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期戚戚又一年

教师之友网 · 发表于 2011-9-14 16:40:38

期期戚戚又一年
——我的2008

周迪谦
一
2008，注定有点不寻常。明明的有一个企盼已久的奥运会。尽管对金牌银牌之类本人向来不大关心，但我揣想这场盛会一定会促使中华文明更好地融入另一个更大的圈子，与之产生一些良好的互动。这几乎应该是肯定的。我看重的就是这一点。2008，感觉似乎要出点什么事情，也应该出点什么事情了！不管是历史的还是逻辑的，似乎都在支持我的这个直觉。所以年初在读书会上我就告诉他们，一边要读书，一边要关注时事：今年可能是历史的一个关节点。
料想不到的是，在奥运圣火传递的激动喧嚣的热浪中，冷不丁来了个撕心裂胆的“5•12”，那一两分钟的地动山摇，连去震中至少也有两百公里的我，在12楼上的摇荡中也直唤“此生休矣” ！而短短几天，近10万同胞就那样杳然离去。该发生的不发生，不该发生的偏发生了，怎不叫人唏嘘感喟！惊悸之余，泣也泣了，痛也痛了，想也想了，叫也叫了，助也助了，身在灾难边缘的我，还能有什么作为？一个在体制内必须坚守岗位的员工，连到灾区去实地体察一下都没能做到：我心负疚。总理说 “多难兴邦”，但愿如此。
现在看来，特大灾难大体上挺过去了，盛会也办了，该开的会也开了，像毒奶粉这样的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发生了，像金融危机这样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正在发生着：今年果真是个多事之年。今年也是我们这个民族讨论和思考更多、更深、更普遍的一年，可能也将是她迈向更醒悟更有望的一年。那么我呢？是不是也该做个简单的盘点才是？
二
我首先想到的是我没有做什么。就像一群屡干坏事的孩子面对大人的责问一样。今年，我，基本上没有说假话，没有做假事，拿的钱基本上是我的劳动报酬，比较干净。我没有在我学期学年总结中说违心话，没有在我参加的大小会议上说违心话，没有在我的各种演讲中说违心话，没有在我填写的表格中塞假数据，更没有在我站立的三尺讲台上说违心话。我对我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尽管我仍然是被安排上“高四”语文课，但我基本没有参与那只顾眼前不管将来的应试训练大合唱。我没有用大量的卷子去折磨学生，没有教学生去写那些亵玩糟蹋祖国语言的应试作文，没有让学生去死记硬背，没有赞成他们为讨分数去“巧言令色”，没有纵容他们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也没有歧视“差生”，没有娇惯“优生”，没有不尊重个人（学生，同事，我所接触的所有的人），没有食言，没有虞诈，没有随地吐痰，没有乱丢垃圾……一句话，今年，我，基本没有做问心有愧的事情。
三
那么我做了什么呢？
做人。我认为，独立，尊严，智慧，趣味，还有健康，是人生的至关重要的追求，我自己是这样做，我也建议别人这样做。为此，在课堂上，讲座上，读书会上，与同事的闲聊中，我总是不厌其烦地言说，阐述。
不少学生害怕作文，讨厌作文，为应付高考也渴望写好作文，我告诉他们，问题不在于缺少写作技巧，也不主要在于语言贫乏，而是人没有真正站立起来，生命意识没有觉醒。我用自己现身说法，站直了看世界，看自己，建立自信，然后自由地言说，多么激动，多么惬意，如此则好的思路自然要来，美的言语自然会生。不少学生听了，做了，体悟到了，感慨不已。
站直的根基在诚实。我告诉学生，做人你们可能会坚持N项基本原则，可我只坚持一项基本原则，就是诚实。我说我们的力量来自诚实，只有诚实我们才能真正读懂高档次的文章，只有诚实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知识和能力，只有诚实我们才有勇气堂堂正正地做人，只有诚实我们才能笑到最后。我的这些言论大多只有在学生那里有市场，我当然要告诉他们诚实在眼下的生活中可能会吃亏，会招致一些伤害，我会举出具体的事例让他们明白，然后让他们自己去思考，去做出选择。我不会强求他们。我自认为没有害他们。
我看重思考。尤其是我的语文教学，我把思考作为教学的枢纽，用思考去激活语言，发展语言，完善知情结构。
在课堂上，我鼓励学生提出问题，多多益善。下半学期接手了新的一届“高四”生，我每堂课都有一个即兴话题讨论的节目，学生们从所看的电影中，书籍中，现实生活中提出了很多很多问题，我们一起讨论，我当然要给他们提出一些更高层次上的问题，难为他们，挑战他们，目的就在于激起他们的思考。我的课堂师生间基本没有大的感情上的隔膜，我喜欢他们，他们多数也喜欢我，相处也比较随便，他们有的叫我老师，有的喊我谦哥，有的叫我“船长”（在电影《死亡诗社》上移植来的），因此我们的讨论就比较活跃。看到他们思维和语言在真正的发展，我很高兴。有好几个学生在作文中写到，和周老师接触才短短的两个月，他们已经明显感到自己的变化。我怎不高兴？
在高四紧张的学习中，学生去读我所介绍的名著之类毕竟不现实，但他们的心灵中明显是空虚的，很多窗口没有打开，很多资源没有调入，没有材料，没有资源，他们凭什么去思考？系统没有升级换代，对于很多文件，格式不支持，打不开，这是学生读不懂一些好文章的根本原因。于是我除了“灌输”外，还利用电影作为手段，来帮助他们克服这些缺陷。上一个年级他们一年看了8部电影，这8部影片是：死亡诗社，肖申克的救赎，阿甘正传，勇敢的心，放牛班的春天，莫扎特传，告别列宁，意志的胜利。基本上每月一部电影。其中一个班在高考前夕还看了两部美国国家地理学会的科教片《宇宙大冒险》和《生命的起源》，其间的人与自然关系的揭示让他们耳目一新，没想到正好切中了两天后的高考作文，把他们美了个够。一部好的电影不亚于一部好的书。下学期新生接手后，我更有自信用好电影这种教学手段，两个月已经看了4部，间周一部。除了原来放的基本的几部外，我还准备增加《辛德勒的名单》《断锁怒潮》《海上钢琴师》《基廷惨案》等。这届学生看电影的兴趣比上一届还要浓，事实上他们比上一届还要封闭，还要贫乏。但他们的精神需求也更旺盛。每看一部影片对他们都是一场震撼，这些影片激发他们去思考，去争论，去写影评。看到他们的发展，看到“大爱”、“自由”、“真诚”、“追求”“美”“善”这些人性的光辉在他们的知情结构中实在的发生着作用，这怎不叫人喜悦？
学生之所以不爱上语文课，是因为我们总拿一些枯燥乏味的东西去塞给他们，老是给他们炒冷饭。其实学生对新活的东西还是很有兴趣的。作为应试，学校为每届学生订的《优化设计》和《核按纽》之类的复习资料我没法拒绝，但我基本上没去管它。我告诉他们，这些资料自己去啃，去练，我可以个别解答你们的疑难，但不统一讲解它。我呢，给他们编了一个“高四语文教材”，目录如下：
大学章句选
中庸章句选
《孟子》选读
王阳明论知行合一
原君（黄宗羲）
论自由（有删节）（梁启超）
鲁迅《野草》（好的故事，过客，秋夜）
尼采《查拉斯图拉如是说》选段（我爱人类，诵读与写作）
怀念辛安亭先生（有删节）（高尔泰）
微笑本身就含有曙光（雨　果）
网络佳文选『闲闲书话』我的读书生活（给碧琼）
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割（刘以鬯）
贫穷的人黄金的心（璧华）
　寄给童年时代的恋人（寒山碧）
穆旦诗歌3首（鼠穴，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出发）
里尔克诗2首（预感，秋日）
北岛诗3首（回答，宣告，走吧）
食指诗1首（相信未来）
我和学生一起读议这些文章和诗歌，他们的兴趣很浓。比如读《大学》《中庸》，学生知道了什么叫“慎独”，还知道了修齐治平之前还有格物致知正心诚意，知道了孔孟学说中除仁义外，还有一个“恕道”那是一个长期被忽略或歪曲的资源，很有发掘的价值。他们知道了传统价值观的这些源头，心里有底气多了。当然我要告诉学生，《大学》中对家国的论述是有问题的，可能是我们专制文化的滥觞。我向学生提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连西方也认可的金规则，是普适价值，但如果“己所欲”呢？难道就该施于人吗？就这样和学生一起展开实在的讨论，我想这未必不是语文教学，就是对他们应试，也未必没有好处。
语文教学，我认为核心是一个词汇问题。本期这届新生，我要求每个学生必须具备一本新华字典或现代汉语词典，把它作为课本来读，让学生从中读出知识和学问，从中学会研究与运用。“说文解词”，也是这期每节语文课的必有节目，都由学生来“表演”。他们从对自己构成信息的常用字词入手，辨解其音形义，畅谈自己的感悟，左钩右联，形上形下，渐入佳境；他们相互分享自己的成果，其乐融融。我告诉他们，这就是自由的价值。我还告诉他们，你们复读的成功将取决于两个关键词：自学和治学。我要他们反思习惯对自己的作用。我说：“成也习惯，败也习惯，你们觉得有道理没有？”他们笑，深度认可。
  对了，我还坚持了体育锻炼：自行车，爬山，参加驴友，打太极拳。我调整了饮食结构，少荤多素，禁烟限酒。我肚子上的“游泳圈”基本消失了，体重有所下降，精气神比去年好多了。
  四
  2008，我也读了一些书。其中精读的有霍布豪斯的《自由主义》，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对自由有了更深透的理解，打通了认识上的一些关节。比如国家与个人的关系，人与事业的关系，集体与个体的关系，经济自由主义以及相关的制度设计等等。在教育本业上，福禄培尔的《人的教育》让我知道了杜威教育思想的来源，卢梭的《爱弥儿》又让我连通了“人的教育”观的谱系。我进一步信奉“人的完成”是教育的终极目的，“顺应”和“影响”重于“塑造”和“改造”这样一些教育理念。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原理》是我和女儿一起细读的，我们一边读一边议，对人的认知结构理论有了较完整的了解。由此我想在语文教学的理论中运用“知情结构”和“语言发生式”两个概念，用它们来解释一些语文现象，是有意义的。
2008，我又恢复订阅刊物了：《读写月报新教育》，《南方周末》这一刊一报。我认为这是值得一读的报和刊。另外，我总是每月得到不知名的朋友赠阅的《学习博览》（月刊），办的很不错，大器，有胆量，敢说真话。为此我要感谢馈赠于我的朋友，谢谢你提供的精神食粮，心有灵犀，脉脉相照啊！
2008，我也写了一些东西，贴在网上，一是教育在线的BBS，一是我自己的博客。我的东西也只能贴在网上，但只要有人读，我觉得自己在从业之余，参与了世界的互动，良善的，就满足了。
  五
  2008，我最高兴的是多年来自己的坚守和探索得到了更多的认可，冷嘲热讽有所减轻。学校领导开始部分地接纳我的一些建议了，准备好好地搞一些读书活动，要我开书目，办讲座；我接触过的一些年轻老师开始接受我的一些言说，和我讨论起读书来了；一些家长和社会人士甚至带着孩子到我家里来接受我的“洗脑”；最让我激动的是刚送出去的08届的学生反馈给我的对我的教学表示肯定和感谢的比以往的多了，他们或电话或短信或伊妹儿表示他们由衷的感谢，说短短的一年，在我这里学到了很多很多，特别是打开了眼界，学到了思考，愿意和我结交为永久的书友，如此等等。对我个人来说，我似乎觉得严冬正在过去，春天正在到来。但愿不是错觉啊！
2008，我还有很多困惑。我国和全球的金融危机和可能带来的经济低迷，其因为所以至今没读到一篇让我明白的文章。我想人类社会的制度还有不少漏洞，理论上也有很多空白。
2008，我仍在等待。今天我在教室对学生说，我在等待，我在等待一个人或一群人，我等了几十年了，还没有来。他们笑，有人在激动。其实我等待的还多，不好说，就没开口。我没有消极的等待，我也在努力，做点事情，或者坚持不去做一些事情。
2008-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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