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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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诗

在世上坚持教学与热爱, 就意味着你灼伤的胸口要带着朗其诺斯的刀伤,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加.米斯特拉尔
                                                        宁远

(一)

他们本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野鸟
扑楞爱的翅膀抖落
    山林喧嘈的阳光
但他们齐读的声音
    则是我的生命,通过他们喉咙
        发出的歌唱

由于我的教导而开放的智性花朵
证明我生命内在的丰盈
然而我可爱的孩子们之所以能在
    阳光下把风铃摇得叮当作响
乃是季节要把自己的种子唤醒

我是什么?
我只不过是大地与花朵间的一断青茎
我以强健的维管束传递
    大地的深情和人类
        久远的生命之音

(二)

渗入一种心灵的交流是动人的
象三月的花粉传递妙不可言的生命秘密
它静默而神圣,排除一切外在形式
类似植物生长------光合作用
    一场静悄悄的革命

那里的灵魂不再有门户和窗牖
爱与被爱均出于自然
出于象太阳和大地间永恒的契约
    并在交流中获取各自永存

其实这交流也存在于花朵与果实间
存在于黎明与子夜间
那里, 时间摆脱了有序性
过去和未来各自带着礼物
在爱的氛围中邂逅
     互通了地址, 互约了相会的时间


(三)

每天, 我走进孩子们呼吸的空气
象走进香气茵氲的山林三月
从沙沙的笔尖, 我倾听
    一个季节破土的声音

我的灵魂陶醉于这种漫游
整日以思维呼吸那一片朦胧的清纯
在那里, 爱的触觉不仅仅感到了
    矢车菊与牛蒡草叶上的露珠
而且包含了大自然的一切天籁
    并由自身调和了它们

在孩子面前,我是守林人又是猎者
当月光带着礼物
    悄步踏过林荫蕨草
我正在艾草和野花间
    追捕我翩飞的童心

(四)

那些小手常常从桌面
    伸到我心里来
象稚嫩的根伸向泥土
于是我常常为每一片新叶而兴奋
因为那是从我心底长出的

教师的司职就是奉献
就是在爱的交融中失却自己
他们不要报答
那些山泉涌出的爱
    能浇绿远方的一个季节
也没想到留下姓名

只静静地存在于爱的世界上
    象空气为每一片树叶所吮吸
而又无踪无影
象树液站在赞美诗的背后
    支撑起一片绿色生机

(五)

愿自己微笑着从讲台走下来
一直走到他们的岁月深处
    成为一盏灯
走进他们的根
成为树液,成为作业簿上
    平躺的等号
象桥梁把他们引渡

愿他们沿着一条彩色的丝路走出去
沿着备课本上蓝蓝的丝
    作业本上红红的丝
    黑板上亮亮的丝
沿着订正过的函数轨迹
    从小溪走进海洋
而一场白雪落满他们身后的路
我将在讲台上站成冬天
站成人生的最后一个季节

也许我本可以上升为一棵苍天大树
而我却卧在生活的深层
风化成一块煤
一块燃烧值很高的碳
在冬天的一个小学校,让孩子们
     围着我感到火热

(六)

是你们把我点燃的
你们的星辰为我耸起一个
灿烂的天穹
照耀我走过艰难岁月
你们是我的四季和水
成为我每天的呼吸

我的幻想每天因你们
而发出新的嫩叶
并把土地最深的含意传达给你
我感到你们是这样近
感到爱是这样生动具体

我的心曾穿着思想的外衣
尚感到寒冷
如今我赤裸着,仍感到
    你们的气息炙人
我每天泅于你们的单纯中
    理解生命的宽度和深度
我知道爱是无边的, 所以
    我永不靠岸


                                             1991年写于中国南京
                                                        2010年修订于美国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