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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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武汉
胡英军

一
我不是武汉的伢儿，但却对武汉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我喜欢武汉的特产，喜欢站在长江大桥上大喊乱叫，喜欢坐在武汉的公交车上看人吵架，喜欢在武汉的各色小型超市被欺负然后吓吓老板，喜欢听武汉街头的各种汉骂……我喜欢武汉的水和天，也喜欢在武汉长大的人。
在外地，我习惯性地每天都要看看武汉的新闻。与人聊天，我总是自豪地“我们武汉，我们武汉”地叫着。
很多人一听到我这样说，马上就很惊喜：呀，你是武汉的啊？我只能换个口气：不是，是武汉隔壁的。每每此时，他们都很惋惜：我前女友就是武汉的，武汉人不错。
二
说武汉人不错，这一点我绝对认同。多的就不说了，咱就说热情。
12个小时的车程，从北京到武汉。刚出汉口站，马上就有几个阿姨围了过来。那热乎劲儿，看起来比我亲妈还亲。
“小伙子住宿不？都是自家房子，干净卫生，还便宜。”一阿姨首先开口。
我稍微迟疑了一下。都这个点了，不住也走不了啊。这一迟疑不要紧，几个阿姨同时开口：“小伙子，去我家住吧，我家便宜。”“小伙子，去我家吧，有独立的卫生间。”“小伙子，跟我走吧，我家有24小时的热水。”“小伙子，我家近，就在车站旁边……”
我一向抵御不了姑娘们的热情，这才发现，大妈们的热情更抵御不了。无法拒绝，只能不懂事儿了。我谁都不搭理，埋头继续往前走。
刚走了两步，一大妈像贼一样凑了过来：“小伙子，100块钱怎样？都是十七八岁的学生妹……”见我一声不吭，大妈以为我嫌弃什么，马上改口：“要不50？绝对安全，包你满意。”
大妈实在整误会了。我拔腿就跑，去旁边饭馆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路过武汉，不吃热干面怎么成，赶紧吃两碗压压惊。
吃完出来，天刚擦黑，得找地方对付一晚上啊。伤过的人不敢联系，被伤过的不好意思联系，能联系的也不能一起睡，只能自己找宾馆了。刚走没两步，一哥们迎头走来，我正想说：“哥们，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他却快速地从口袋里掏出右手，对我亮了一下，是手机。他压低声音问：“哥们，手机要不？最新款的爱疯6S。”
没办法，我只能学他，用左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悄悄跟他说：“唉，今天行情不好，下午整的一个4S还没出手呢……”
三
以前去武汉，我还真没这个胆。
记得第一次，我爸送我上学，路过武汉。车子刚上立交，我就忍不住站了起来。那房子怎么那么高啊？那马路怎么那么宽啊？那车厢怎么那么长啊，还能拉那么多小车？火车从路下面飞驰而过，是钻到地下去了吗？路边那姑娘咋不穿裤子啊？
尤其到了长江二桥上，看到长江后，我当场就泪奔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村的水库最大，可这长江，太不给面子了吧……车子往前走着，我一路问着，以至于有人在嘀咕：这孩子咋回事啊？吵吵闹闹的。我爸只得不断解释：“第一次出门，第一次出门。”遗憾的是，车子到站了，马上又得换乘另一辆车，很快就驶出了武汉。
后来，每次坐车，我都要好好看看。每次，我都提前到达车站，抢到副驾驶的位子上，那里视野多开阔啊，随便看。
一次无聊，我买了一份报纸，上面一篇新闻说，某高速上发生了车祸，副驾驶上的那人死无全尸，连头都找不到了，其他人安然无恙。还附带了一张照片，虽然打了码，但还是能看到惨烈的画面。
从此，我再也不坐副驾驶了。
四
无法大视野地看看，我呼吸一下武汉的空气，总行吧？以后，每次坐车，我依旧提前达到车站，坐最后一排，方便开窗。
记得第一次从汉口火车站坐车到北京。我也是第一次去金家墩汽车站。下了车，一哥们凑过来，非常热情：“兄弟走不，去火车站50，上车就走。”我马上砍价，40成不？那哥们当场就同意了，马上启动他那油腻腻的三轮。我觉得我特聪明，砍下来百分之二十呢！只是，因为渴得慌，我转身买了一瓶水，一边喝还一边自豪地哼着歌儿。卖水的大娘一脸冷漠，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对面，我抬头一看，“汉口站”三个大字正绽放着邪光呢！
现在想想，除了有一次被人鬼使神差地以看樱花的名义约到武汉大学玩了两天，其实，每次都是路过。每次的经历都是固定的流程：达到车站——接受大妈大叔们“关于去哪儿”的盘问——买票——出来找个相对干净的地儿吃两碗热干面，有时是三碗——进站，坐车离开。所以，对这个城市基本没有了解。
五
不过，频繁地路过，却让我得到了些许经验。比如，去汽车站买票，发现都是黑压压的人在排队，而站外到处都是吆喝的人。我也可以跟着吆喝“去英山的，走不走啊，有没有车啊？”反正都是吆喝，也没人管，我又没有具体对象。
很快就有一帮人过来。“去英山啊？跟我走吧。”“我帮你联系去英山的车，一百块。”“英山的车就在后面停着，我带你去。”其实，谁我都不敢跟着走，就图一乐子，等车无聊，可以打发一下时间。看我站久了，有人递根烟给我，聊聊人生。从不抽烟的我，假装熟练地接过，夹在耳朵上。给他们讲讲在长城上偶遇某退休部级官员的经历，他们也听得津津有味。聊着聊着，还真有人要带我去找英山的车，一分钱不收，搞得我挺惭愧的。好不容易从北京带回家的一只烤鸭，忍痛撕了一半给他，表示感谢。
其实，都不是坏人，只是想多挣点。
六
至今，我对武汉一无所知。连从长江大桥到长江二桥怎么走都不知道，我一度以为街道口在新华路上，还以为光谷和我们村的山谷一样喊一声就有回声呢！我一直以为磨山在东湖正中间呢！每次要吃小吃，我都去华师食堂，却不知道户部巷在何处。至今我还在疑惑，为何英山到武汉的高速终点在相反方向的汉口，而不是以前一直优先到达的武昌？
路过武汉，仅仅只是路过。每次都想再看一眼而已。因为我们一直都是过客。
对哪座城市不都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