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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网络文学的“V型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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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对于网络文学来说是“很微妙”的一年。这一年,网络文学没有出现我所谓的“冠军相作品”——亦即能够概括这一年网络年度文学潮流或文化现象的作品:既没有所谓的“第一本”作品(所谓“第一本”,是指引爆某种社会潮流,或者让某类出版类型、图书板块或者文化现象“第一次”让大众关注、聚焦和跟踪的领军图书,如2006年《双面胶》赤裸裸地揭露了婆媳这对“天敌”的矛盾关系,引爆了从网络文学到影视剧“婆媳战争”的潮流),也没有“最热的一本”(如2008年《庆余年》并不是“穿越文”的最后一本亦非“重生题材热”的第一本,但却是从穿越文到重生题材的变异过程中“最热的一本”,“好好活着,天天向上”切合当时当下中国的社会潮流和国民心态,使其成为年度作品),也无法让人看清楚“下一本”(能让人可以预测与分析下一种网络文学的阅读潮流或畅销题材,如2009年《小三来了》继《蜗居》第一次正面看待婚外恋问题之后,开始正面诠释婚外恋的“玫瑰战争”,2010年的《前妻来袭》和《戒年华》都可被看做是这股潮流的“跟风之作”),更没有能让人追根溯源,让我们发现、发掘影响并形成某种网络文学潮流的传统经典作品创作源泉和承传关系的“那一本”(比如,1999年《悟空传》引领了向传统和经典致敬、模仿或戏讽之作的同人时代;《重生于康熙末年》标志着2008年网络文学“重生题材热”向传统经典回归,如回到《红楼梦》寻找创作的源泉、灵感、世界观和价值观的重构)。
“第一本”、“最热的一本”“下一本”和“那一本”,是我提出的分析网络文学作品、题材与类型、出版潮流与阅读现象的“四本书”概念 。用这种“四本书”概念和架构来分析网络文学本身“怎么样”,那么可以归结为一句话:2011年,网络文学无亮点——我们没有发现能够引爆社会潮流的视点作品(虽然不断有网络作品引爆社会潮流和大众文化现象,但那基本上都是以前的经典作品和潮流之作。比如,《步步惊心》是2006年的,《失恋33天》是2009年的),也没有发现能够折射甚至决定未来网络文学风格走向的类型和题材。但是,如果从网络文学评论到管理决策层等应该“怎么办”的问题去切入的话,就会发现,2011年,对于网络文学本身的参与者和文学/文化管理者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一年。
这一年发生的诸多网络文学/文化现象,埋下了很多的“线头”,对于未来几年的走向具有极其重要的暗示、预示和风向标意味。比如,网络文学的被经典化——无论是商业利益驱动,还是网络文学自身内在逻辑驱动,都需要对网络文学十年进行“回顾”式总结。既然是“回顾”,那肯定还有“展望”——未来网络文学将如何发展?再如,网络文学参与者和文学/文化管理者的对视、对话、对接的姿态和行为,越来越倾向于积极。这意味着一种生产关系的重大调整,甚至有可能是网络文学“解放生产力”的先兆,虽然还有待观察。假若将类似于此的网络文学/文化现象系统地梳理一下,并寻找其背后的思路、逻辑和趋势,或许我们提出这个问题并寻找答案:为什么对于网络文学来说,这是“很微妙”的一年?就像一个“V型”,旧有的地平线正在消失,新的历史地平线正在诞生……
网络文学“被经典化”
一提网络文学的“经典”,就很容易陷入传统纯文学和网络文学的十年之争。按照一位学界前辈的话说,“经典”不是当代人评的,是要经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积淀,自然而然形成的。所以,提网络文学的“经典”很容易引起人的“诟病”。
我无意陷入这两种阵营的争论。我只是在描述一种事实,当我们在倡导现代人应该多读“传统经典名著”时,在网络文学的世界里,他们已经自成体系地“被经典化”,一如我在《中国网络文学十年的“关键点”》中指出的:一些“大神级”的作品正在完结,并经过数年的连载和阅读,被读者奉为“经典”,比如《神墓》,比如《星辰变》。2011年,这种“被经典化”在网络文学自身发展逻辑和商业化利益需求的双重驱动之下,从网文界自娱自乐的点评,开始迈入大众的视野。这很有可能会揭开未来新一轮的交锋、冲突和争议的序幕。
从1999年网络文学的标杆之作《第一次亲密接触开始》,到2011年“重温经典”《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红遍大江南北,网络文学中越来越多的作品被众人奉为“经典”,簇拥者无数。这是网文界对网络文学自成一脉的源流传承体系的自我界定,亦是网络文学“商业化”的利益驱动所致,同时,也是网络文学评论者、文学/文化生产机制参与者以及文学/文化管理必须正视、了解甚至理解(否则无以导向)的重要现象。于是,对“中国网络文学十年经典作品作家”进行盘点、评论和分析,成为2011年网络文学迫在眉睫的“重大现实和理论问题”。
我们如果不理解网络文学潮流“一波三折”的发展历史,将无法理解这种“被经典化”的趋向。被品评为“清穿三座大山”的《梦回大清》《步步惊心》《瑶华》(这第三部作品有争议),也是在这种一波三折的网络潮流中“被经典化”的:在穿越文整个“波”涛汹涌的潮流,第一折是2002-2003年前后,外受日本动漫《天是红河岸》《尼罗河的女儿》的影响,内承《寻秦记》《交错时光的爱恋》的精神脉络,诞生了中国网络文学中最早的一批穿越文:从当时的《风于九天》《酷酷侯爷荒唐女》《鞭子底下出贤夫》等很有名的耽美或言情开始,晋江原创网上就掀起了一股穿越的热潮。经过两三年的发展,写的人越来越多,类型也越来越成熟,直到2006年发展到了高潮,佳作众多,有些人和有些作品,也都成了这个潮流的标志;晋江原创网上推荐出版的小说中四分之三都是穿越小说,而其中一半以上又是穿越到清朝的小说,如《瑶华》《清宫 情空 净空》《若相惜》等约有10来本。“清穿三座大山”被经典化的品评和推荐正是在这个时期出现的。它们“被经典化”,带来三个最直接的作用和效果:一是对穿越潮流2.0进行了“里程碑”似的提炼和总结,让“穿越”这个概念终于从网络文学亚文化圈的阅读、创作和传播,进入到图书出版的公众视野,引爆了一种阅读潮流和社会文化现象;二是它们为“清穿”甚至整个女性向的穿越文学奠定了基本的创作范式,从男女主人公的设定到两性关系和情感模式的设定,直接引领了2007年“穿越文学年”的出版和阅读潮流。由此,穿越文进入3.0的发展阶段,出现了相当一批论文学品质、故事架构、题材处理等均超越“清穿三座大山”的大量作品,比如《独步天下》《一年天下》等,但其影响力均远不及它们——这里就有一个很直接的问题,为何只有“清穿三座大山”能够被品评和推荐为“经典”?
这还只是作品本身的问题。但是,2011年以《步步惊心》为代表的“网络文学经典”被拍摄成影视剧,并产生“重大社会影响”时,这个问题被置换成了更为尖锐的问题:我们如何来面对这种网络文学作品的“被经典化”(同时,亦是被娱乐化和被潮流化),只是禁拍穿越剧,就能解决的吗?
对这个问题的求解,是直接决定2011年“很微妙”的关键点之一。我的观点是:无论做什么样的决定,最重要的是放宽心态,以平和、宽容的姿态,先去了解和理解。因为对网络文学“被经典化”不了解,所以,我们很容易误解和妖魔穿越“被经典化”的结果。
网络文学评论“请出场”
在这个过程中,吁请“网络文学评论”出场就成了2011年相伴而生的重要事件:网络文学评论是帮助我们了解和理解,以及如何介入、管理和指导网络文学的重要路径之一。
广东省作协创办、杨克主编的《网络文学评论》创刊,网络文学研究院揭牌;邵燕君“北大新世纪网络文学研讨课”开课;《文艺报》《北京日报》等主流媒体都开始关注“网络文学会成为文学主流”之类的话题等等,都是2011年极具标志性的事件。
但是,一系列问题随之而来:我们如何选择“浩如烟海”的海量作品并进行评论,是每一部“被经典化”的网络文学都值得评论吗?我们用什么样的方法、概念和评价体系来解读、分析和评论网络文学作品,是不是借用传统文学理论概念和批评体系就可以?网络文学评论如何解决和兼容“由内而生”的草根派碎片评论和由外向内的学院精英派体系评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网络文学中充斥着大量草根自动自发的评论碎片,充满真知灼见,但却无法成为评论体系;学院和评论精英试图概念之,体系之,却始终发现自己是“绕着围墙走”,无法逾墙而入,登堂入室。
这些都是“网络文学评论”请出场时必须直面的冲突矛盾和难点问题,下一个5年,传统文学评论界如何“拥抱”网络文学作品,这是必须迈过去的最基本的门槛。这也是我们在网络文学“被经典化”中分析“中国网络文学十年经典作品作家”时绕不开的核心问题。
针对这些问题进行定量定性的思考之后,我提出了“里程碑式作品”的概念:评选中国网络文学十年的经典作品时,我们能不能不要局限于类似于“十年十部作品”的模式,而是能够着眼于像穿越文“一波三折”(一种潮流1.0-3.0三个甚至更多阶段)的发展历程,选出其中承前启后、起承转合的“里程碑式作品”,然后,以平和、平等和包容的心态去对待。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先不做价值评判,先接受其在网络文学中“被经典化”的事实,不以任何偏见地先进行阅读——读了作品后,再进行文本分析和作家分析,在此基础上,充分吸纳各种网络草根的品评意见,逐渐形成我们对网络文学的“经典性”分析框架。亦即,找到我们自己判断网络文学“经典”的立场、观点、逻辑和方法,再从这些“里程碑式作品”中选出我们自己心目中的“网络文学经典作品和作家”,向大众推荐和评析。
如台湾的网络小说作家九把刀因擅长跨多种类别写作和高产量高质量的作品,被众多网友捧为“网络文学经典制造机”。从个人到形似流水线上的机器,不可谓不是一个很大的跨越和誉美,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网络文学被经典化有其一定的“生产、制造和营销传播”过程:从1999年以中篇小说出道,到今年红遍南北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出身社会学系的九把刀,他的写作风格曾被人这么解释:“社会学+漫画+武侠小说+周星驰+杜琪峰+X+Y=九把刀”,X是一堆无以归类的杂书与电影,Y属于一个开放的空格,最接近正确的答案是与生俱有的才华、个人禀赋、内在呼唤这一类无从解释的理由。
由此看来,从作品/作家到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的“被经典化机制”,已经因为其载体的不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前,文学经典作品高高在上,那是经过了岁月的沉淀,以及一系列文学家、评论家、分析家、批评家等的考证,在不断的分析,评选和大众传播中,成为“经典作品”——其耗时长、大众话语权弱,相对来说更容易产生纯文学性更高的作品。而现在,同选秀节目一样,网络文学的经典作品可谓是“大众群选化”——通过网民大众的阅读、点击、跟帖、投票、收藏、转载、VIP阅读购买等迅速积累人气,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大众评审式”的遴选模式,而这种人气就牢牢抓住了出版商的心。所以,时至今日,网络文学的评价体系相对于传统文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已经打破了传统的“经典化路线”,其主要“评委”变成了“网民评审”,在这样的情况下,其评判标准就会更加地“亲民化”。所谓“不破不立”,网络文学的“被经典化”机制,制造出了迥异于传统文学评论的思路、方法和逻辑。这恰恰是“网络文学评论”在2011年请出场时遇到的核心问题:我们知道该做些什么,但是,我们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以及如何去做。
最重要的是,我们面临着“网络文学评论”出场时面临的最尴尬的一个问题:谁来评论?在传统文学/文化生产机制中成长的我们,有没有与网络文学相伴而生的真正的“评论家”?这背后的背后,其实是一个文学/文化生产机制从传统到网络发生断裂、漂移的更严峻的事实。(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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