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学你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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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学你有何用？

刊于全国中文核心期刊《语文学习》2009年第5期

记得《红楼梦》里黛玉进贾府时问姐妹们读了什么书，贾母回答说“读的什么书，些须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罢了。”曾几何时，却在很多场合听到这样的声音：学的什么语文，《大学语文》课都要被取消了！再说凭它能找工作？学的什么语文，将来真做老板了还要那秘书做甚？……

对此，今年5月份“中国新闻网”上还挂出这样的讨论话题：“你认为大学生还有必要上语文课么？”有三个备选答案：

（1）有，无论如何要先学好自己国家的语言；

（2）没有吧，小学中学都已经学了那么多年了，汉语底子够好了；

（3）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比如高考中语文分低的学生要上语文课，其他的就不用了。……

其实，这里人家是在探讨“大学语文”的事儿，咱“中学语文”那还是“相当重要”的！然而，“学”“教”了十余年中学语文的我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尴尬过：婚假影响了教学进度，考前还有两篇课文只好让学生“认真”去看了，没想到考试成绩却人大跌眼镜：没讲的课文比讲过的课文学生得分要高得多！还有，这个学期班上有位女生住院数月后痊愈返校，其他科目成绩是跟不上了，但期中考试语文成绩“依旧灿烂”。这不，现在就连家长也深谙其中奥妙，给孩子请家教-----“语文科就免了吧！”为何？因为地球人都知道：“语文是笔糊涂账，上多上少一个样！”

……

我突然惶惑了：语文课真的是“可多上可少上”，甚至“可上可不上”了吗？如果不是这样，上述现象又该如何解释？进一步问：为何你班语文成绩好的依然好，差的仍旧差，你却并不能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呢？撇开这些不说，就像有家长指责的那样，“学你语文连家里电灯坏了都找到电路？”

一句话：学你语文有何用？

“学你语文有何用？”一语惊醒梦中人。其实，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话题，而且我还知道，争辩双方必定能从各自所熟知领域找出千万条“用”与“无用”的理由来辩个不亦乐乎。譬如咱是语文老师，自然会大声疾呼：“学语文那是相当有用，没语文你连字都不识，不是‘睁眼瞎’吗？语文是母语，‘语文学习的外延与生活的外延相等’啊！生活处处有语文啊!你离得开生活吗？”……

然而，这样无休止的争论，人们似乎也早已经厌烦！前段时间，我读了龚鹏程先生的文章却“豁然开朗”-----原来愚蠢之人才会去争论那语文有没有用！------因为，当问“物有何用”时，“该物的用途必然是配合着使用者的目的而来的。例如，我们问碗有什么用时，其实就寓含着有关目的性的考虑：若以吃饭为目的，则碗就可以盛饭；若要打人，则碗则成了武器；若是托钵僧或乞丐用，则成了身份的代表。换而言之，凡有用的东西，必然是在为一个目的服务的。它的存在与价值、功能，就在于完成这个目的”。

如此看来，那些问“学语文有何用”者也是如此了。

如果你以“找电路”为目的来问“学语文何用”，则语文的价值（功用）就在于“找电路”了，可事实上“找电路”不是“语文”而是“物理”的价值（功用）。这就如同你对着物理课本说“学你电路知识能理解李杜诗歌吗？”一样荒唐可笑！

如果你以“能考多少分”来质疑“学语文有何用”，则语文的价值（功用）就在于那干枯的分数（数字）了。虽然语文学习需要量化（分数）来衡量学习效果，但学习语文显然不是为了分数，这就如同问“你活着有什么用”，而你回答“我活着要吃饭”一样文不对题。因为，人之生存是必须吃饭的，但却不是为了吃饭而生存。今人之错误就在于以非目的者为目的来“争论”语文有没有用。

从某种意义而言，语文不是为了某种特定目的而学的，否则,语文便会成为一切外在目的（诸如政治教化、文化交流、商业宣传等）的工具，人们也就会永远陷入无休止的“用”与“无用”的无聊论争中。也许您会立马驳斥道：“你别忘了语文属性之一是工具性。”其实，所谓“工具性”是否为语文本质属性，直到现在还被人质疑不已，当然这里不会赘述。但我们是不是可以反过来说：如果你愿意，诸多外在功用（政治教化、文化交流、商业宣传等）都可以在语文身上得以体现。或者，干脆借用龚鹏程先生的话说，“语文之用”（价值）就在于其本身“无用”，即它不能是专属于任何目的的工具。因为你一说到“用”，就必然会牵扯到“用”之不同层次与不同性质，譬如上述的经济、政治之用等。而就“语文”而言，完成其独立自存之美的价值，就是其自身主体性的完满实现。

事实上，语文“无用之用”方为“大用”，语文学习乃人之内在需求，它虽不能在过程中创造出显性的功利价值，但是唯有接近它，人，才会获得内在的自由与舒适。也只有在这“无用”的世界里，人们才能解除目的与机械的功利反应，让自己从工具的身份中解放出来，不再是一架机器中的螺丝钉，而是他自己。

君不见现实中的学子，当其用心品味那一篇篇活着的文章作品时，整个精神主体就会因此而变得玲珑活络、自由自得。因为，在语文学习中你能体验到“大江东去”的人生豪放，能感悟到“人比黄花瘦”的婉约；你能听到“磨损胸中万古刀”的愤懑呐喊，也能听到“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浅吟低唱。这里有怒发冲冠的报国志，有窗前明月的故乡情，有独上西楼的长相思，有草长莺飞的梦江南。杏花春雨，铁马秋风，蕉叶题诗，红炉拥雪。这仅仅是语文学习吗？不，这是语文人生！

说到此处，我突然想起台湾大学叶嘉莹教授答问学生一事。叶教授是当代研究古典诗词的大家，一天学生问叶教授：“先生，您讲的古典诗词我们很喜欢听，可是学了它有什么用呢？”叶教授回答道：“你的这话问得很现实。的确，学了古典诗词既不能帮助你找职业，更不能帮助你挣钱发财，但学之最大好处就在于使你心灵不死。庄子说‘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如果你心完全沉溺在物欲之中，对其他一切都不感兴趣，那实在是人生中第一件值得悲哀的事啊！”我想，对于叶嘉莹先生的回答我们是否可理解为：语文学习，原本就是改变人之生存状态，提升生命质量的一段人生过程呢？

对了，据说去年国家教育部已正式下文，要求高校面向全体大学生开设“中国语文课”。目前北大、清华、南开等多所知名院校已把语文课列入了必修必选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