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主要任务是提问，哲学史帮助我们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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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的主要任务是提问，哲学史帮助我们提问刘进 《 中华读书报 》（ 2016年04月20日   10 版）

《西方哲学史：从古希腊到当下》（修订版），[挪]奎纳尔·希尔贝克、[挪]尼尔斯·吉列尔著，童世骏、郁振华、刘进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3月第一版，98.00元

　　一本大部头的著作，尤其是哲学史著作，难免让人望而生畏。不过，希尔贝克的这本《西方哲学史》，或许是例外。这位来自挪威的哲学家，秉承了挪威人擅长叙事的风格，将一部西方哲学史娓娓道来，引人入胜。其实，在挪威作家贾德《苏菲的世界》那里，我们已经领教过挪威人深入浅出的本领。

　　当然，哲学家与作家不同，写哲学史也与创作不同，将两千多年的哲学思考浓缩在一本书中，没有哲学史和哲学理论两个方面的深厚造诣，是做不到的。正是在这点上，本书的作者具有独特优势。希尔贝克年少成名，除挪威之外，曾在法国、德国求学，后又到美国担任过马尔库塞的助手，在同代人中，他与哈贝马斯是惺惺相惜的至友。丰富的求学经历，加之挪威哲学在欧洲哲学版图上所处的中间地位，让作者具有了跨越边界的视野，能用中肯、细致的笔触去叙说众多风格迥异的哲学家和流派，也能辩证、同情地看待他们的得与失。

　　例如该书论马克思的一章，除了详细介绍马克思的辩证法和异化、历史唯物主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剩余价值和剥削等思想之外，作者还清醒地意识到，对马克思思想的评价必须涉及关于马克思主义的种种批评。因为在众多理论家中，“很少有像马克思那样被辱骂和曲解的，也很少有人像他受人奉承和误解的”。为此，书中专辟了“评论和回应对马克思的种种责难”一节，对马克思理论受到的一些最常见批评作了梳理和回应。这些批评有“马克思的理论是自我反驳的”“马克思的理论不是经验的理论”“马克思的有些预言错了”“马克思的阶级和阶级斗争的概念是根据不足的”“马克思忽视了‘自然条件’的重要性”等观点，有些批评着眼于概念与逻辑，有些批评着眼于现实与经验，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但作者的回应却有一种举重若轻的味道，例如，批评者指出，马克思的资本主义危机理论和无产阶级贫困化预言并未应验,事实是20世纪西方多数工人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且已成为中产阶级。对此，作者的回答是，马克思的阶级概念是与生产资料的所有制相连，而非与消费相连。在既定的所有制结构和生产关系下，工人收入提高与阶级的两极分化是可以并存的。以工人生活待遇提高为由来责难马克思，其实是低估了马克思理论对资本主义基本结构的深刻洞察和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力量。今天，在目睹了 2008年以来全球的金融危机，比较了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之后，恐怕我们更能体会到这一回应的说服力。而这样的论证在书中比比皆是，读来很是过瘾。

　　虽则一部哲学史著作总带有作者自己的视角和取舍，但本书的作者却尽力避免对不同哲学家贴标签的简单做法，而是结合社会政治与科学人文背景来展开哲学家们的不同观点和争论，带着我们辨认出那些在人类关切的重大问题上留下的重叠、分叉、延伸抑或倒退的足迹。于是，我们才知道，像“万物是水”这样的命题并非一个无知的断言，而是代表了哲学思想的启蒙，代表了人类探寻终极性问题的冲动。因为，作者告诉我们，对哲学而言，比答案更重要的是问题。理解一个答案，我们必须知道它针对的是什么问题。因此，对泰勒斯“万物是水”的主张，就不能从字面去理解，而要通过对问题、论据和蕴意的重构去猜测这一主张的意思。其实，“万物是水”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在变化的过程中，保持不变的是什么？泰勒斯像其他人一样，看到许多事物产生于水、复归于水。此外，水对生命是必不可少的。可能正是这些直观的观察，导致泰勒斯得出水是一切变化的不变元素的结论。相比结论的正确性，更重要的是，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意义非凡的。水不是神秘的东西，它是我们熟悉和可感知的，这就意味着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可以被人类思想所理解的，换句话说，没有什么东西是神秘、不可理解的。在此意义上，“万物是水”这一命题预示了人类从神话思维转向逻辑思维的进步，用书中的话说，是打响了“人类理智征服宇宙之旅的发令枪声”。这一命题确立了泰勒斯作为西方第一位哲学家的地位。此后，围绕这一问题，又逐渐演化出一与多、绝对主义与相对主义、共相与殊相、普遍与多元等问题的追问，这些问题贯穿于整个西方哲学史，从古希腊直到当下。

　　阅读这本哲学史著作，就像参与了一场对话盛宴，从古到今，你能知道的哲学家悉数登场：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笛卡尔、康德、黑格尔、马克思、尼采、弗洛伊德、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罗尔斯、哈贝马斯、福山，等等。当然，对话的展开是多维度的，既有同时代哲学家之间的对话，也有不同时代哲学家之间的对话，还有你自己与哲学家们的对话。对话的结果没有答案，却可以使对话更加深入。如书中导论所说：“哲学的主要任务是提问，这件事情必须靠我们自己来做，但别人可以在我们提问的过程中提供一些帮助。”如你需要这样的帮助，这本书就是一个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