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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 公
1.
小时候,每到过年的正月初三,我就格外的孤独寂寞,忐忑不安。
那天,整个村庄好象就我一个小孩子在家,一大早小伙伴们就去外公外婆家拜年了。没有小伙伴玩耍的我倍感失落。等到黄昏时分,小伙伴们纷纷回家,他们双手捧着外公外婆给的崭新的压岁钱和好吃的零食在我面前招摇显摆,忍受不了她们的炫耀,我拼命的跑回家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痛哭流涕,等到哭累了,抹干眼泪,我就一个人跑到村西小池塘边的一块空地上,虔诚的仰望无限深邃而又高远的天空,渴望有一架和天空一样颜色的飞机从我头顶飞过,然后缓缓的降落在我的面前,从里面走下两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他们就是我的外公外婆...
然而,每次一听到“轰轰”的飞机声,等我起身回家喊来母亲时,早已不见了飞机的踪影,天空中只剩下一条“链子”似的白线一划而过...
从来都没见过外公外婆。母亲说,外公外婆在祖国的最西部工作,一个遥远而又寒冷的地方....退休后他们就会回到湖北看望他们的外甥女..我说,那么远,必须坐飞机才能到我家吧。母亲连连点头。 年幼的我曾在心里无数次的幻想他们的样子,在绘画本上画过无数次他们的肖像,在心里憧憬过无数次与他们相见的场景...
冬去春来,村西那片空地上的草枯了又绿,绿了又枯,无数次的充满希望,又无数次的失望而归。
我的童年在守望飞机中逐渐接近尾声。
2.
到小学毕业的暑假,我已长成了一个漂亮又害羞的小姑娘。
一天,我一进家门,发现家里好热闹,左邻右舍都在。透过人群,我看见家里站着两位陌生的老人,一副城里人的装扮,老爷爷穿一件洁白的衬衣,脚上是一双乌黑发亮的皮鞋,身材不高,稍胖,面带慈祥的微笑;老奶奶有点瘦,精神矍铄,一副干练的样子。母亲看见我,一把拉过我,叫我喊外公外婆,我一时楞住了,无法接受外公外婆已经“从天而降”的事实,我怯怯的望着眼前的两位陌生老人,躲到母亲的身后去...
“丫头,快过来,让外公好好瞧瞧,都长这么高这么漂亮了....”外公带着浓厚北方口味的普通话在我耳边响起,即陌生又亲切,而一声“丫头”又包涵了多少的痛惜与关切...
外公外婆给全家带回了好多礼物,一大包一大包的,吃的穿的用的...当然羡煞的不仅仅是左邻右舍,更多的是同龄伙伴嫉妒恨的眼神。自此,我也开始变的神灵活现,狠狠的报了一回多年的血恨。
这年,我知道,外公当年是支援边疆举家西迁在青海省德令哈市做了一名养路工人,这一支援就是二十多年。如今退休了,他们便卖了德令哈的房子,叶落归根,回到当年的小村庄,重新建房颐养天年。
以后,不管是初三还是平时,我想什么时候去外公家也就十几分钟的事情。
3.
初中毕业那年,近七十岁的外公带我去他工作的城市转了一圈。
那是第一次出远门,硬是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短暂的几天逗留,高原反应时时袭击我,每天坐在舅舅家啥事不做都憋的慌,心跳时快时慢,全身乏力...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让我真正切切的感受到了这青藏高原的一处戈壁。当太阳高悬天空,它一路照过来,却没了眩目的颜色,而是灰蒙蒙的一片,时而有黄沙扑面,满脸满口的沙。有羊群和挥着鞭子的牧人穿城而过,“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是它的真实写照。还不时的有风暴袭击,令人胆寒不已。无法想象这片空旷和苍凉,这世界屋脊的一角,天气变幻无常,环境恶劣,外公一住就是二十多年,或许是我的畏惧让我的思维无法承担这样的一份惊奇。
然而,我从外公的眼神里看到却是无尽的欢喜和爱恋。不管天气怎么恶劣,他每天衣装整洁的出门与阔别几年的老同事叙旧,也有老爷爷上门探望,望着他们灿若菊花般的笑脸,每一道驰骋纵横的纹路都被宁静的展开,慈祥的满足里,刻满了生命的年轮,一道又一道,我无法数清,让我想起老家老槐树的枯根,是何等的相似...
他们就那样站在岁月之颠,沧桑的面对,喜悦的相拥,温暖的微笑...
4.
时光荏苒,如今,外公已是八十三岁的老人了,步态不再象以前那么稳健,霜已染了他全部的发丛,以前只需要说一遍的话,现在必须重复三次他才可以听得清楚;以前老远他就会认出我,而现在必须走到他跟前,离他很近,他才可以认出我...时光毫不留情的在他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残忍而无奈。
闲来无事,外公在屋后开辟了一小块菜园子,每个清晨与日暮都可见一位矮胖的老人蹲在小园子里锄草捉虫,浇水施肥,待到收获的时候,几里外都可以闻见满园的瓜果飘香,而鲜嫩的瓜蔬,即惹人爱,又香甜可口。每每,乡邻和亲戚都可以分享到这份田园的喜悦。
外公有一辆破旧的老式的载重自行车,大概有近十年的历史吧,修修补补的从来都不舍得丢弃。下午没事,他便骑着那辆嘎嘎作响的车子去老街,会会友,喝喝茶,下下棋。有时还特意去单位看我,给我送好吃的零食...
日子不经意的流过,匆匆岁月里,生命日短一日,我将加倍珍惜拥有亲人的时间,不管是节假日还是平时,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去看望我的外公,陪他吃顿饭,喝杯茶,下盘棋...然后搀扶着他,散步、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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