正确。经典的例子便是,是地球绕着太阳转,而不是相反。我们今天都知道是地球围着太阳转,这是违背我们的视觉体验的。文艺复兴时期对柏拉图的重新发现预示了科学革命的到来,这并非偶然。柏拉图的贡献和价值不在于他特定的观点,而在于他的提问和他的方法,在对话过程中思考、辩论和拒斥各种观点。
哲学的进步
戈尔茨坦说柏拉图的著作在今天仍有现实意义,有人可能会问,如果一位古希腊哲学家的观点在今天仍很实用,这不正好说明哲学没有什么进步吗?有了科学之后,我们还需要哲学吗?科学能“烤面包”而哲学不能,科学推进了文明,哲学做了什么?有科学家说,提问的是哲学家,回答的总是科学家。哲学家的作用不过是发出“这里急需科学家”的信号。“或者换一个比喻,哲学就像一个冷冻室,问题被保存在那里,直到科学过来处理。或者再换一个比喻,哲学家们都是早泄的人,他们提问提得太早,白白浪费了他们的种子。”
英国哲学家怀特海曾经说:“欧洲哲学传统的特点是,它是由柏拉图的一系列脚注组成的。”戈尔茨坦会说,这不等于说哲学没有任何进步。如果发现潜入了理性中的未经审察的预设,哲学就取得了进步。
如果哲学在不断进步,为什么它跟科学的进步不同,它的进步是看不见的呢?这是因为“哲学的进步被包含到了我们的观点中。哲学家们用复杂的论证证明的结论已经变成了大部分人的直觉,变得如此显而易见,以至于我们忘记了它们的来龙去脉。我们看不见它,是因为我们在用它看(事物)”。
哲学的一大进步是确认了所有人的权利,比如在对奴隶制的态度的转变。雅典的银矿使用了两万多名奴隶,基本上是战俘,这些奴隶在银矿平均活不过一年,进入银矿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一直蹲着干活,不久就会死掉。
在TED的演讲中,平克说,人类道德的进步是由于我们的同情心扩大了范围。“在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只能感受到他们的家人和同村人的痛苦。随着识字的人和旅行的增多,人们开始同情更大范围内的人,宗族、部落、国家、种族,最后到全人类。”戈尔茨坦则认为:“对道德进步来说,同情心是一个很脆弱的工具。首先它天生偏向于亲人、孩子和毛茸茸的动物,丑陋的外来人只能去下地狱。是理性推动我们扩大了同情的范围。人道主义的每一次进步都源于思想家们给出了一些做法站不住脚、非理性、跟既有价值观不一致的理由。这些论文会火爆起来,被翻译成多种文字,酒馆、咖啡馆、沙龙和宴会上都会争辩它们,并影响领袖、议员和公众的意见。最终,这些结论变成了正派人的常识,而论证的形成轨迹被抹去了。今天人们不再需要严谨地证明奴隶制、公开的绞刑、打孩子是错的了。”最后,平克接受了戈尔茨坦的观点,说伟大思想家们的论证用了至少一个世纪的时间,才水滴穿石、渗透到了所有人心中。
她的目标不只是要证明哲学仍很有用,她还要揭示,其他学科也回答不了许多很迫切的问题。许多我们以为是进步的回答都不得要领、歪曲了问题、忽视了问题的复杂性,而且可能问题都没问好。她说,搞清人生的意义不同于理解相对论或进化论的意义。我们都知道如何寻找事实,科学方法每天都在做出新的发现。但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如克尔凯郭尔所说:“不管一代人能从上一代人那里学到什么,哪一代人都不能从上一代人那里学到真正人性的东西。哪一代人都不能从前人那里学到爱情,每一代人都要从头开始。”哲学不需要多少进步,因为人类最困难、最重要的问题没发生多大的变化。寻找答案时遇到的障碍并未减少。而且跟以前一样,知道如何正确提问的老师对此很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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