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作文革命”之路

管季超0712

我的“作文革命”之路

文章作者：管建刚　来源：语文教学通讯·小学刊2010·3C　
    管建刚 一年大病，二年养病，三年经商，八年村小。1998年起用心做教师，2008年获评江苏省语文特级教师，同年获评《中国教育报》“读书周刊”的十大推动读书人物。
    七代务农，八面无书，九九寒冬，十年板凳。1998年发表第一块“豆腐干”，2005年出版《魔法作文营》，2006年出版《不做教书匠》，2007年出版《我的作文教学革命》，2009年出版《一线教师》，2010年将出版《我的作文教学主张》《写作蒙学42讲》。
    1991年6月，师范毕业前十天，我病了，病了整一年。1992年，病蔫蔫地去上班，村校长要我教二、四年级数学。我跟校长还价：我身体不好，能不能教一个班？校长考虑了一夜，说，行，那你教高年级语文。我怕语文，不想教语文。到底身体要紧，一个班总比两个班轻松。一边教书，一边养病。1995年，父亲与人合伙办厂子，欠下一屁股债。我帮父亲经了三年商，清了债。1998年，我算安顿下来，做一名地道的村小语文教师。那年春天，我写了则《三月》，寄给《吴江日报》，居然发表，于是写《四月》，也发表。一路写《五月》《六月》《七月》……后来，编辑告诉我，当年他编排，空了个豆腐干，三百多字，一看我那《三月》，长短正合适，用了。这段经历刻骨铭心。我由此踏上了“作文革命”之路。
    一、我的“课外作文”革命
    豆腐干《三月》的发表，从此激发了我对文字的热爱，对阅读的热爱，进而改变人生。发表对于写作太重要了。2000年，我已调入中心校，有微机房，有印刷一体机，我利用这些先进设备，办了份铅印的“班级作文周报”。
    第一期报纸发下去，大受学生欢迎。“班级作文周报”上发表文章的同学，看着自己的名字和作文，乐不可支，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拿给家长看。家长也爱看，从每周一期的“班级作文周报”上，看到班上孩子的故事、内心和成长。一些同学说，周末，家长第一件事是索要“班级作文周报”，比看“新闻联播”还准时。
    报纸的稿件哪里来？稿件的材料哪里来？我给学生发了一个32开的小练习本，周一到周五，每天写三五句话，简要记录一个材料。双休日，从积累的材料里，选一两件事，写一则稿件。下周一，投给“班级作文周报”编辑部。主编，我；责编，我；美编，我，整一光杆司令。
    报纸出了两个月，新鲜劲过去了，学生的热情下降了。得搞一套激励机制，使学生的写作劲头不往下掉。这就有了“我的作文革命”的“动力系统”。
    第一年，“等级评奖”。学生在“班级作文周报”上发表1篇文章，获一张“刊用纪念卡”。3张“刊用纪念卡”，命名为“作文新苗”；“作文新苗”再发5篇文章，获评“作文小能手”；“作文小能手”再发7篇文章，获评“班级小小作家”。“班级小作家”出三个“专栏”，获“班级诺贝尔文学奖”。
    第二年，搞“积分活动”。学生在“周报”上发一篇800字的文章，获基本分800分。每一期周报出版后，有四人小组对报上的作文挑刺：每发现1个错别字、错标点，从“基本分”中扣去10分；发现1个“关联”病、“我想”病、“然后”病、“在”病等，扣去20分；发现1个交代不清之类的，扣50—100分。扣下的分数，奖给四人小组。四人小组轮流值岗，也有加分。正式报刊发表奖500分；一个月若能按要求写完一个小练习本，奖500分；一个月课外阅读50万字，奖500分。依积分规则，学生可换取“魔法作文学徒·童生”“见习魔法作文师·秀才”“经理魔法作文·举人”“大魔法作文师·进士”等称号。
    第三年，搞“稿费活动”。周报有四个版面：A版，精华版，每千字120元；B版，升级版，每千字80元；C、D版，大众版，每千字60元。学生在“周报”上发表的文章，折合成“稿费”。也有“扣钱”“加钱”，类似于“积分活动”的“加分”“扣分”。学生写作获得的“稿费”，可以消费。怎么消费：200元稿费，免做回家作业一次；400元稿费，免考一次“单元自主测试”；600元可以获老师的亲笔签名书一本；800元“购”一次“编辑”权，和老师一起选稿件，体验选稿的权威感。
    还有不少花花招招，可参见小书《我的作文教学革命》。语文学习“三分课内，七分课外”，阅读是如此，作文是如此。我的作文革命的课外操作系统，紧紧抓住“七分”。它解决了学生的作文兴趣和作文意志，解决了学生的“文心技巧”：学生知道作文要发表，有读者，与人交流，要说真话，不然读者会有意见，会反驳，这些就是“文心技巧”，就是老舍说的“写作最大的技巧是无技巧”的“技巧”。
    二、我的“作文课堂”革命
    作文课一直以“作前指导”为核心，“作后讲评”只是“作前指导”的一个附属环节。我提出“讲评重于指导”“讲评就是最好的指导”的观点，讲评课就是“以学定教”“先学后教”，就是“以写定教”“先写后教”。
    “作前指导”干什么？一是“指导”学生获得写作的材料。为什么要“指导”学生获得写作的材料？无数的人都认为小孩子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写。对这样的观点的流行，我深感不安。一个人只要活着，就有数不尽的生活，就有无穷无尽的故事。监狱里的生活是枯燥的，但是，一个真正的作家如果到监狱去生活一年半载，他回来，肯定能写出一本书，书名叫《我的监狱生活》，或者《监狱内幕》。一个人只要活着，哪怕他是一个罪犯，哪怕他是一个囚徒，只要活着，就有他的源源不断的生活。他的身体或许受到限制，他的心灵，谁都限制不了。因此，只有限制学生心灵的教育，限制学生心灵的作文教学，才会使学生没有写作的内容，枯竭学生写作的源泉。这就是为什么“文革”时，那么多作家“死”了。改革开放，那么多“死”了的作家又“活”了。
    优等生学有余力，参加各种竞赛活动，协助老师管理和组织，他们是校园里忙碌的一群，风风火火的一群，他们的生活不乏丰富和精彩。中等生，这个中国最幸福的儿童群体，培优，轮不上，辅差，挨不上，他们有着富足的、自由的时间和空间，他们游离在教师的视线之外：必须承认，教师对中等生的关注，最少。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过着真正的、自由的、自在的、自我的童年。后进学生呢？后进学生之所以“后进”，不是他们脑瓜笨，智力低，少根筋，而是他们该好好听的时候，不好好听，想着昨天的电视，想着课间的游戏，想着没吃完的鸡腿，想着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心思。该老老实实完成的作业，他不完成，只要老师不在，先玩一把再说。后进生，就是有太多太多乱七八糟的故事；后进生，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故事的人。遗憾的是，可悲的是，我们的作文教学从来没有使学生知道，使学生明白，这就是作文的素材，这是可以写作文的，作文本来就是写你这点破事儿。
    一个老师，只要真正开放了学生的写作心灵和思想，不需要你“指导”学生获得素材。一个老师，只要不以成人的标准去衡量和审视孩子的生活，不以成人的强势，强迫孩子用成人的标准，去写成人喜欢的事件、故事，学生就有写不完的素材。
    作前指导的第二个目的，是帮助学生获得写作的技能，以更好地表达。写作技巧分两类，一是“文心技巧”，二是“文字技巧”。套用张志公先生的比例，“文心技巧”占七分，“文字技巧”占三分。作文教学先要抓“文心技巧”，其次是“文字技巧”。只抓“文字技巧”，抓完美了，也只得到“三分”。
    这里只谈“文字技巧”。“文字技巧”训练，放在作文“前”，还是作文“后”。我的观点是作文“后”，让学生放手写，写好了，有什么问题，再谈，再练。就像小孩子学走路，让孩子自己走，而不是对孩子进行走路“指导”：提起右脚，重心前移，落到左脚上；右脚向前，重心随之前移，右脚落地，重心逐渐落在右脚上……这种“指导”只能使小孩子害怕“学走路”，觉得“学走路”是一门高深的不得了的学问。让孩子自己走，走得摇摇晃晃的时候扶一把，学走路，最需要勇气，多鼓励，孩子走多了，摔了几跤，摔出经验来，自然会走。
    学生写好了作文，老师认真研读学生的作文，“指”出哪里写得好，就该这么写；“指”出哪里有问题，以后要注意。老师认真研读学生的作文，由此引出一个作文训练点，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指导”。
    我的“作后讲评”课范式，有三个环节：1．欣赏。在有限的时间里大面积欣赏学生，抓“好句子”是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将学生作文中的“好句子”展示出来，一起朗读。学生不仅知道怎样的句子叫好，叫美，叫有表现力，也感受到了写作带来的骄傲和荣耀。2．挑刺。“讲评”课不能光说好话，要能指出真切的问题，如：“关联”病、“然后”病、“我想”病、“我”病、“开始”病等，每次挑选一两个，天长日久，学生的语言就会干净起来，利索起来。3．训练。“讲评”课的训练点的选择有两个路径，从学生作文的“亮点”出发，如，某个学生的外貌描写特别好，大家一起来学一学，练一练；从学生作文的“败笔”出发，如，好几个同学的场面写得很简单，不细致，大家一起来练一练，学一学、写一写场面描写。这样的“练”就是“以学定教”“以写定教”，就是切入学生的“最近发展区域”。
    三、我的“作文主张”革命
    十年来，我沉醉于作文教学实践与研究。我发现，不少错误的作文教学观给作文教学带来深重的伤害。“‘讲评’重于‘指导’”是“我的作文教学主张”的观点之一。我还认为：
    “兴趣”先于“技能”。绝大多数的一线教师不知道，作文兴趣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作文能力。马正平教授谈到作文能力的消解与重构时，说，作文能力本身是个虚无，作文能力必须依附在某些因素上才能成为能力。那么，作文能力主要依附在哪些因素上呢？马正平教授说，第一是作文兴趣，第二是作文意志，第三是人格背景，最后才是作文技能。即，作文兴趣本身就是作文能力之一，而且是第一重要的能力；作文意志本身，就是作文能力之一，而且是第二重要的能力。几年前，我做“我的作文教学革命”，我没有想到要做训练，我只是想让学生有材料写，有兴趣写，有坚持写下去的兴趣，结果学生的写作状态和能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每一个语文老师都必须清楚，让你的学生对作文有兴趣，这一系列的组织、引导、激励，本身就是作文教学，而且是最重要的作文教学。
    “速度”来自“方向”。《南辕北辙》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作文教学的“方向”在哪里？课程标准讲了：“写作是自我表达和与人交流。”这就是作文教学的方向。如果你的学生不懂得写作是一种“自我表达”和“与人交流”，那么他们就不知道真正的写作的方向在哪里，他们的写作，只是受命于教师的作业，他们永远享受不到真正的写作的快感和幸福感。语文教师一定要把让学生懂得“写作是为了自我表达和与人交流”，看成作文教学上的一件最重要、需要迫切去做的事情。不然，作文教学就沦丧在方向的迷失里，盲目地走啊走，走了很久，走得很累，却看不到光明。
    “发现”高于“观察”。“观察”侧重于外在，“发现”侧重于内在。“观察”只是“发现”的外部的物理条件，而且是一个不成正比的条件。海伦·凯勒的两眼失明，两耳失聪，却成为最著名的作家。写作的发现，重在内部的“心灵”的发现，只有介入心灵的观察，才是由“物理条件”下的观察，蜕变为“化学反应”后的发现。一件事情有没有意思，值不值得写下来，重要的是心灵的体验和心灵的发现一个人。一个心灵枯乏的人永远成不了作家。一个内心丰富、敏感有志于成为作家的人，失明或失聪不会妨碍他成为作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盲人作家、聋人作家就是例证。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外部的“观察”上，忽视了内在的心灵的“看”、“回味”，他的写作之路是走不了多远的。
    这些以及更多的观点，我将在2010年上市的新书《我的作文教学主张》作详细阐述，期待您的关注，您的指正。
    四、我的“未来作文”革命
    中国有上千万语文教师，你说他们怕写，不会写，会有很多人承认；你要说他们怕阅读，不会阅读，会有无数的人死不承认。这说明了一种关系：阅读在写作的下位，会阅读不等于会写作。
    “阅读”不涵盖“写作”，“阅读教学”也不涵盖“作文教学”。相反，“写作”涵盖“阅读”，“写作教学”涵盖“阅读教学”。只要将学生的写作能力解决了，他的阅读能力必将迎刃而解。我时常把语文教学的三大内容“识字”“阅读”“写作”，比作一楼、二楼和三楼，识字是阅读的基础，识字为阅读服务；阅读是写作的基础，阅读为写作服务。识了字，并不表示就会阅读，不然，就不需要阅读教学；同理可证，阅读了，并不表示就会写作。
    思考决定出路，站点决定势点。站在哪一楼看语文，能把语文看得更清楚，更真切，更凸显语文的本质？一楼的识字、二楼的阅读、三楼的写作？我的站点是“三楼的写作”。一个会阅读的人，一定能识字，“阅读”在“识字”的上位，“识字”在“阅读”的下位。同理，一个会写作的人，一定会阅读，“写作”在“阅读”的上位，“阅读”在“写作”的下位。
    很多发达国家的小学语文课程，都以“表达”为核心。他们看到了，站在“表达”的山头，才能将语文一览无余。美国、日本等都是。我期待着我的未来的语文之日，能够构建指向“写作”的阅读，以“表达”以“写作”为核心的语文教学，而不是以“阅读”为核心的语文教学。
    这是条艰难之路，这是条光明之路，尤其在城市、在苏南、在沿海发达地区，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