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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婉语词背后的文化领导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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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5 14:30:0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委婉语词背后的文化领导权(南方都市报)



   我在社会语言学的概念上,知道“委婉语词”的界定,还是在上世纪末编辑出版《陈原语言学论著》(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的时候。这部三卷本的大作,收录了陈先生上世纪70-90年代的语言学著作。特别是文集中的第一本书《语言与社会生活》(1979),是陈先生从事社会语言学研究的开山之作。那是在“文革”时期,陈原等人提出编写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受到姚文元的批判。陈先生一怒之下,愤然投身语言学研究,才有了这部“开先河”的著作产生。该书不足6万字,分为6章,第5章的题目正是“委婉语词”。   陈先生说,委婉语词是由“语言禁忌”催生的产物,也就是用好听的、含蓄的话代替禁忌的话。他列举了委婉词语的一些语境,其中关于“政治活动”一节最让我感兴趣。他说,在国际交往中,当人们遇到一些敏感的政治问题的时候,往往会运用“委婉语词”来加以调和与装点,以求达到礼节上的认同,建立国家之间、人与人之间平等交往的平台。像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西方国家与东方国家、南北对话、南南合作、海峡两岸的同胞等等,这些词汇的创造与表达,消除或掩饰了许多刺激性的政治观点与事件,使一些政治上的敌对势力,以及富国与穷国、富人与穷人等,都有了对话与沟通的可能。   注意,上述文字产生于上世纪70年代。那时,有两个重要的文化背景需要参照:一是当时国内语言学的热点问题是关于“语言阶级性”的争论,陈原先生对此花费了最多的笔墨,为拨乱反正、解放思想立下了功劳。二是后面我们要谈到的所谓“资产阶级争夺文化领导权”的热闹场面,在上世纪70年代,还处于刚刚启幕、渐入高潮的阶段。此时,陈原先生似乎已经嗅到了一点“阶级斗争新动向”的讯息,他不但把“委婉语词”放到他的学术框架的重要位置,还有意无意地记录了美国官方与民间的“语言委婉化”动向。单从这一点看,陈先生就已经有了“先知”的味道了。   直到2008年,当我偶然读到程巍先生《中产阶级的孩子们》(三联书店2006)一书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上世纪70年代的陈原先生,想到他的“委婉语词”,想到他在语词的密林里,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录……   文归主题。程巍先生的书,讲的是资产阶级的革命史。它的主题是说,当初资产阶级打败贵族阶级,取得政治上与经济上的胜利和领导权。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并没有取得文化上的领导权。因为在资产阶级革命取得胜利后的100多年里,贵族阶级一直控制着大学、研究所、科学院、出版社等高级文化资源的领导权,他们斥责资产阶级是新贵、暴发户、没有文化教养的庸人。与此同时,无产阶级的兴起,又在政治上引申了资产阶级的负面形象,称之为道貌岸然、冷酷无情、伪善、剥削、金钱关系等等(这些词见《共产党宣言》)。用程先生的话说,“贵族和无产阶级分别控制着资产阶级时代的美学领导权和道德领导权”。   到了上世纪60年代,这样的状况开始发生根本性的转变。老牌资产阶级的孩子们发现了父辈革命的缺陷,从而掀起一场争夺文化领导权的运动。   在这里,有两个关键词需要注意,一个是“资产阶级”,另一个是“中产阶级”。从前它们原本是两个等同的概念,现在它们被魔术般地变换着:第一步,将这两个历史上含有贬义的同义词分离开来;第二步,将“中产阶级”一词中性化直至褒义化;第三步,在委婉语词的旗帜下,用中产阶级替换资产阶级;第四步,将资产阶级定义为一个历史语词,让它带着被贵族与无产阶级描述的不良形象进入历史。于是,在意识形态中,资产阶级得到了“原命题的美化”。他们可以以此为起点,展开全部语词的“委婉化工程”了。请看:   资产阶级———中产阶级   小资产阶级———白领   工人阶级———蓝领   血汗工厂———劳动密集型企业   西方化、殖民化———全球化   西方资本主义社会———西方民主社会   读到这里,我们似乎并没有见到什么“触目惊心”的东西。是的,让我“心惊”的事情,当然不是这样一些表面化的语言游戏。何况资产阶级的孩子们知道了本阶级的形象不好,开始修饰自己、装扮自己,说不准真的会洗心革面、弄假成真、一心向善了呢?但是,程先生的回答是否定的。他说,在这一轮争夺文化领导权的过程中,资产阶级的本质并没有发生一丝的变化,只是变得更为强大、更为严谨了。比如,在谈到西方社会的“宽容”时,书中写道:“制度和人心似乎都具备了一种无限的宽容,其深不可测的容量,甚至使反叛者都感到绝望。……使任何反叛力量都找不到敌对的目标,反倒成了体制合法性的证明。”在谈到资本主义的“剥削与压迫”时,书中写道:语词的转换,“这并不是说,剥削和压迫的现象在后现代社会消失了。并没有消失,而是要么被转移,要么从名称上被替换了。”对于“转移”,书中注释道:即“经由全球化转移到第三世界”去了。读到这里,我的心脏竟然跳出了一个“二连律”。   我一直在想,西方社会中的那些“孩子们”,从嬉皮士到雅皮士,成功地度过了人生的青春期,甚至将他们的生活环境、他们的帝国,也带出了“垂死的、腐朽的”政治预言,获得了新的生机。那我们的“孩子们”呢?带着问题,我又翻开《陈原语言学论著》,见第二卷206页,有“优皮士”的词条,它当然就是雅皮士的别译了。陈先生在结尾处写道:“我们这里有优皮士乎?曰:有的。那是由红三代的子孙红卫兵蜕化而来,既有造反脾气,又有赚钱本领。难道不是么?” (2009年2月14日)  ◎俞晓群 知名出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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