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敏 阅读有朗读与默读两种方式,而就语文学习而言,朗读更为重要。这是因为,语文的课文,即文章,不仅仅有思想,而且有情感、意味,而情感、意味,多是通过声调来体现的。 对此,有识之士早有论述。如闻一多讲:在文学作品中,“‘意味’比‘意义’要紧得多,而意味正是寄托在声调里的。” 朱光潜更认为,文章情感、情趣都与声调有关,他说:一篇文章,“段落的起伏开合,句的长短,字的平仄,文的骈散,都与声音有关”。“从前文学批评家常用‘气势’、‘神韵’、‘骨力’、‘姿态’等词,看来好像有些玄虚,其实他们所指的只是种种不同声音节奏,声音节奏在科学文里可不深究,在文学文里却是一个最重要的成分,因为文学须表现情趣,而情趣就大半要靠声音节奏来表现,犹如在说话时,情感表现于文字意义的少,表现于语言腔调的多,是一个道理。”前人学习、研究古文,更是特别着重朗诵。姚鼐说:“大抵学古文者必要放声疾读,又缓读,只久之自悟。若但能默看,即终身作外行也。” 曾国藩说:“如‘四书’、《诗》、《书》、《易经》、《左传》、《昭明文选》、李、杜、韩、苏之诗,韩、欧、曾、王之文,非高声朗读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概,非密吟恬吟不能探其深远之趣。二者并进,使古人之声调副然若与我之喉舌相习,则下笔时必有句调凑赴腕下,自觉琅琅可诵矣。” 俞平伯也说:“古人做文章时,感情充沛,情感勃发故形之于声,作者当日由情思而声音,而文字,今天的读者有了解当时的作品,也只有遵循原来的轨道,逆溯上去。作者当时之感慨既托在声音,今天凭借吟哦背诵,同声相求,来使感情再现。念古人的书,借以了解、体会古人的心情。”古文是这样,学习白话文其实也是一样。语文课本上的一篇一篇的文章,等于是音乐教材上的歌谱或曲谱。固然,这铺子是可以读的,但学习音乐,仅仅是看歌谱,是不行的。还需要按歌谱、曲谱来演唱、演奏。只是看歌谱,还不是真正的音乐学习。 外国学者对文章声调的重要性也有论述。如日本的吉川幸次郎讲:“语言这东西,不管有多复杂,也是一种声音,不仅代表意思。音节声调是很重要的因素,光知道意思,还学不好。即使很难读懂的书凭其声调,甚至也能在某种程度上捕捉到它的意思。”而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回忆童年读书生活时,说他只记得作品的“声调”:“少年时代,我曾读过《源氏物语》和《枕草子》。信手抓来,碰到什么读什么,无庸赘述,文章的意义是读不懂的,仅仅是念念词句的声调,读读文章的韵律而已。就是这样的朗读使少年的我沉浸于淡淡的多愁善感之。”“不过,现在看来,它对我的文章产生的影响却最大。”这是很可注意的:文章对人的影响,并非只是通过其“思想”,也通过非思想的东西,如“声调”,因为情感、情趣正包含在声调当中。 遗憾的是,现代的或说是西化的语文教学,将语文看做工具,将读书视为一种获取信息的理性活动,又追求信息获取的高效率,故重视默读而轻视朗读。由此,学习语文,不再是如古人那样充满感情地“歌唱”,而是静静地“读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