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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的尴尬
叶平
用这个标题有两层意思:一是说散文在三十年间虽然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地位似乎没有多少提高;再是说本来不多的散文份额,被处于磁场中心的诸公分享的同时,又被叱咤风云的小说家、评论家、编辑家及权贵们捷足先登,水一样大面积在低处流动的散文作者,其才情和智慧在植被不良的荒野中自然流淌、自然耗散。事实上,散文的这种生态,于今并无根本好转。
在新时期的散文家军团中,贾平凹的机智灵动,余秋雨的深厚激越,周国平的温厚深切,易中天的缜密平实;还有史铁生的孤寂旷远,张承志的清洁厚重,韩少功的朴素绵长,都不拘一格,特立独行。他们在不同时期,从不同的路径,以最适合自己的方式,登上了峰巅,合力推进了新时期散文创新的“车轮”,吸引了众多跟随者,把散文创作引入更宽阔辽远的天地。
然而,局限随之而来,难以超越和必须超越的现实困扰着后来者。创新在艰难进行中,有足够影响力的标志性人物还没有出现,需要的是时间。
近年来,我对核心刊物上的散文常会翻阅一下,越来越少的版面上,很少发现陌生面孔。能读下去的篇章每期也只有一两篇,甚至没有。留心一下新人的身份,多是与“中心磁场”接近的人,至少也是“鲁院”出身或文学院的签约作家。“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无妨,关键是作品本身。比如一些以小说安身立命的人,所写的散文总是脱不了小说腔——不过一分情趣、二分技巧、三分矫情、四分感觉,再加一点小聪明,如此而已。他们有的本来是写诗和散文的,因害怕冷落,误了前途,为吸引眼球,作了“变性手术”,突然就发出不阴不阳的声音。一个没有自己声音的人,怎么会唱出好听的歌?
张承志对这些自以为是的青年作家的评说包容而理性:“他们缺乏大时代的灵感启迪;缺乏文学之外的政治颠簸。他们的一首两篇经常是相当优秀的;但他们获得了话语权、大量地印刷和出版以后,他们的书,常呈现为一种——愈是苍白无限的堆砌、哲理与感情的杂乱搅拌。”
对一个人名字的迷信和追捧,从未像现在这样愚昧。只要是当红名人(往往是虚名或假名),把他们的垃圾作品也要包装上市,去“谋财害命”。某些出版业已沦为无良商家,对散文的态度更是冷酷无情。红得发紫的“卖名族”不说也罢。一般名人出散文集要走“合作”之路,小名人要自销,无名辈就别想了。只要去大都市的书城看看,就什么脾气也没有。成千上万平方米的空间,属于散文的仅有区区几十平方米。就这,好像也成了名人和准名人专柜。
还好,市场给自费出版开了一道边门。更多才情丰盈的散文作家被逼上这条路,他们把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一本接一本印刷成册,甚至以文选、文集的名义行世。他们不是富人,也不是想出名想疯了;不是要在无声处发出吼声,吸引眼球;更不想当堂·吉诃德,向无形的东西叫板。要说真有什么,就是不忍心独享那些渗透着思想、智慧、才华和心血的美文,担心它们放在书柜里被虫蚀掉。尽管他们的作品只在不大的范围流传着,但却可能向更大的地域传播。可怜的倒是那些靠名气、凭权势出版的废书,它们或尘封于仓库的角落,或读者购买后惊呼上当,扔进垃圾堆。更可悲的是,这些垃圾的制造者,常以为自己是最好最棒的,少了自己的千古文章会日月无光,肩负使命般乐此不疲地进行着垃圾的再制造。
影视传播的流行,网络写作的普及,文学产业化的提速等因素,使散文越来越边缘化。一方面是队伍的不断扩大,另一方面是战斗力的锐减。许多人认为散文好写,博客就是散文。那些看上去取伪存真的文字,多是小我的、游戏的、粗糙的、私密的梦呓。在空前繁荣的背后,我们看到的多是无悲喜、无忧患、无思想、无激情、无诗意的垃圾般的倾泻。在那些貌似新颖华丽的叙述中,很少能看到浸润着情感的思考和春风化雨的诗意。袒露、搞笑、随意、粗俗、浅薄,泛滥成灾。一切迹象都在表明,我们需要更多的耐心,期待散文的下一波突围。
原载:《文学报》2010-08-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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