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化的文人 文/张一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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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化的文人




    往上推十年以来，想博得文名是不需特殊的才华的。文学成为时势的仆人，或玩意儿式的装饰品。其间生产出的作家，那些作家借以成名的作品，除了供愚人自傲，到底还有什么价值呢？可以存疑。

    劳神费力了几十年来，还没摸着小说的门路，这对很多“著名”作家而言，实在是滑稽而悲哀的一件事，更可叹的是他们毫不自知，既便心里明白也不甘承认。索性顶着虚名装糊涂下去，反正装傻有甜头，况且并非孤军作战。“上了汽”的作家还有几位能静得下心来努力写出好的文学？又想得大名，又欲获大利，可惜没王朔那么好的命！经财无捷径，正急得紧，凑合出的杂文，散文，游记，焉能异于垃圾？垃圾值不值一文半文的，回收站说了算，值也犯不上沾沾自喜。

    无城之城，无争之争，这乱哄哄、臭烘烘的文坛！这一群不知长进、诟人自诟的“文化精英”！时代尚未大变，他们的思想深处便已暴露无遗。什么呢？空荡荡的，毫无所恃，只有回忆，可以象爆花机一样吐出一粒一粒大同小异的粗粮，哪怕再有营养，也经不得当饭吃，消遣的零嘴罢了。另有一类，不知是才思早涸，抑或有避嫌之意图，一头扎进所谓的历史文化的研究中，从此乐而忘返。不尽作家本份，却贪学者虚名，竟欲争大师之名亦未可知，搞得不猫不狗的，怪哉！最为活跃，文名挣得最满的，非李国文莫属。名头往往与学识渊博成正比，这是李国文反复强调的现象，似乎特地加于自身的评语。真是糊涂的罪过！

    李国文的文章永远那么有份量，邮寄时必然大大超重，多得好几枚邮票。但既无吾辈退稿之患，而且总能独拔头筹，薄薄邮资何值一哂。文章内容的份量如何，没必要戴着老花镜一个劲地寻下去。一目十行的阅读速度，恐怕正是出于对此类文章的态度。一目十行已足，纵细心也难咂出鲁迅似的余味，无论李国文多么崇拜鲁迅。崇拜和了解差得多么远哪！否则，李国文他们该是有望在文学史上挣得一席角落的。

    “文人无行”是李国文近乎所有文章都会点及的观念甚或主题，实例如此之多，多到      象是例举不尽，无怪乎他写得乐此不彼了。试想，天下无行者岂止是文人？按那些论点，人介无行，毋论文人粗人。要求文人一个个都有圣贤之德，恰如强迫所有的猴子去大闹天宫，那有本事的猴子还是假想出来的呢！絮絮没个了断的结果就是使人感觉他也并不怎么“有行”。损人不利已达极至，视乖张为幽默；文词简俗，字里行间充满浮躁气息，全没耳顺之年的男人该有的恬淡模样；尤为不当的是不惮以性事作伐，只图个嘴巴上的一时痛快，哪管他人听得起鸡皮疙瘩。试问：就算人家有缺点，你没有吗？那么，缺点应该有贵贱之分吗？凭什么允你兴冲冲地借以漫骂，偏生不许人家隐隐闪闪的行为？就写作而言，涉及到性事的，该怎么写是作家的自由，也必然经由作家深思熟虑过。作为旁观者，可以批评，切切不能粪嘴大张地骂人家是娼妓。

    不满、不平、不屑，偏作高人状；心里蹿着火，两眼水气十足，充满宽容与大度之慈光。怎么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往这方面发展去呢？原来竟不如说“老文人无行”更恰当。这又不最寄望他们承认，否则天下太平了。认识到这一点，不枉我活过二十多年。

    对别人尤其是古人妄加臆测，随心揣度，是李国文的一大特色。陶潜、谢灵运、李白、苏东坡等等大名人，都让他‘感同身受’地扮演过，既当主角，又念旁白，过足了瘾。若操老本行，作成小说写出，未为不可，但一本正经地摆出学者姿态写成论文，未免贻笑大方。天马行空的假想绝非勤以致学的途经，对想入非非者最有效的诊治手段是泼他一头冷水。做白日梦不一定是坏事，前提是要做得有理有据，别太离谱就行。

    借古嘲今是这一辈人惯用的一招，李国文算是个中好手,练习得游刃有余,并且绝不深藏不露。凡用得上的“知识”决不落下，满栽满插，每篇文章都那么有份量！想不佩服都不行。他的文章从头至尾都由典故铺陈而成，令人叹为观止。但是否太过？媲如一个女人，本来不丑，戴一朵花儿或也可添上一份姿色，设若这女人囫囵地采摘数十朵不同颜色的花儿整个儿地戴在头上，自以为美，她必是傻妞一个！何苦！那么多典故，那么长的引句，真有必要吗？试引《文学自由谈》上的李文：

95．3．《诗人的感觉误区》------典故！典故！

97．1《苏东坡的最终流放》-------典故！典故！

97．6《话说文人无行》-------典故！典故！

99．4《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典故！典故！

2000．1《大雅久不诈》------典故！典故！

    太多太多！还有一篇写海明威忘不了巴黎的，别说海明威，谁去过巴黎又会忘却那艺术之城呢？无的放矢的范例，其间少不了‘文人无行’的宏论。更有牢骚，怨文学圈里“小丑易称王”，言下之意是“大师总遭殃”。他是遭过殃的，以此反证，焉可以称之为大师耶？

    李国文似乎又谦虚得并不认为是大师，或进入准大师行列。他和很多谦虚的人一样，声称中国目前尚无大师级人物。为此,他们在呼吁,在期待,在心切盼望大师的出现。足够可惜的是，大师不是卖唱的妓女，会在千呼万唤中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款款走出。他们当然更不是湿了青衫的江州司马！风雅和风情不是想学就能学得会的。

    静不下心来可以理解，写不出好文章亦非大过，但写不出来偏要写，这莽劲儿倒该好好自省一下。张贤亮写得更糟，幸而他没把心思往这边儿歪，省了人多少馊气。

    捱日子不是办法，文坛诸位假如抱着耍笔杆子的态度敷衍文学事业，劝各位以张贤亮作榜样，好好儿地撇开这笔去经商，不定跟胡雪垠一样百年后名声奇噪，又落个现世享受。真心走文学这条路，首先端正思想，作好一生潦倒的谁备，而且少不了勤学苦练，文学是没捷径可寻的。更紧要的，得坚信这是条正道。这是就人类文明而言。







                                                        2000．4．5凌晨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