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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式的成长小说的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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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9 08:55:3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论中国式的成长小说的生成
http://www.literature.org.cn/article.asp?ID=19093
【作者】施战军
【内容提要】
中国式的成长小说的形态与国外文学理论关于成长小说的界定之不同在于,主体积极的完型几乎未见,而逆反式的与被动式的成长叙事则显得过剩,尤其是现当代中国成长小说,常常表现为主人公成长的晚熟。及至近二十年,特别是当前的成长小说,摆脱了对巨型历史时段和事件的依傍,日常生活的既定秩序对成长的磨蚀与改写成为成长小说集中关注的问题。叙写“成长中”状态或“成长的破碎”状态的作品呈趋热态势。正是对未完型的成长仪式的不懈探索,构成了中国式的成长小说个性生成的主要特征。
【关键词】 中国式成长小说 历史 日常生活 青春




  一
  
  成长小说,虽然曾经得到过巴赫金等人的已成经典的解说,但从字面上看,似乎无须过度诠释,顾名思义,它就是叙写成长的小说,即记述人物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身心所经历和遭遇的小说。把成长小说理论进行固化的原教旨式的理解,反而容易导致更为严重的格式化和俗套化,从而影响我们对这一类小说的多种可能性的衡估和开掘。如果按照西方评论家所给定的《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巨人传》、《痴儿历险记》甚至《哈克贝里·费恩历险记》等标本来衡估这一类创作的话,成长的完整性和“他与世界一同成长,他自身反映着世界本身的历史成长”亦即“不得不成长为”“新人”①的概念就很容易束缚成长小说新的文学视界的拓展。即便遵照巴赫金所归纳的五类成长小说——纯粹的循环型成长小说、与年龄保持着联系的循环型成长小说、传记型小说、训谕教育小说、现实主义的成长小说——也很难在中国语境中找到完美贴合的例子,如果非要死抱着权威观点不放,我们的研究与评论就有可能丧失对于文学现场的有机的鲜活的创造性参与功能。
  因此,在参照国外理论的同时,对于中国式的关于“成长”的文学反应,对于中国式的成长小说的源流与现状,我们理应有自己的探析和评说。
  在生活中人们习惯性的理解里,“成长”一词,伴随着从童真到青春的“常态”,往往意味着“天天向上”并“欣欣向荣”的过程,是人从小开始,身体和心智的慢慢健全,直至长大成人,显然这里不仅是生活伦理的积习成德,还含有习以为常的“正确理解”。但是,在这常态背后,一般都隐藏着过来人观察、欣赏和审视下一代的眼睛,蕴含着昵爱、嗔怪、期盼和自得的情感因素,终究是一种成人对未成年人的照耀。这犹如身高所带来的视角的高低,客观上造成的效果是:对成长主体来说,成长,更多地是被看管的价值外在的体验,没有多少“主语感觉”,是为满足社会的普遍要求或者家长的规约,最符合日常生活伦理意愿的尺度就是“我成长,但是长成你们希望的样子”,向着给定的榜样仰视着成长,于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跟巴赫金所说的“不得不成长为前所未有的新型的人”相比,这就不仅仅具备了被动性的前提,更显现出了只要成长就必须要遭受公共模塑的境遇。
  而文学,在观照这一现象的时候,却总是从变量甚至是从非常态的背景和经历切入成长,首先就要试图找回个性,执拗于“我成长”。在我们所能想起的成长小说中,那些被给定的价值,几乎成为成长叙事中或者被尽量掩饰和羞于表达的东西,或者被作为对立面而尽力要抛却的负担,甚至构成成长主体逆反式自我塑造的动力。那些形象总是从反叛开始,动作性很强,再经历挫折和痛定思痛,由精神的不羁到沧桑历尽而正视生活的教训,无论后来走向精神的强大自足还是归于妥协,小说的基本架构总是成长主体与外在影响相互较量的挣扎史,往往落归于某种群体信念或者集群生计,最终仍是回到被感召、被照耀的轨道。
  中国式的成长小说,它所涵盖的成长过程具有特殊性。有两种现象值得我们玩味也堪可思量:一是,在生命起点上与西方没有太大差别,而在终点上则极其模糊,有着明显的“成长期延长”的特色,西方在年龄上传统的“成人”仪式完成之际,我们的个性成长可能刚刚开始,我们拥有相对晚熟的成长,似乎青春期没完没了,这一点,百年来的中国文学已有一些带有“晚熟的成长”性质的经典性作品;二是,无数的作品可以作证,在20世纪的前八十余年漫长的小说史中,中国式的成长故事、记忆和想象呈现出驼峰状,在童年和少年之间曾有一个丰饶地带,青年时期则又是一个高耸的山陵,少年至青年的成长形象虽然大量充斥,但概念化、平面化作品居多,到了近二十年,我们的成长小说则在这一薄弱区域出现了疯长、隆起、文学品质远远高过两头的势态,盛大狂欢之景至今不见消遁迹象,成为新时期以来中国文学佳作最集中的领域,甚至可以看作近二十年来中国小说最为壮观的制高点之一。
  在笔者看来,20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学,在80年代中期之前的成长小说,基本上是从非常态的历史思潮背景中汲取个性成长的力量,“幻灭”——“动摇”——“追求”的历程清晰可辨,并逐渐显现新的人生观、世界观,从热情过剩的忧郁、彷徨到热烈有余的抉择、歌唱,充盈了成长的“现代性”。正是这种成长小说,一方面使得“个人性”与“历史”通过主人公的成长达成了既对抗又共生的结构关系,另一方面更让“成长史”成为社会变革史或者说“历史大事年表”的文学注解。但是,其细微之处仍然布满了成长的纹路。
  
  二
  
  事实上欧美的成长小说,也经历了从“完型”的成长小说到“在路上”(“成长中”和“成长状态”)的转型过程。在中文版西方理论家的著述里,我们可以找到弗朗西斯·约斯特、艾布拉姆斯、巴赫金等人关于“成长小说”的诠释,以及国内对此素有研究的专家的界定②,无论表述上叫它“教育小说”、“修养小说”还是“发展小说”、“塑造小说”等等,其理论上有较为系统化的趋向。其过程则已经绵延了三个多世纪。
  中国的成长小说其实也经历了并不短的创作历史,如果从《西游记》算起,则比西方还早两个世纪。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把《西游记》读作成长小说。更有许多令人佩服的聪敏读者已经感觉到了其中的成长况味。笔者见过一篇趣文,作者把《西游记》完全读成了“青春成长”作品,头头是道地从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的成长中分别读出了前青春期的英雄主义、青春期的个人享乐主义、后青春期的自我修炼③;甚至有一篇颇有影响的网络文章认为:“孙悟空,显然是一个民间精英成长的典型版本。”④这显然是从“教育小说”的维度所进行的理解。但是,《西游记》的成长小说价值应在它的背面:从美猴王到齐天大圣再到孙行者直至斗战胜佛,他的精英之路是逐渐消匿天真快乐的猴性(童真)的过程,取经之路上数度被肉眼凡胎的唐僧驱逐,其内心的煎熬、瞬间的迷乱便是成长小说的最为动人之处,每当孙悟空变成了一个爱哭的孩子,都是在向成长的原发地进行渐行渐远的苦涩的诀别。自由纯真,这个至美的性情,因为可爱的虚荣好胜心的引诱而落入劫数,最终被当作了妖怪,被天神排压、被佛界和师傅的咒语惩罚直至根除,七十二变的自由完全成了抗过八十一难的工具。他被管束着的成人仪式终止于“成佛”。终成正果的故事是完全可以反过来读的,是内在个性的被迫妥协史加上天性之火的自我扑灭史。正如笔者所看到的关于《西游记》一篇短文所透视的——“有一种成长叫‘悟空’”⑤。孙悟空的成长之路和成长代价亦完全可以作为一代代青少年成长的隐喻。如果说我们非要找到一部中国成长小说完成版杰作的话,那么,《西游记》是再合适不过了。哪怕是按照西方成长小说的套式,无须管它是中国还是外国,无论是从成书年代看还是从成长的复杂性、深刻性以及内容与形式的整体统一来说,《西游记》都应该是此项的首选。
   《西游记》式的上天入地的宏大成长小说独一无二,到了现代,中国成长小说已经完全着陆行走。现代白话文起步阶段的以女性作家为主体的“问题小说”和以渴望自由尊严为名以宣泄本能为实展现青春困境的“零余者”小说,都有成长小说的质素(两者合一,再加上30年代的“海派”风情,不禁令人联想到90年代中后期“70后”作者的部分作品,比如卫慧的《蝴蝶的尖叫》、《像卫慧那样疯狂》、《黑夜温柔》)。那时候除却先入为主的观念过强的《少年漂泊者》等“革命文学”,最有影响和代表性的应该是茅盾的早期作品《蚀》三部曲。
  在动荡的历史变革中,青年难以自持的身心成长的反应被作家机敏而理性地把捉到作品之中,一代青年知识者的悲哀成长被活化在被给定的成长历程里。“(1)革命前夕的亢昂兴奋和革命既到面前时的幻灭;(2)革命斗争剧烈时的动摇;(3)幻灭动摇后不甘寂寞尚思作最后之追求。”⑥茅盾用三部中篇连缀起来的这部长篇作品,分别指向浪漫理想的碰壁与破碎、意志的薄弱与情欲的诱惑、幻灭真正到来的精神的空虚绝望甚至堕落,追求的警醒其实已经被悲观的情绪埋葬。它所涵盖的现代青年三个时期的内心与行动世界,不是简单的单元故事,而是成长的旅程。在人物和架构上对现代成长小说的艺术摸索,给后人提供了许多新的经验。第一部《幻灭》和第二部《动摇》,主人公分别只有一两个,而第三部《追求》则以四个青年知识者的成长作为观照对象,突出了成长群体的软弱特质。对这一群体的带有些许自然主义倾向的理解、对女性心理和欲望的出色把握,还有对成长矛盾性的难得的感性体悟,与其后期作品相比,作者对“小资情调”的痛挽之心相当真切,具有珍贵的感同身受的成长抒情气息。章静、方罗兰与孙舞阳以及章秋柳、王仲昭、史循、张曼青,就是现当代中国成长小说中常见的因冲动和情欲而事业与理想落空、因敏感而憔悴的“无力青年”形象的鼻祖。这些人物的“怀疑主义”精神气质,几乎可以视作梦魇一样的“时代病”,用史循的话说,就是“在怀疑者看来,都不过是怀疑罢了”。
  像茅盾这样,对巨型历史阶段或事件的依凭,导致了成长小说主人公的大龄化,同时“小资情调”与革命的既矛盾又共谋也成了成长小说的母题。一直到《青春之歌》,这种倾向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前者依凭“大革命”,后者依凭“九·一八”和“一二·九”。如果把《蚀》和《青春之歌》连起来阅读,我们会发现“成长”和“革命进步”关系得到“修正”的痕迹。1958年初版的《青春之歌》在整体上祛除了《蚀》那种极度压抑和悲观的情绪,但是伴随革命道路的找寻,其积极、执著、坚定的革命情绪内里其实仍是浪漫天真的情调,只不过前者是面对黑暗和失败的挽歌,而后者是走向光明和胜利的颂歌。一个是下落式的飞蛾扑火的毁灭式成长,一个是上升式的追赶太阳的新生式的成长。而《青春之歌》这一“符合历史逻辑”的成长是以对小说的不断的修改来完成青年的“正确”成长道路的⑦。同是“晚熟成长”的革命成长小说,在意识形态有所调整后的80年代,韦君宜的《露莎的路》主人公的个性反思则可以与《青春之歌》主人公的自得欢欣形成了十足的对照。新中国成立后的“十七年”时期,另一部著名的成长小说是王蒙的《青春万岁》,那时候,对王蒙这样的年轻人来说,似乎“祛小资化”已经不成为问题,但是,这部小说里面雪藏了一个非常值得重视的没落小资男人,是主人公杨蔷云的女同学苏宁的哥哥苏君,一个在类似于同期的俄罗斯文学作品里时而闪现但挥之不去的病态男人形象,正是他的存在,使得这部看似透明的高歌新社会新生活的成长小说残留着耐人寻味的时光与历史的复杂影像,并使作品不能轻易被文学史所淘汰。
  当代文学中这些以“青春”命名的小说中的“青春”含义,仔细品来,并不简单,因为它不仅是飞跑和溜冰,更是有所停顿有所回溯的左顾右盼的“成长”,“所有的日子”里必要包含健康少女的欢乐也要悄悄收藏病态青年的伤怀。
  
  三
  
  如上所述,成长的抒情曾经走了由阴云遮月到阳光流淌的两极,在这中间地带,恰是被成长小说长期忽略的视域。90年代,曹文轩以《草房子》为代表的多部成长小说可谓填补了这中间温凉可感明暗可鉴的空白。甜蜜的回忆意味着忆者的感伤,它使文本充盈着美感、谐趣,其实更体现出了成年作者的现实态度。美与深刻的伴生,导致感人肺腑的成长小说的出现。“少年之美”与“落日故人情”的结合,适当的安慰、适量的暴力在苏北乡村背景下为少年成长提供了田野撒欢和草垛迷藏,重拾童真与童真中的恶作剧并行不悖,成长小说中的稀缺的“诗性”已经确凿地嵌入了文学的体内。
  这一时期的成长小说可谓繁花错彩,对成长的不同的个性体验和想象,丰富了中国式的成长小说的内蕴,呈现出对成长本身的情味的各种表现取向。70年代的生活带来的成长记忆形成了创作的富矿。
  同是在苏北地域的成长形象,程青的长篇小说《十周岁》里的唐冬青和《草房子》里的桑桑的成长有着质的差别。桑桑的成长给人体温一样的“暖”,唐冬青的成长则是湿冷冬夜般的“寒”。孤独、无助,小小年纪的天真纯然的女孩子,过早在家庭的裂痕、人群的异样中冒着寒气,生活给成长设置了苍凉的暗角,她本能地寻找“暖”之所在,在变态的情境中,她找到了变态的取暖方式,成了最动情地表演“诉苦”的主角,成了受人关注但根本谈不上关照的明星。她似乎找到了乐,但那却是更深的苦,她所诉的苦不是她自己的,她把别人的和自己幼小的心志能够想象的苦都收拢在自己那里,痛快淋漓的释放同时也就是不断累加的储存。这一切是她所经受的身心蹂躏的逆反式的强烈反应,却丝毫不能解决或者减轻她的苦痛与所受到的伤害。一个不可能单一呈现的成长小说时代,人生、命运的多层面展开,是文学繁富之景的征象。
  这一时期的成长小说佳作如王朔的《动物凶猛》、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苏童的“少年血”系列小说已被一些专门研究者作了细致的评析⑧,除了以上作品而外,笔者认为,能够体现近二十年成长小说成就的作品至少还有:迟子建早期的“北极村”系列作品,洪峰的《离乡》,述平的《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摄于一九七六》,左建明的《欢乐时光》,叶弥的《成长如蜕》与《美哉少年》,王彪的《成长仪式》,潘向黎的《十年杯》,李洱的《遗忘》,金仁顺的《五月六日》和《恰同学少年》,卫慧的《艾夏》、《神采飞扬》,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和《玻璃虫》,东西的《耳光响亮》,李冯的《碎爸爸》,魏微的《流年》、《化妆》和《异乡》,叶兆言的《没有玻璃的花房》,裘山山的《少女七一在1973》、《你坐渡船去干什么》,荆歌的《鸟巢》,毕飞宇的《枸杞子》、《雨天的棉花糖》、《怀念妹妹小青》、《玉米》、《玉秀》、《玉秧》,艾伟的《少年杨淇佩着刀》、《乡村电影》、《穿过长长的走廊》、《去上海》,黄蓓佳的《没有名字的身体》,王刚的《英格力士》,李傻傻的《红X》,何大草的《刀子和刀子》,杨怡芬的《含糊道》,巴桥的《姐姐》、《阿瑶》,盛可以的《北妹》,黄咏梅的《骑楼》、《一本正经》,刘玉栋的《我们分到了土地》、《八九点钟的太阳》,蒋韵的《隐秘盛开》,瓦当的《漫漫无声》,徐则臣的《啊,北京》,李铁的《冰雪荔枝》,朱辉的《牛角梳》,老了的《动物学》,等等。
  跟以往依傍重大历史事件和流程的成长小说不同,80年代中期之后的成长小说,则更愿意将历史和现实还原为日常生活流程。成长过程较为完整的作品,趋向于一个自足自认的世界,童年少年时期,有着较为充分的自我游戏、记忆和见识,到了青年时期,便从认死理钻牛角尖的倔强、用力挣脱的焦虑归为不甘的无奈、言和。
   成长的来路,一条指向70年代,一条指向现实。更具体的背景还是日常生活。
  70年代是近些年来成长小说一个典型的历史背景,但作家们并没有将这样的年代“事件化”,这一段在动乱时期相对平稳无序的时间,几乎使青少年们找到了自由冲动的借口。
  《美哉少年》、《流年》、《没有名字的身体》主要并不展现冲突,而是呈现“出走”、“观感”、“寻觅”等意绪。《美哉少年》的小小的男主人公有个耐人寻味的名字——李不安,他不满足于静态的生活,在外面做了流浪儿,收获了奇遇、伤感和空虚并终归回家;《流年》在左邻右舍和静物面前永远都是充满善解,对流逝的时间出奇敏感,爱着更痛惜着时光所带走和催生的一切;《没有名字的身体》明显具有相对完整的“成长史”的形态,可是,爱情所连带的残缺与焦渴令主人公内心伤痛累累,即便身体已经成人,但身体无以名状,成长仍未完成。
  如果说这些女作家的作品主要是写童真的可爱、温情的心思和对所爱的谅解,多数男作家的成长小说动作性要明显增强。动心思与动手动脚,也给成长小说写作带上了某种性别差异。前者往往对生活和情感是一种和解的态度和怀念的亲切,后者则是在回望中多多少少怀有惊悚和后怕。
  苏童的《刺青时代》,成长中的孩子的以占山为王的兴奋贯通全篇,他们的行为是对大人和古人的戏仿,但是饱含着游戏天性,他们有自己的酷烈世界。王彪的《成长仪式》是通过青春期本能的宣泄和对成人生活的偷窥来印证成长的,三个伙伴之间诡异的较量使这篇小说布满了对成长友情的怀疑。叶兆言的《没有玻璃的花房》是继《动物凶猛》后,更为成熟地描摹“文革”后期少年浪荡生活的成长小说。“老气横秋”,这个成语多次出现在对这群“坏孩子”的神情和心理的状态描写中,童真被成熟的伪装所遮蔽,他们自觉地加入成人道貌岸然的斗争游戏,过早地品尝成人不可告人的性爱禁果,欢天喜地地放逐于成人自顾不暇的境地,“坏孩子”的“成长”被时代催生加速,节节胜利,屡屡得逞,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战无不胜。一旦这些已经成为自我的经历和成人世界的重复,他们就无比快捷地老练沉着起来,百无聊赖的小无赖们既被成人利用,也顺便找到了窥探隐秘并刺激自己“活力”的理由。壮观而混乱的红卫兵武斗,触目惊心的邻里打骂,各色人等的欲望追逐,穷富尊卑的瞬间变换,见多了,除了“老气横秋”还会怎样呢?在这样的少年人群之中,“我”多于他人的记忆是身边“反革命分子”的被处决、父子二人共与一个女人的非正当关系以及“惟一的好孩子”无辜的替罪惨死,所以,他是这部成长小说里真正在成长的主人公,他老气横秋,他更敏感,他知道后怕。
  以70年代为背景的成长小说,值得重视的佳作还有《英格力士》,它是近年出现的最有阐释价值和才情的成长小说,它用貌似玩世不恭的叙事腔调其实极为严肃地对成长中的内心尊严感进行了认真的深度剖视,展现出关于成长的、前所未有的多面性。英语老师高雅气质吸引着少年的追望,随着世道人心的变异,家长和老师都出了问题,于是,在布满阴影的时代,昔日的尊严持之无据。无论是在成长中的青少年的情境还是成人的世界,情欲的考验、生活的磨损、社会阶层的挤压、价值实现的机遇等等都对生命尊严构成威胁和不怀好意的诱惑,尊严感在内心最温软的地方沉没死亡,整个世界只在地下保留着可怜的爱意,阳光之下,没有什么可以自己把持。
  在现实生活的层面,成长的代价便是成长之梦的破碎。单纯地活着和轻松地过日子的不可能,美好愿望的受阻,是这一时期大部分叙写日常生活的成长小说的基本主题。
  述平的《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所叙写的成长深具形式意味,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初到工作岗位,总是被告知以同样的准则,他的生活正如成长的原初面貌,是一张白纸,别人总是打算涂涂抹抹又被橡皮擦来蹭去,似乎直到主人公歇斯底里崩溃为止。结束学生时代便意味着进入了生活并开始新的成长。接下来,被改写的命运,便是主人公要具备足够韧性、必须去面对的事情。作品带着先锋小说的余绪,内容稍显简化,形式、观念的意义大于内容。
  叶弥的《成长如蜕》是重构成长小说的名作,由于主人公是弟弟,因此它的指向是现实生存中的“他者”的成长,丰实的生活,尖锐的问题,对理想化的成长憧憬的否弃,遥接鲁迅的《伤逝》中对实在生活本身的严峻性的考量。看来是一种旁观者的叙事,冷静的“他者”目光里面,其实还是一种创作主体对于成长主体的深情凝视。在魏微的现实题材成长小说《异乡》里,从城市回到家乡的成长者的身份遭受了亲人的质疑,自我解释的不被相信的尴尬使得自己陷入了无乡的凄凉境地,相对于她以往的《乡村、穷亲戚和爱情》等回忆性作品,这篇小说依然语调温柔,给我们耳目一新感觉的是内里那一股钝痛的穿透力;她的另一部近作《化妆》也有一种成长痛感,嘉丽在身份转换中试探和找补旧爱,被庸俗的对方彻底瓦解,她的成长仪式悲剧性地得到了完成。正如爱默生所说:“一个心灵也许沉思了若干年,可是所得到的自我了解还不如恋人的爱情在一天中所教给的多。”⑨只是,我们的成长小说中的爱情所教给主人公的,大都是梦的破损和“长成”后的心碎。
  李铁的中篇小说近作《冰雪荔枝》显示了一种艺术的结实,以结结实实的艺术功力写出了荔枝成长的破碎历程,在近年的中篇小说中,无疑属于难得一见的佳作。叙事的环扣设置和节奏的控制都把捉得恰到好处。学校生活的微妙的爱意萌动是那么真纯,洗澡时的心机如此幼稚可爱,木房子里的激情之爱如伊甸园偷食禁果一样的欢娱,季节、民俗、风物的描写也是细微鲜活质感十足。这篇小说不仅仅是为重负和悲哀而写的,荔枝在投入父母的成人较量之前与之初,有着属于她自己的成长经历和美梦,那是寒风冰雪般的情境里小小村姑春心萌发的嫩芽,它招展着纯洁朴素的芽尖,散发着清新美妙的香味,没有防范和猜忌,只有向往和争取。渐渐地,它长出了藤蔓,被牵绊在了由父亲编织的孽缘上头,从此再也难以挣脱。成长之美易碎,毕竟也是曾经经由了美的,而这并不作为小说的重心的部分,作者对温情所下的气力决不弱于那些篇幅更长的残酷过程。父亲的所作所为是所有孽缘的源头。母亲通过荔枝去盯梢报复花心的他,而她自己则逐渐形成以捉奸为乐的病态;安子通过和荔枝恋爱报复他,安子却逐渐真地爱上了荔枝,这时候荔枝已经对真爱失望至极——这孽缘的绳结都系在荔枝一个人身上,荔枝的成长就成了被孽缘所捆绑扭曲的人生过程。
  更值得注意的是,在近年的创作中,相对不甚完整的“成长断片”和“成长中”小说,数量空前地涌现出来,如此大量的作品本身也构成了今日成长小说的一个新的母题样式,即“成长的破碎”。这又与美国50年代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凯鲁亚克的《在路上》的超常生活状态的成长有所对应。但是这二十年来的中国成长小说,无论你怎样说其凸显了足够多的反叛和暴力因素,也无论它如何叙写受挫的成长或者成长的被改写之痛,社会性的历史性的“大事”在小说中都只是“生活”,它在成长主角的眼中,而不是在父兄、老师和集体意志的掌控下。
  
  四
  
  随着80年代中期先锋文学的异军突起,中国作家尤其是青年作家也将国外文学参照系移向西欧、拉美和北美,对中国现代以来特别是早期当代文学影响最深的俄罗斯文学在一定程度上遭到了冷遇。但是,实际存在的参照物让我们无法回避。我们越来越分明地感觉到,19世纪上半期俄罗斯文学中“多余人”一类的形象,在我们当前的文学写作中是一种积压般的存在。那种对现状不满意自身又不作为、敏感多思又孱弱无能的青年性格,正迅猛地增加着中国成长小说形象的人口数量。同时,我们如果稍加认真一点去参照俄罗斯文学产生“多余人”的时代,就会发现,我们缺少了俄罗斯当年与“多余人”共存互映的“新人”形象系列——中国式的的奥涅金、毕巧林、罗亭、别里托夫、拉夫列茨基、奥勃洛摩夫比比皆是,而中国式的英沙罗夫、叶琳娜、巴扎洛夫、薇拉、吉尔沙诺夫、罗普霍夫、拉赫美托夫他们在哪里呢?在那个灿如星汉的俄罗斯文学辉耀世界之此前此后,仅在法国,也分别有的“世纪儿”、“局外人”令全球瞩目。多年以后,当我们的阅读遇到自己似已泛滥的“成长”书写,我们就不能不逼问:重新建构中国式的“成长小说”,是否要尽快决然地走出 “多余人”和“世纪病”的宿命?
  目前,我们的成长小说,最明显的问题,是主体精神虚弱和叙述软化的倾向。这种状况,甚至会让我们无限缅怀曾有《少男少女,一共七个》(陈村)、《你不可改变我》(刘西鸿)等成长小说杰作的80年代中期。新一代作家很少珍视前人已有的创作基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这两个互为因果的创造的基本条件上面,我们对前一点的储备相当匮乏,不仅对悠远的传统吸收不够,甚至对“前一代”已经登越的平台也常常是无知无觉。尽管他们具备了与已积累的文学传统的现时区别性,但显然在对人间和生命的体察方面,缺少陈村、刘西鸿、王朔他们那种景深感和自如而强劲的叙述能力。
  个人的成长史总归要表达个人精神的存留和赓续,而我们现在更大量地看到的是互文式的“群似”:身体的留念、情殇、在痛彻的自我审视中放弃自我精神的追寻和建构,心神的失措和行动的试错不断得到表现却显然缺少灵魂的冒险和强有力的自我成长精神。成长的主角主要是一个个观察者、忆念者和妥协者,最终几乎都通向“无力青年”的形象塑造,这也许就是中国式的人生情境所必然规约出的中国式的成长模式。集中阅读的时候,就会留下令人不安甚至失望的印象:文本表层感性发达,文本的深层理性脆弱。而中国式的成长小说,无论它的叙事指向还是它的精神力量,都不应该到此为止。
  
  ①《巴赫金全集》第三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33页。
  ②可参见如下著作中的有关论述:弗朗西斯·约斯特《比较文学导论》(廖鸿钧等译,湖南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艾布拉姆斯《欧美文学术语词典》(朱金鹏、朱荔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巴赫金《教育小说及其在现实主义历史中的意义》(晓河译,钱中文主编《巴赫金全集》第三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等。另参见冯至、杨武能分别为歌德的《维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或译为《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中译本所写的序言。
  ③雁沉寒水:《〈西游记〉里的青春成长》,载《青年文摘》2003年第9期。
  ④十年砍柴个人文集,见http://www.bookzx.net/htm/q9122/208341.php
  ⑤黄妍:《有一种成长叫“悟空”》,载《青岛日报》2006年9月1日。
  ⑥茅盾:《从牯岭到东京》,《茅盾论创作》,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第30页。
  ⑦笔者最早读到的涉及《青春之歌》与成长小说的关联的论述,是李杨《抗争宿命之路》(时代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的第三章,这是一部关于1942—1976年中国文学的极富学术启示价值的专著。
  ⑧参见李学武《蝶与蛹——中国当代小说成长主题的文化考察》(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樊国宾《主体的生成——50年成长小说研究》(中国戏剧出版社2003年版);许美霞《论中国当代成长小说的内涵与个案》(见http://210.34.4.13:8080/lunwen/default.asp)。
  ⑨爱默生:《美的透视》,佟孝功译,湖南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171页。

【原载】 《文艺研究》 2006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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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小说文献检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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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9 08:57:18 | 只看该作者
漫议“成长小说”
主讲人:张瑷教授
时  间:2007.6.13
各位同学下午好,很高兴有机会来和同学共同探讨成长小说,根据白老师的要求,我们讲座的时间在一个小时左右,最后我会留出一点时间来跟大家作一下交流,那为什么要选择成长小说来共同探讨呢?因为我们现在还在成长中,这是其一,每一个人的一生都必须经历成长的过程,而成长又恰恰是我们每一个人人生的花季,又一个作家大家应该都认识的,巴金先生,他在他的很多文章里都反复,青春开始美丽的,青春是美丽的是因为青春已经经历了成长,就是说化蛹为蝶,蝴蝶是美丽的,但是蛹却是丑陋的,但是他很丰富,他经历的可能是一生中最美丽的体验,所以说成长包括了我们人生中很多美丽的元素,因而他必然会成为文学作品关注的一个对象,我们都知道文学是人学,文学是关注人,表现人的.文学既然是表现人的,那么人生的一个成长经历,那就必然是文学作品要涉猎到的.今天看到这个题目,可能大家以前每接触过这个概念,成长我们每个人都会成长,但是成长小说也会成为一个研究的范畴吗,成为一个专门的研究对象吗.成长小说其实自古就有了,但是那时候我们一个确切的概念去评价他.成长小说在我们国家其实是一个舶来品,是从西方欧美文学中的概念引进的,那么也就是在近几年在文学批评中才开始越来越热.同学们如果经常上网的话,你们可以打开中国期刊网里面博士生和硕士生的论文题库,你们会发现很多博士论文,硕士论文选择了成长小说来作为研究的对象.所以说成长这个话题是近几年比较热的话题,但是目前关于成长小说的研究在我们国家也是刚刚起步,那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才更又研究的意义和探讨的必要,所以我今天就选择这个来跟大家来一起探讨.
成长小说顾名思义就是描写成长经历的文学作品,但是我们都知道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成长会呈现出不同的风采,那么对这种文学作品的评价也就会又不同的观点,因此我觉得要在这么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要把这个话题讲全,讲透也实在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今天讲座的目的是给大家打开一扇窗户,让大家了解成长文学的一个脉络,给同学们阅读文学作品提供一个经验,等一下很多同学可能会觉得会又很多作品以前老师讲过,那不叫成长小说呀,那小说可能叫历史小说,或者作品叫现实主义作品,没错,但是我在这里强调的是成长小说他不是文学的一种泛式的定义,他是解读的一个角度,就是从成长的一个角度去解读某个文学作品.他是一种角度,那么他也为我们解读文学作品提供了一种经验, 因为有成长的五彩缤纷在里面,所以我们在从成长角度来审阅成长小说也就必然会有一种新的审美体验.
我今天主要讲两个大问题, 第一个我主要讲成长小说的源流,那主要是以欧美文学为主;第二块我主要给大家讲一下90年代以来我们中国创作的成长小说.
我们首先来看一下成长小说的源流,成长小说德国是发源地,时间上如果追述的话,17世纪就有了.我们现在按照一般成长小说研究的结论把他放在了18世纪末,那么在18世纪末,为什么会出现成长小说的潮流呢?这和当时的社会背景是有关系的.我们大家都知道,德国社会18世纪末有狂飚运动,那么就崛起了一批启蒙精英,这些启蒙精英他们认为拯救社会,改造社会的方案不是通过社会改造,而是通过人们的修养改造,个性改造来改善社会,那么怎样来完善人性,改造人性呢?那当然只能通过教育,所以那时他们特别重视教育,那么也就产生了一批很有见识的教育家,那么就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了教育小说,也就是成长小说.在德国成长小说的鼻祖我们首推歌德,伟大的诗人,文学家,那么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我们都很熟悉,但是《少年维特的烦恼》不能算是经典的成长小说,他的成长小说的经典应该是《威廉的成长》,上下两部,上下两部的时代背景不一样,上部是威廉的学习时代,下部则是威廉的漫游时代,这是一个人成长的两个重要阶段,学习,漫游是去冒险,去社会实践,在这部作品里我觉得带有歌德自己的人生见解和经历,这个主人公就是离开了自己富裕的家庭,准备到社会中去学习经验,那么他首先去学习戏剧,这个跟歌德的经历是一样的,为什么他要学习戏剧,就是因为他有个志向,他想用戏剧用诗歌的方式来改善人性,来教化这个社会,结果威廉在学习的时期他的身边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比如说周围的人际关系,爱情,友情等等,他的遭遇,受挫,遭受打击,部如意,这时候,他感觉生活的意义并没有找到.所以后来他就到了一个贵族的家里,这个贵族他跟一般的上层社会的人不一样,他要解放农民,他创办秘密组织,全力以赴地为社会作一些实事,后来威廉就觉得这个很吸引他,他就参与这个团体,这就进入了他的社会实践的阶段.在漫游时代,威廉又更广泛的接触了社会的各个阶层,歌德在这里要向读者表达的是青年人要成长必须于社会多实践,需要去认识生活,在认识生活的过程中使自己的个性慢慢成熟起来,在认识到了社会的意义后再来报答社会,作对社会有意义的事.所以这样的作品就形成了所谓的教育小说,成长小说的一种模式,一种经典的范本.
那么接下来我们来看一下成长小说再欧美的发展.再德国产生以后,成长小说再欧美很快就流行了, 在欧美流行就主要再英国和美国.接下来我们来看一些十九世纪他的一个流变.十九世纪成长小说风靡了欧美,但到二十世纪其又逐渐进入低谷,但是近几年随着成长小说研究热潮的崛起,成长小说再次引起了我们的关注.
首先我介绍一下背景,十九世纪是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个时期,但他又分成两个阶段,前一个阶段是资本主义蓬勃发展的一个阶段,是充满活力的,整个社会是开明和进取的;到了资本主义真正发展起来以后,他的社会矛盾也就开始凸现,也就开始激化了,劳资矛盾,金钱观,人和人之间的冷漠,所以到了19世纪中下页的时候,现代主义发展到了一个高峰.那么到了二十世纪为什么会发生转折呢?我们刚才提到了批判现实主义,他开始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丑陋开始了批判,但随着这个丑陋越来越膨胀,再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以后,批判现实主义感觉他已经无法在诸多的丑陋现象中找到一个确实的批判目标了,所以这个时候很多人就觉得批判现时主义已经没有力度了,转而转向了主观主义.随着主干唯心主义的崛起,人们觉得悲观失望,颓废,所以这个时候现代主义崛起了.这样的一个背景在成长小说里也有映射.那么下面我们就以英国和美国为例来看一下成长小说主要的创作情况.
英国文学来讲,我们可以追溯一下他的源头,他的源头其实比德国还早,但在当时没有成长小说的一个背景,所以没有被人纳为成长小说,但是现在有很多研究者页把他当作成长小说来对待,如<<鲁宾孙漂流记>>,所以很多人也把成长小说看作是流浪汉小说,这也是个传统.那么英国小说历史上最有影响的成长小说我们应该都知道,一个是狄更斯的成长三部曲,就是《雾都孤儿》(1838)《大卫·科波菲尔》(1850)《远大前程》(1861),这个跟德国的成长小说有一个明显的不同就是,德国的成长小说是讲富裕家庭的子弟出去接受社会教育,然后成长的,而到了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成长小说则大部分讲的是贫寒子弟.那么在其中还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英国的女性成长小说,<<简爱>>相信很多人都看过,那么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出现了几个很有影响的女作家,象奥斯汀《傲慢与偏见(1813)、《爱玛》(1815)夏洛蒂·勃朗特《简爱·》(1847)乔治·爱略特《弗洛斯河上的磨房》(1860).这三位女作家作品里的女主人公人生都不一样,但是他们人生文本的主题有一个相似的地方,就是他们都反对女性被鄙视,主张女性要跟男性一样普遍地受教育,而不是简单地受教育,要受高等教育.你最关键的就是通过女性的负面来体现女性的独立的要求,其他的几个文本我就不讲了,大家课后都可以去查找相关的资料.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来看一下英国的成长小说到了二十世纪的流变,首先我给大家介绍的是毛姆《人性的枷锁》(1915),毛姆是一个现代作家,大家看一下标题《人性的枷锁》,这里面其实我们可以看出就有个深层的意义在里面了,他写道一个人的成长不像经典小说,致力于说一个人经历了挫折以后变得成熟完善,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人对成长就有了一种怀疑,人其实有一种枷锁是解脱不了的,毛姆就写到了人内心的一种挣扎,并把这比喻为魔鬼与天使之间的较量,毛姆还以四位的女性形象作为原型,有两位是魔鬼形的,有两位则是天使型的,那么就通过主人公与这四位女性的交往来体现主人公的内心的斗争和人性枷锁下人的痛苦.那还有就是乔以斯《一位青年艺术家的画像》(1916),这部小说与经典小说的区别也是很明显的,这部小说就写的是一位青年艺术家的人生价值的问题,他在这部小说拒绝了中产阶级的价值观.认为人的价值也追求艺术,追求艺术就应该离群所居,写了这样一个青年艺术家的成长经历,那么这样实际上就跟经典的有一定的流变了,流变最明显的甚至说是反叛的就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戈尔丁《蝇王》(1954),他就讲一群孩子流落到一个荒岛上,在这个荒岛上就分成了两派,一个就是中产阶级拉尔富的一派,因为经济上还可以,生活很安逸,很美满,很有教养的一群人;杰克是一个比较没有教养的孩子,结果这两个小孩子就各自为政,都是小头目,就开始了对抗,拉尔富希望孩子们能够文明的生活,互相团结;但杰克他觉得要过野人的生活,要武斗,要玩暴力的游戏.结果这两派斗到最后已经是非常可怕,恶的势力逐渐成为一种主要的潮流,善的一方就不行了.所以这个小说就告诉我们成长的结局,人们对这个社会是会有更大的悲观和失望的.这也就迎合二十世纪现代派的主流,就是对现代社会荒诞的一种恐惧心理,一种悲观失望的情绪.这些我们就不详细展开来讲了.
那我们下面简单地讲一下美国的情况.美国地成长小说也是具有着美国特色,我们知道美国是一个民主思想很重地一个民族,他的成长小说很注重历险,冒险.二十世纪以来美国的成长小说著名的有塞林格《麦田的守望者》(1951),这个相信很多人都读过,我觉得你们这一带人是可以接受他的,他以前刚出版时也被当成是禁书,但后来又把他纳入了很多大学,中学的教材.
《麦田的守望者》主人公霍尔顿本来希望寻找的是互相信任,互相友爱,互相忠诚的,结果又一个偶然的事件他得到了大家最不友爱,最不信任的回报,在一个周末的时候,他的家长.他的老师,他爱过的女友,他同情过的妓女全部对他都翻脸了,回报给他的就是一种冷漠的态度,所以霍尔顿觉得他受到很大的打击,结果他就不愿意再去上学了,他潜意识拒绝长大,他跟他的小妹妹才保留了儿童的天性,所以他自己决定作一个麦田的守望者.他老师后来跟他说一个人不成熟的标志就是他会为了理想而选择崇高的死去.,一个成熟的人的标志是一个人要为了理想而谦卑的活下来.所以后来霍尔顿就进了精神病院去做精神治疗,从表面上看他是妥协了,但实际上还又一个问题,是守望呢,还是认同呢?这个我们现在成长的一个问题,所以说美国成长小说很典范的一点就是人在成长的时候的一种顿悟,他跟经典小说的主人公也是一样,也经历了磨难,经历了很多震撼的事件,反正以后是顿悟了,但是这个顿悟作为一个起点,他又两个导向,一种导向是成熟,而另一种导向则是幻灭,沉沦了.美国有一部女性小说西尔维亚·普拉斯《钟形罩》(1963),一样也是这样的结局,很有说服力.
《钟形罩》的女主人公本来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她循规蹈矩接受教育,但是后来她走出家门以后她变了,为什么?社会文化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方面传统教育要她作一个听话的女孩,但另一方面那时的文化又让她觉得不应该那样活着,应该追求自我,所以她就很矛盾,又看到周围人道德的沦落,他就很痛苦,所以他精神崩溃,好几次都要去自杀,其中又一个情节就讲到她有一次到河里要投水自尽的时候在她的心理就有一个呼喊,这个呼喊从低到高,就是”唉-----唉-----“,什么意思啊,?我存在,我存在.一种女性的呐喊,结果这个呐喊就让她产生了生的欲望,他就没有自杀,他进了精神病院,人是再生了,但是他的精神却是病态的.有一次她到她朋友琼的婚礼上,琼却自杀了,她看着琼的遗体,她的内心重新有了一种声音,但是这种声音不再是呐喊了,而是变成了一种回声,这个回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我存在,我存在,我怎样存在,我的肉体存在.
其他的东西由于时间关系我就不再展开了。
二、对中国成长小说评介
首先要问,中国国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成长小说呢?概念既然是舶来品,那么它在中国起于何时呢?那么有三个观点,一是中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成长小说。这观点是北大教授,博士生导师曹文轩提出来的。他认为中国青年人的成长是非断奶性的成长。我们和家庭的血缘联系非常密切。我们没有父母是法定成年年龄就把你提出去不管的经历。现在我们在上学也是我们父母给我们提供的经费。中国人没有冒险的经历。观点二:有很好的成长小说,而且比西方早两个世纪。成长小说之源《西游记》。孙悟空就是一个成长的版本:美猴王——齐天大圣——孙行者——斗战胜佛他的魔性被压制,被消灭。从猴子变成神。学者认为它是一种中国式的成长隐喻。中国的成长就是要不断的把我们的天性消磨掉。古代封建文化的人生目标是要获得功名利禄。我们现代只是换了一种说法叫追求远大的理想,而不是追求人的生命本身。不是追求我们成长过程的一种人生观。大家可以参考黄妍《有一种成长叫“悟空”》。但是我个人比较倾向第三种。成长小说是有,全面崛起于90年代。有一个南京大学的博士樊国宾《主体的生成——50年成长小说研究》成长小说有50年历史,全面崛起于90年代,而批评的自觉始于近几年。毕业论文获得优秀毕业论文且出了书。
下面我们看下中国成长小说的历史阶段:20-30年代,启蒙思潮下的成长,即青年人寻找出路的。那时候的青年人反抗封建离家出走,抱有一种幻想,追求不明确。在社会中,黑暗的现实让他们幻灭,于是经历了再追求,再幻灭叶圣陶《倪焕之》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茅盾《蚀》三部曲(追求)-幻灭-动摇-追求-(幻灭)50-60年代:主要是红色经典。它的成长有个模式化,即一个年轻人的成长必须投入到革命中,走与工农结合的道路,不断改造思想成为一个革命者。最有代表做是杨沫《青春之歌》雪克《战斗的青春》。
下面主要讲90年代之后的受欧美文学的影响,有了自觉的意识。代表作家作品有:王朔《动物凶猛》苏童《刺青时代》余华《在细雨中呼喊》洪峰《离乡》老鬼《血与铁》述平《一张白纸可以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曹文轩《草房子》、《红瓦》叶弥《成长如蜕》、《美哉少年》叶兆言《没有玻璃的花房》王刚《英格力士》王彪《成长仪式》。这些小说使大家有了新的研究对象。
下面主要讲中国成长小说主题解读。首先是成长的社会学主题,因为成长与社会的关系非常密切。所以我用了这些不一定科学,但姑且概括下。五四时期启蒙、抗日时期救亡、延安时期解放共和国时代还有革命、政治、改造等。文化大革命是动乱、饥荒、80、90年代变革。以杨沫的《青春之歌》为例。林道静的成长之路。由于家庭原因,就离家来到北戴河,她想当教师来自立。但是那个小学校长对他不怀好意,她就感到人生特别没意义。她想到跳海自杀,被北大学生余永泽救下来。在小说里余永泽最后被写成胆小的、自私、怯懦的青年。这个青年的原型是著名的散文家张中行先生,杨沫的前夫。但在当时他邂逅林道静的时候是很热情的青年,给她安慰,朗诵诗词。所以他们很快相爱了,到北平后就同居。但是这种日子她很快就厌倦,因为她觉得自己很孤独,没意义。于是小说安排她遇到了自己的第二个引路人是革命青年卢嘉川。他热情,有冒险精神,对民族国家的满腔热情吸引了林道静。所以她在他的鼓励下就参加了革命。与余永泽爱上了卢嘉川。后来他牺牲了,就更坚定了林道静的革命目标。最终成为学生运动的领导者。
下面再以王朔的《动物凶猛》为例。后被改编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一群大院里的孩子,正好赶上十年动乱。家长门忙于批斗,整个社会是无序的。让这批孩子在自由的环境中成长。为什么王朔命名为《动物凶猛》,而电影叫《阳光灿烂的日子》。实际上这个成长小说伴随着社会的不正常的东西。打架,斗殴流血,强奸等,这些孩子的成长背景与苏童《刺青时代》余华《在细雨中呼喊》洪峰《离乡》的背景是相似的。写的一群孩子在成长中体验性,爱,友谊,对社会的认识等。这是从动乱的角度来看这部作品。还有就是饥荒主题的。孔颖<饥饿的女儿>包含生理和情感的饥饿等。把成长放在饥饿的背景.她的胎教就是饥饿.生于1962年,由于饥饿而带来一系列的人间悲剧。
以上是从社会的角度来看。下面是从成长的伦理学主题来看。父子、母女的角度来看,为什么说中国没有典型的成长小说呢?通俗的说是中国年轻人的成长的延长期长。西方的顿悟后他知道往哪写方面做。而中国则不知道。只是在成长中经历了一些事情而已。经历的事情并不成为他成长的教科书、智慧。中国的恋母恋父/审父审母——深厚而脆弱的家庭伦理,是难以割断的。这是宗法社会的特点。看苏童的小说和余华的有弑父情节。而且父亲的形象是丑陋不堪的,自私、粗鄙、下流。很多女性作家的作品里椰油审母倾向。王刚的《英格力士》里边父母是一对知识分子。但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他们也是异化的知识分子。他们人性扭曲,根本不懂对孩子怎样进行教育。再者是“引路人”与师长——“集体长成”的社会伦理,是一种社会伦理的集约。是扼杀天性的,是教育的弊端。我们成长中的师长,引路人经常都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引导我们。而我们要抗拒这种引导产生的痛苦。但是椰油一种引导人是可贵的。象王刚《英格力士》哪个英语老师王亚军把文明,爱心带给孩子。但是社会的异化要把他当成是资产阶级的代表。最后被关进监狱,这反映出时代的扭曲。成长中还有一种因素是,同伴与友谊——浸润成长的道德伦理。朋友间激励,妒忌,怀疑,矛盾的过程中的道德意识慢慢的确立起来。所以我们道德中的怎样与人为善,怎样沟通。下面还有“爱”与“性”主题、成长的叛逆主题。中国文化中,性是一个盲区。我们没有健康的性文化,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所以关于性的描写是回避不了的。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压抑的、混沌的误区。王朔的小说〈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动物凶猛〉〈玩的就是心跳〉都写了青年的成长过程中不乏性伙伴。但是对爱情的理解在他的笔下是被调侃的。传统小说里也有追求爱情的,但是又把性给示弱了。以王刚的〈英格力士〉的英语老师是个年轻人。有中对性的苏醒。但在那个年代是不可能把爱情和性完全的结合起来的。最后走向了相反的地步。他最后在说不清楚的煎熬下去澡堂偷看他自己所爱的女性。最后一瞬间他觉醒了的时候被抓住了,被打成大流氓。很多小说都写到了成长过程中经历的性苏醒的这样的事例。中国的文化里把性看成是丑陋的,比如青少年的自慰,在中国的语言里是一个很脏的词,叫“手淫”。但在小说里王亚军把那个词语翻给大家看是自慰的,是文明的。但这个孩子的行为在他母亲的眼里是非常堕落的,无可救药的。所以在成长小说中,这种问题是有很多方式来表现的。没有正常的教育,没有正常文化氛围去理解性和爱。所以他们要么模仿大人,要么就压抑自我。苏童的小说里,很多人在小时候就变坏了。变坏不是自愿们的,他是一种模仿。他有一本小说叫〈南方的堕落〉,这个题目用的非常好。少年在这中范围里面成长,他是一种堕落。爱的渴望、萌动、缺失。性的懵懂、折磨、误区。爱与性的分离和错位。那么关于叛逆的主题表现为:爱的渴望、萌动、缺失。性的懵懂、折磨、误区。爱与性的分离和错位。这里主要是关于革命的方式去叛逆的。动乱年代的叛逆是打架,逃学,偷盗。你们可以看下老鬼的《血与铁》,一位红卫兵的成长史。这是一部纪实文学。红卫兵去打校长,到处打人。因为他崇尚铁血政策,没有得很好的引导。
下面,我就总结一下,中国的成长小说把我们的成长历程展示得还是很真实的。有一个缺陷是这个成长小说的最后的一个价值的升华,价值判断的懵懂的。不知道什么才是有意义的成长。其实西方早就反思这个问题,前不久我去开了一个关于青少年的国际研讨会。十多位外国的学者,他们带来很多新的小说,电影资料。主张对年轻人要有伦理教育,让他们积极向上,而不是消极沉沦。我们现在是价值遭受质疑的一个年代。九十年代以来的经济大潮背景,对我们价值观,审美观,产生分裂和怀疑。王刚的《英格力士》我们要好好的去研究他。还有曹文轩《草房子》、《红瓦》这类小说。
下面看下成长小说的叙事形态。纪实传真——自传性、亲历性。大家可能注意到,成长小说用自传体,半自传体来叙述。把自己的成长体验告诉别人。但是有一部分是幻想的,虚幻的,以曹文轩为代表的诗话。虚幻浪漫——幻想性、抒情性。第三中是喧闹骚动——先锋性、游戏性。反秩序,反理性。所以象苏童、的成长小说那种叛逆性太极端了,血腥味,暴力,不适合青少年来阅读。这是他的叙事形态。最后给大家介绍下一些参考资料,有兴趣的同学做毕业论文资料。
1、马丁·韦斯尔《从维兰德到贺斯德德国成长小说》(1978)
2、巴克利《青春德季节:从狄更斯到戈尔丁的成长小说》(1974)
3、埃克纳《沉思和行动:关于成长小说论文集》(1993)
4、巴赫金《教育小说及其在现实主义历史中的意义》,《巴赫金全集》第三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5、芮喻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
6、樊国宾《主体的生成——50年成长小说研究》,中国戏剧出版社2003。
7、李学伍《蝶与蛹——中国当代小说成长主题的文化考查》,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大家可以收集些资料为以后的论文来进行研究,创作。今天我给大家讲的是一个角度问题。拿一个作品。你从成长的角度来评价它。你就可以借鉴前面所讲的一些理论。巴赫金的成长模式小说的几种类型,都成为经典批评话语。所以同学都可以用来作为自己创作的理论。大家要对现当代的小说有所涉略。女同学读几本女性成长小说,男同学念几本男性的成长小说。对你们的成长是有帮助的。这阶段是“威廉的学习时代”到你们工作的时候就是“威廉的漫游时代”。所以要抓住这个时期多读一些经典的作品。好了,今天周三论坛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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