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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藉的木犀花——人到中年
摊破浣溪沙
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寇连梢煎熟水,莫分茶。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酝藉,木犀花。
这首词是李清照晚年孤独的境况写照。她再也不像过去一样,同丈夫赵明诚共赏字画,而是独看诗书;再也没有了当年“烹大龙团”的幸福,而是病骨支离地饮着豆蔻煎茶。这其中物是人非的感慨又岂能是他人能体会得到的!但饱经离乱沧桑的李清照,这时回忆过去的一切,没有了悲伤,如同叙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淘去了岁月之痕,只有一片清静和安宁。诵读这首词,给人一种大悲苦之后的清明感。
李清照的平和,和苏东坡的“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刻意为之的洒脱是不同的。李清照经历过“烹茶赌酒”的小资情调的爱情生活,经历过“帘儿底下听人笑语”的潦倒凄凉,到晚年起卧随意的散漫,她从世俗的欢乐,到经历人情的冷暖,归于晚年的自然清静与平和,这是人生境界的自然升华。
池莉说人生的第三重境界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这只是池莉女士的一种向往和对生活无奈的一种自我解嘲。能说这样话的人,想必是到了第三重境界的人,而到了第三种境界的人,是不会再说这样的话。这本身就是一种自相矛盾的逻辑。就像庄子所说的人生最高境界“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一样。其实庄子自己也没有达到那种境界。他的妻子逝世的时候,他虽然用“鼓盆而歌”来显示自己对人生见识的豁达,但他毕竟还用一种“歌”的形式表达了自己的情绪,而“至人”是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所以是不会有悲与喜的情绪表达。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真有达到最高境界的人,也许有吧,因为到了这种境界的人是什么也不会说的,自然也就留不下什么心得体会传之后人。而留下什么境界之说的人,自然如我,仍是俗人。
如其相信人生“三重境界”说,不与去模仿苏东坡“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人为洒脱。生活中太多的苦,人生中太多的不如意,是不会因这种模拟的洒脱而真正抚平心底的躁动。我也不向往李清照晚年的那种自然清静与平和——那是一种失去了激情与创造的暮年写照,是生命临终的一曲哀歌。
人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人生也不可能永远没有遗憾。然而,太阳会照常升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自然面前,生命是脆弱的,生命也是伟大的,正是因为这种对生命的敬畏,使人带着不灭的激情去创造人类的文明。我们重温历史的时候,我们只看到辉煌或毁灭。伴随着这些辉煌与毁灭的痛苦或者欢乐,后人是永远无法真切地捕捉。“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生存的人们需要的也只是历史留下的物质和精神,而不是他们的悲痛与欢乐的情绪。
在自然与历史面前,个人的情绪,个人所有的喜乐哀愁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当我们带着夜狼嗥月式的悲痛埋葬往日的恩怨情仇时,我们甚至就要带着孤独前行。但孤独并不可耻,那是对生命的一种敬畏,那是一种成熟的责任感。
自然之人,自然就要顺应自然之理;社会之人,自然要顺应社会之变。经历过苦难的人们,是不应该再让人们从他的身上看到苦难影子,他所展示的应该是一个更具韧性的生命。人生的正道是沧桑,这种沧桑是一种积极地顺其自然的生存状态。
人到中年,少了一份少年的轻狂与愤怒,多了一份自我解剖的理智和岿然面对风雨的沉稳。生命还需要激情与创造,当我们疲累时,不妨站在月下的桂花树前,轻品一缕淡淡的茶香,并让它伴我们生命年轮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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