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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连着课堂作者:刘德福
一个个充满阳光的下午,一个个寂静如水的深夜,我端坐在我的书房里,静心专注于我的纸页。我在干净、高蹈中搜索我的灵魂,并把皱褶中的阴影清除掉。此时,我好像离教学生活远了一点,我的思绪,像天空中的流云,闪着惊雷,降下细雨或冰雹。不过,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书房连接着课堂。
生活越来越把我分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是我工作生活的物质世界,我必须深爱,另一个是图书为我提供的精神世界,我如此心仪。进入而立之年的人,需要一片纯粹的精神领地供自己驰骋,所以,我把对物质世界的追求转移到了对精神世界的关注。我选择了在白纸上写字,这既是创作的需要,也是职业的需要。
我首先是教师,学生是一张白纸,我要在他们的心灵和头脑中播种善良幸福与希望。这既是我的工作,也是命运的恩赐和福祉。学生的生命如一张白纸,随意被风吹起的一张白纸,因为有教师书写的心灵文字,他们就是一匹速度最快的白马,跳过污水,跃过沼泽,擦着黑夜的边缘,凭着可见的速度,抵达黎明。
我知道人生中总有各种因缘促成自己倾向于何种存在方式。我的生命无法与读书分离。我迷恋于一种享受,那是深夜灯光下的夜读,那是暂离喧嚣的独处,那是相拥文字的漫舞,那是想象力的游牧。毕竟一段韶光,和着许多体验,毕竟青春时期的无数冲动和梦想,都留驻在书中。从某种意义上说,书页之间留下的痕迹,不止是我的脚印,它们本身就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珍惜它们,如同珍惜我自己。我把教科书和参考书当作责任田,这是我每天都必须精耕细作的“领土”;我把每天晚上放牧自己思维和情感的文学哲学科学心理学著作当作自留地,这是我最大的欢乐所在。突然有一天,我发觉责任田自留地已经没有了界限,它们都是我自己精神栖息的土地。有些教师让责任田折磨得死去活来,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自留地上。语文教师不是纯粹的作家,不是文学编辑,他们需要在自留地上面演习更精粹的耕种经验,然后,把这些渗透着文化深度文学意味的耕作经验迁移到课堂里,迁移到学生的作业本作文本上。耕种不好责任田的语文老师不是称职的语文老师,没有自留地的语文老师则是可怜的语文老师。
比如,我教了三遍《再别康桥》,只有这一次我教出了心灵的震撼,我和学生仿佛感受到了徐志摩、林徽因深爱的脉搏。在以往的教学中我进行美读,进行“新格律诗”的三美分析,进行替换词语的语言意味点拨,总觉得不过瘾,有些隔靴搔痒。在仔细揣摩文本过程中,我发现,如果把此诗理解为徐志摩对母校的怀念的话,有如下诗句无法解释:“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母校的梦是揉碎的么?“寻梦?撑一支长篙”,怀念母校的梦还需要怀疑么?还需要在“放歌”和“沉默”中艰难选择么?我总觉得最后的“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写的是一种无奈的情绪。
带着从课堂这块责任田里产生的疑问,我回到了我的自留地——书房。在2004到2005年的《名作欣赏》上有十多篇对《再别康桥》的赏析,有一种观点让我很佩服:《再别康桥》写的是徐志摩对与林徽因一段恋情的浪漫的回忆,这只是一种隐藏在心里不便于言谈的私人情感。以此为契机,我又在“新散文”网站找到了吴昕孺写的《遥望林徽因》,林徽因的传记《人间四月天》仔细研读,最后,我把同学们带入了30年代那些大师们的感情生活中。我和学生都如醉如痴。是书房帮助我把课堂经营得水起风生。
是的,书,记得我们经历过的所有欢乐和苦涩的岁月,见证了历史内心的骚乱和绝望。课文只是一滴离开岁月风尘和文化文学氛围的水,我们必须把它们复原。尺幅千里,尺水兴波。我记得无数个美丽的黄昏和宁静的夜晚,读书成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约会。岁月如流,但是我记得,那片夹在二十多岁人生读本里的杉叶,就像青春已经泛黄,却仍然保持着火红的底色。我记得每一位有幸对晤的著者,他们生动的思想,文字被唤醒的瞬间,以及我如同雕刻在时间肢体上的痕迹。这些痕迹无限地伸延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和我的课堂血脉相连,我惊奇地发现,语文课本其实是我书房里的书刊大树上的一片叶子。窗外,清风掀帘,好风如水,好月如流,莹莹月色中,一个孤寂的声音,由远而近,由近而远,那是谁?是一个孤独的夜归人?一个被遗弃者?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醉汉?我无须判明他们的身份,因为我知道他们和我的灵魂有缘,和我的语文课堂有缘,和我的学生有缘。
翻开书,窗外月华泻进来,一页页温馨的书页传来了一股醉人心脾的清凉意;我恰似驾着一叶小舟,航行于汹涌澎湃的茫茫大海中,于狂风暴雨的吹打下,无法力挽狂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射来了一道光线,原来是灯塔,希望、光明就在前方。
书房中的书籍,是课堂里的灯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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