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出不来大气势——乔羽谈当今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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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亩方塘出不来大气势——乔羽谈当今歌词

采访手记
　　作为《文艺报》记者，我是第一次采访乔羽先生，但我们又似乎熟悉得如同老朋友。不仅因为我们这代人一路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一条大河……”、“……就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难忘今宵……”，还因为“乔老爷”出镜率极高。况且我们同住一个小区，常常看见他散步、购物，普通得如街边观棋、晒太阳的老大爷——慈祥、可亲。
　　我们的对话从文艺批评说起。记者说，我们注意到不少听众对当前歌词创作中某些庸俗低级的现象不满，你是歌词创作界的权威，想听听您的意见。“乔老爷”哈哈大笑说，你不够意思，不够英雄。我1954年就加入了中国作协，是《文艺报》的读者，我知道你们完全有能力有水平提出问题。你们觉得不好，你们就大胆批评嘛。今天你是想借我的嘴说话。
　　原定45分钟的采访，整整进行了两个小时。“乔老爷”说古论今，谈笑，谈墨，谈诗，谈京剧，谈哲学……他说，如果不是感冒，我还能聊。
　　
　　歌词要有理性光芒
　　乔羽认为，歌词是今天活在人们心里和口头上的诗。歌是活着的诗，人们一刻也离不了，如果没有歌，生活会是什么样？歌写得多，是因为人们需要，所以就发展快，歌是天然地和广大人民群众联系在一起的。总体上看，歌词创作一直处在兴旺发达时期，现在的势态也非常好。
　　乔羽先生谈到目前歌坛歌词创作问题时说，歌词缺少理性光芒的照射。总体来讲，歌词创作存在不少问题，有的文法不通，有的内容荒唐。原因很多，有的人文化水平不高，不会写就写起来了；有的有文化，但创作的准备也不足。
　　乔羽先生主张人必须注重理性思维，仅凭感性不行。形象思维离不开感觉，但这种感性应该是用理性武装起来的感性。
　　我们现在怎么看待歌词创作的问题，歌词到底怎么写，我们要的是什么？提倡的是什么？乔羽先生说，歌词创作的量太大了，参与歌词写作的人太多了，所以出现的问题就多起来。就好比半亩方塘，清澈见底，游鱼可数，这当然很好，但它只是小景观。泥沙俱下，鱼龙混杂，那叫大景观，而只有在大江大河里才能出现大景观，我们要不舍小景观，写个词挺漂亮：“你妹妹有多想他”，挺活泼，也挺好。但我们着意营造的应该是大景观。“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这是国歌，是大气势，半亩方塘里出不来这种气势。
　　乔羽先生说，别太在意谁写谁不写，愿意写就写，自生自灭。历史说明了这一点，沙里才淘金，5000年的中华历史，大量的文学、艺术作品都没流传下来，流传下来的是非常少的。一首歌如果能保持50年，就兴许保持到100年。各领风骚三五天的作品太多了，三五天能影响什么，让它去，没有生命力的东西不必计较它。如果这样的东西被历史留下了，那就是我们看错了，不是人家错了。
　　乔羽先生说，在短时期内看不明白的事，我们可以再看看，不要轻易下结论，把它放到历史里去检验。
　　我只能写我能写的歌
　　乔羽先生虽已年过古稀，一直坚持创作，但他说他这几十年写的歌也不算多。写不出来的，没有感觉，也决不应付，宁可得罪人也不“随便写”。近期的《爱我中华》是“乔老爷”新世纪获奖的一部作品。
　　他说，我只能写我能写的歌，很多歌我写不了，不是我觉得那些不好，也不是不写，写不来。歌，就是歌颂，要写好歌就得有真情实感，硬编是不行的，硬凑那几句，自已都不动心，那别人怎么可能被打动？让人动不了心的歌肯定站不住，长不了。
　　乔羽先生不是“高产”的词作家，同一内容的歌从不重复创作。他认为，一种思想，一种内容，一种观察，想写出几种不同的歌词是很难做到的。
　　《难忘今宵》这首歌，从中央电视台开创春节联欢晚会的第二年就年年在这台晚会上用，多少年来年年如此，电视台的编导几次找到“乔老爷”希望他能重写一首，也想换一换。“乔老爷”说我写不出来了，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感受写不出不同的词来了。
　　也有很多小学校请“乔老爷”写校歌，写儿童歌曲，“乔老爷”难为极了，他不可能再写“让我们荡起双浆……”了，如果非让老先生翻新，他说，那就是假的了，就是胡编乱造了，没有自己的观察，没有自己的语言，写的都是别人的话有什么意思。
　　很多人找到“乔老爷”说，你写了一辈子歌，随便写几句就行。看上去一向温和的“乔老爷”会斩钉截铁地告诉来者，我一辈子从来不随便写，我每首歌都要费很多的心思，做很多准备，怎么可能随便一写就算作品，我没这能耐！我也不相信别人有这个能耐，多大的天才，多奇的怪才我都不信有这个能耐。
　　歌到底能容纳多少内容
　　前几年乔羽先生还为围棋写了首歌，尽管他一点不通围棋之道，但他充满了好奇，从棋院借了有半人高的围棋资料，研究了很久，找了不少精通围棋的朋友，用心用意地进行创作，他想证实一个问题：歌，到底能容纳多少内容，有没有不能写成歌的内容。他认为歌的容量很大，就是看会写不会写。
　　乔羽先生创作的歌词题材广泛，历史上没有写成歌的题材他也写了。有一年春节晚会上的“算盘歌”也让老先生写作时费了不少思索。尽管没能传唱起来，但“乔老爷”仍对这首词津津乐道：下边的当一，上边的当五，一盘小小算珠，把世界算了个清清楚楚。哪家贪赃枉法，哪家洁白清苦，俺叫你心中有个数。三下五去二，二一添作五，天有几多风云，人有几多祸福。君知否？这世界缺不了加减乘除。
　　谈到此“乔老爷”笑起来，他说自己太理性了，也老了。那种圆了个梦，做了个梦，想你想死了之类的词他写不出来，前年写的是“黄果树”、“都江堰”，还写了“湖笔颂”。乔羽先生说，这些内容我没写过，我可以学习，我有兴趣写这类没写过的题材。
　　谈到乔羽先生创作的歌词作品流传开与没流传开的比例时，老人家双手张开做了个十比一的动作，他说90%没有传唱开。当然，乔羽先生认为能否传唱开，这里有诸多因素，但就他自己创作的歌词而言，他并不认为没有传唱开的就不是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