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茶新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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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茶新论



   

    ■顾农
   
    喝酒使人兴奋，过了头则陷于沉醉；喝茶使人清醒，过了头则难免失眠。
   
    从电影里我们经常看到，西方人来了客人总是请对方喝酒，威士忌白兰地杜松子酒什么的，不需要什么菜，就那么一杯一杯地干下去。中国人来了客人，当然是泡茶，炒青龙井铁观音，边喝边谈，一般也不需要安排什么糕点，清茶一杯，谈他半天。文征明诗云“十载论交似饮茶”，君子之交，淡如茶水。
   
    西方人有在大街上发酒疯惹是非的，中国人有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喝苦茶想心事的。西方人动辄进酒吧，中国人则进茶馆，除了喝茶休憩之外，还有不少事情可以在这里进行：谈生意，交朋友，随意闲谈，调解纠纷……
   
    不过中国人也并非从来都喝茶，唐朝以前似乎较少喝茶而大喝其酒，喝酒的名人很多，如曹操、刘伶、阮籍、陶渊明、李白就都是。唐宋以后喝茶之风渐盛，也出过不少名人，如陆羽、卢仝、苏轼、周作人、钱锺书等等。
   
    喝茶似乎很简单，只要有一只茶杯、一小撮茶叶、一壶开水即可；但是要讲究起来也可以很复杂：茶具、茶叶、水、环境、喝的方式……都各有许多讲究许多名堂。《红楼梦》里写贾宝玉品茶栊翠庵，那里的主人妙玉便十分精于茶道，对付一般客人她用旧年雨水，请宝玉则用雪水，普通的河水井水一概不能用。待客的杯子也分三六九等，其高级者各有雅号，近乎古董文物。喝的时候要聚精会神仔细品味欣赏——宝玉将妙玉隆重推出的那杯茶“细细吃了”，水平较高；刘姥姥将茶“一口吃尽”，即被“小资”气甚浓的妙玉斥为“蠢物”、“饮驴”。
   
    敦煌俗文学中有《酒茶论》，“酒”与“茶”双方就“两个谁有功勋”展开辩论，各自攻击对方，自称自赞，读来很有兴味。后来“水”跑出来把双方都批评了一顿：“阿谁许你，各拟论功！言词相毁，道西说东。人生四大，地水火风。茶不得水，作何相貌？酒不得水，作甚形容？”最后劝它们两位“从今以后，切须和同。酒店发富，茶坊不穷。长为兄弟，须得始终。若人读之（此）一本，永世不害酒颠茶疯！”唐朝是酒与茶平分天下的时代，于是便出现这种和谐折中之论。
   
    现在街头上酒吧越来越多，茶馆也开张了不少，再加上新旧咖啡馆，三足鼎立，多元共荣，似乎又到了“切须和同”之世了。可惜今之茶馆窗明几净者少，黑咕隆咚的多，看样子乃专供新老情人幽会，而不宜中老年朋友清谈，令人望望然而去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要喝苦茶的情人密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