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画：柱子的时间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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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画：柱子的时间之旅

2007-11-06

活在这个人间，让我们卑微的生命恐惧的事物很多，但最令人恐惧的是时间。时间轻易地把一切带走，没有任何事物能战胜时间。可是我们活着，我们在时间里活着，并渴望活出时间。当柱子说：“时间/改变了柱子/但柱子/不拥有时间”时，我仿佛看到他在时间长廊里的迷失和忧伤，为了不让生命之花暗淡，诗歌和绘画成为他走出时间邃道的双脚，成为他寻找自由生命的方式。从本质上来说，优秀的文学艺术它是时间的一部分，因为人类文明的存在时间才呈现出它的价值。陷在时间里的柱子，现在他从时间的迷宫里走出来，这便有了他的诗画合集。

柱子写诗，既不属于知识分子写作，也不站在民间的阵营里，他无门无派，只抒写心灵上的事情和生命里的体验。他把自己的诗集分为“大地篇”、“天阶篇”、“天空篇”，这些大的词语看得出柱子有大的宇宙观。但在诗歌中，他体现出来的却多是小的事物，“白色的蝴蝶/在紫色的花丛飞舞”，而“夏天的马兰花/总是爬着几只调皮的蚂蚁”，当作者在时间的缝隙里“看不到低飞的蜻蜓/听不到嘈杂的蛙声”时，他像丢失了自己的自然一样惆怅。

我不知道柱子有过多少乡村生活经验，但整本诗集却飞扬着浓郁的乡情。童年是他的一生，童年是他的地理记忆，也是永不更改的人生怀念。姥姥、祖母在诗篇中不断出现，两位老人是柱子一生念念不忘的。他在《姥姥走了》一诗中倾注了他对姥姥无尽的思念，“姥姥是我的故乡”，就一句话写出了姥姥作为平凡女性的伟大。正是纯朴的民间孕育了最纯朴的爱，它滋养、激励着一批批从乡村里走出来的孩子，在以后的人生风雨中，带着乡村永不泯灭的爱在大地上行走，在时间里奔跑。怀乡是文学永不衰败的主题，但每一个人的故乡却又不尽相同的。美国作家沃尔夫在《天使，望家乡》中写到“我相信回忆的能力，有力量唤起并召回各种东西的气味、声响、颜色、样式，我将使它们触摸上去具体而鲜明。”柱子虽然还没有能力写出像沃尔夫的故乡，但他的情感是真诚的，是纯朴的。“死也要死在这里/死在黑色的泥土里/死在绿色的被微风拂过的玉米田里/死在没有一丝白云的时而有蜻蜓飞过的蓝天下//像独自一人躺在门前的干草堆上/仰望星空/数着银河中的繁星//像坐在姥姥家的炕上/听她不断的唠叨/明天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再回家”（《故乡》），这首诗歌没有给阅读带来什么障碍，也没有多少奇妙之处，却有着“泥土的气息”，有着生命细微的哀伤。

柱子写诗的时间很短，但他对诗歌似乎有着更大的野心，从他写《九歌》这首长诗里，我看柱子狂想的激情，这一首带有古典味道的作品虽然还不够完美，但已显示出他有写长诗的能力。

柱子的诗歌多用短句，简约、凝练、节制，这是优点，但也是缺点，因为缺少细节。文学是由细节来构成。对细节表述能力的把握是一个作家优劣的标志。诗意的获得很多时候要通过细节才能进入事物的内部，才能呈现事物的本质。诗歌如果缺少细节也容易丧失它的抒情性，而丧失丰盈之美。

深受时间困惑的柱子，偶尔用文字当石子丢进时间之湖中，随着咚的一声响和涟漪向外扩展，一切又回到寂静中来。为了不让记忆和想象在时间里风发。他又拿起画笔，试图把时间画下来，把时间的痕迹留在纸上、画布上。他的绘画充满了奇怪的符号概念，甚至给人造成一种压迫感。柱子的绘画语言陌生、怪异、隐喻，这些来历不明的符号就像时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样，与他的诗歌是两个方向。柱子的诗歌和绘画是他在时间里交换出现的两张脸孔，时而清晰、温暖、忧伤，时而模糊、晦涩、迷幻、漂浮，他的绘画更多的是个人经验与内心影像的微妙折射。你很难相信相对传统的诗人和画出流行文化、消费文化的画家出自同一个人。柱子是这样理解诗歌的“就像走路/自然地//就像吃饭//简单的//就像草的生长//无形的//就像我和你/难以琢磨的”。我更愿意相信他的诗是前面所说的，而绘画是后面所述的：无形的，难以琢磨的。

好在柱子是一个聪明的男孩，他把诗和画结合在一起了，靠着这双重的艺术力量，他打开时间之门，从时间的围困中跃出。“我用左手画了一个星/用右手把它擦去”，这不是虚无，而是一个人生方式，他在时间的自然流向上行走。

（白巍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著名艺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