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小学语文教学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管季超创办的公益服务教育专业网站 TEl:13971958105

教师之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126|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我的课堂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2-5-19 10:56:1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的课堂

作者:萧乾


我不但不是什么书香人家出身的,而且由于工读,我受的教育十分畸形,真正是学无根柢。又加上自己一向贪玩,始终也没能把缺欠的部分弥补上。
我上学并不晚。6岁就进了设在新太仓一座庙里的私塾。1973年一个傍晚。我曾去重访那个地方。庙宇早已拆掉了,盖了个纸匣厂。20年代初期,每逢初一、十五,庙里总挤满了烧香的信男信女。私塾在大殿右侧一个黑黝黝的角落里。五十来个学生挤在一座座砖砌的小台子周围。墙壁中央上端挂了一张残旧不堪的“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像,上课前下课后我们都得朝它作上三揖。每个学生面前都摊着一本“四书”,好像解闷似的,从早到晚我们就扯了喉咙“唱”着经文。那时还用铜制钱。早晨上学的时候,总带上两个制钱买烧饼或者马蹄,照例腋下夹着书包,夏天还拎着一壶开水。
这个私塾上了不到半年,我就呆不下去了。因为不但逢年过节我不能像旁的孩子那样给老师提个蒲包,连每月的束脩我也交不上了。于是,老师动不动就用烟袋锅子敲我的脑袋。板子也越打越重。说是“《大学》、《中庸》,打得屁股哼哼”。可我才念了半本《论语》,身上就给打成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那大约是五四运动前夕,新学就像一股清风,吹进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这时我妈妈已经出去佣工了。她决定把我送进九道湾一家私立的“新式”学堂。这是一个路西高台阶的宅子——现在已成了个大杂院。妈妈替我买了新式的教科书。第一课是“人手足刀尺”,还有图画。上学那天,她让我穿上特意为我新缝制的蓝布大褂,亲自把我送去。那个胡同弯来弯去,好像不止九道。每拐一个弯,她就扽扽我的大褂,生怕身上有个褶子。一路反复叮嘱我:“咱们这房就你一个,可得给妈争口气!”
这个学堂的课室设在东西厢房,老师一家住在北屋。我们进去后,妈妈就打开手绢包儿,拿出她用汗水低三下四为我挣来的学费,毕恭毕敬地放在八仙桌的一角。然后就陪着笑脸托付开了:“我跟前就这么一个,您老多多栽培吧。”
我小心坎里只想知道这个“新式”学堂到底怎么个新法。倒是不再念“子曰”,改念“马牛羊,鸡犬豕”了。课本是新式装帧,还可以嗅出印刷的油墨气味。可是照旧上一段死背一段,照旧扯了喉咙“唱”。再有就是,学费之外,要钱的花样更多了一些;一下子师母生日,一下子师姑出门子,回回都得送礼。凭我妈妈那点工钱,很快我就又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学生了。这时,我发现“新式”学堂还有一点不同,就是这位老师年纪轻一些,他的板子打在手心上更疼一些。有一回他把挺厚的一根板子打断了,马上就又从抽屉里抄出一根。
就在这时,四堂兄有一天来说,安定门三条有个叫崇实的洋学堂。那里正招生。穷学生可以半天读书,半天学点手艺;不但免交学杂费,出了师还可以挣上块儿八毛的。记得那时我妈妈正病在家里,日夜要我给她捶胸脯,我一直说不清她得的是什么病,只知道她爱生闷气,半夜里常唉声叹气的。听到四堂兄这话,她含着泪说:“这可好,就累你把这孩子给送去吧。书念不念倒不打紧,能学份手艺可好!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孩子也不至于喝西北风啊!”
这样,一个早晨,她把我打点了一下,就由四堂兄把我带到那家洋学堂。说起来我的书念得也算是按部就班:上了两年小学就升初中,然后又上高中。可是我总是一清早爬起来就进地毯房去干活,一直干到中午,只在下半天才上课。主课全在上午,下午不是修身、手工,就是唱歌、体操。
中学时代是打知识基础的阶段。倘若我很勤奋好学,萤窗雪案,拼命追赶,说不定也能填上些空白。然而我把许多时光都花在庙会里了。
平生有两件事最教我发窘。一是要我拿毛笔题字。我写的是一手狗爬字,生怕人家看了耻笑。另一件是要我唱两句二黄。在汕头和福州教书时,一开游艺会就有人这么提。北京人嘛,这个要求再自然不过了。然而我一句也不会唱。我觉得简直是揭我的短。
那时,戏馆子是阔人去的地方。由于穷,我没能接近京戏,白当了北京人。另外也还有个原因。大约三四岁上,有个亲戚带我去过东安市场的吉祥。唱的什么自然早没印象了。倒是对场上提着长嘴壶沏茶的、卖糖果的很感兴趣;尤其使我眼花缭乱的是满场里飞着的雪白“手巾把儿”。可是正当肩上插了旗子、头上挺着长羽毛的演员在喧天的锣鼓声中举着刀枪在台上转悠时,忽然,观众席上也大打出手了。
原来那时丘八老爷不但白看戏,戏院还得伺候得周到。一慢待了,就“砸戏馆子”。我那是头一回看戏,就碰上了。什么茶壶呀,茶碗呀,甚至板凳,都从楼上飞了下来。观众有哭嚷的,也有哎哟的——大概砸在身上了——挤成一团。幸而我们的座位靠近窗户。那位亲戚赶紧把我抱上窗台,跟着他也蹿上来,把我抢出戏院。这时,向外逃的观众已经堵塞在戏院门口,呼天抢地。从那以后,我就同京戏没有了缘分。
我的艺术教育最早是在庙会里受的。那时,初一、十五东岳庙,七、八护国寺,逢九逢十隆福寺,以及天桥、鼓楼后身,都是举行庙会的场所,也就是我的课堂。
那真是个五花八门、美不胜收的地方。走进庙门就像是进入了童话世界。这里有三尺长的大风筝——沙雁或是龙睛鱼;有串成朝珠一般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山里红;有香甜可口的“驴打滚”,也有一个大子儿一碗的豆汁;有粘破瓷器的鳔胶,也有能把生锈的器皿擦得锃亮的一包包粉末。一个角落是动物园——卖各种虫鱼禽鸟,毛免松鼠;另一个角落是植物园——从各种奇花异草到一个小子儿一捆的“死不了”。还有算灵卦的,捏面人儿的。摔跤能手宝三和练十八般武艺的各路把式,都在这里大显身手。
但是最吸引我的,还是蓝布篷底下围满一圈人的那些说书唱曲的。场子周围有一排板凳,那是给“正式”听众坐的。有两种人站在板凳后面,一种是打算听上两句就走开的,一坐上板凳再走就不那么便当了;一种是自知掏不出几个钱,不敢去坐。我就属于后一种观众。绰号“云里飞”的那位相声演员的机智多端、随口旁敲侧击。那是我最早接触的讽刺文学。评书快板、大鼓岔曲里那丰富而生动的语言常使我听得入迷,归途不断回味。有一次我听评书出了神,竟然把身上穿着的布衫丢了,而且也说不出是给人扒下的,还是脱了拿在手里丢的。难怪三堂兄狠揍了我一顿。
对我来说,那些曲艺比至圣先师的“子曰学而时习之”有意思多了。1963年,在一次晚会上,我竟然还唱得出一段岔曲——《风雨归舟》。中国的俗文学多了不起啊!短短那么一两百字,就衬着变化无穷的自然景物,描绘出老少两个渔人一天的生涯。有情有景,听得见冰雹的声响、看得见雨过天晴,挂在半空的一缕丹霞。
在庙会这个课堂里,我往往也是个交不起学费的穷学生。演完一场,艺人照例拿着盘子或笸箩向观众打钱。我也偶尔从口袋里摸得出一两个大子儿,一般情况下则只能站脚助威。看白戏的观众是不会受待见的,不是挨上几眼瞪,就是给赶走。好在庙会里棚子连棚子,处处是课堂,我时常从这一家又溜到另一家。那时候北京风沙可大啦!逛一趟庙会,回去就成了泥人。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联系我们|手机版|Archiver|教师之友网 ( [沪ICP备13022119号]

GMT+8, 2024-11-12 16:14 , Processed in 0.057524 second(s), 23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