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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两个出海口 文/夏琨[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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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8 16:31: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生命的两个出海口  

文/夏琨[摩西]



    作为一个高中语文教师,十多年来坚持给学生上诗词鉴赏课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诗词也属于语文专业的范畴,可是十多年来坚持给学生上音乐鉴赏课似乎就有点“不务正业”了,更何况每次音乐鉴赏课总是从摇滚鉴赏开始,可是这十多年来,我就是这样做的。
在我眼里,摇滚与唐诗绝非风马牛不相及。在一次讲座上我曾这样总结摇滚的精神:
一、
天真;
二、
怀疑;
三、
反叛。
这三种精神其实就是求真为善的精神,也是渴望生命尽善尽美的精神,这样的精神不仅与古典音乐的精神是一致的,和任何一种追求真善美的艺术的精神也都是一致的,包括唐诗。
而在我眼中,摇滚就是现代的唐诗,唐诗就是古代的摇滚,这二者之间有着很多令人惊异的共同点,从形式到内容,从外表到精神:



乐器


当琵琶这种外族乐器越过遥远的大漠传入长安的宫阙时,一道刚性的曙光已经在大明宫的琉璃瓦上开始显现。古琴的散淡,埙的含蓄,编钟的庄严,被几根粗粗的钢弦搅得心神不宁。如果在另外一个朝代,琵琶是不可能登上大雅之堂,更不可能取代别的乐器,成为所谓民乐的主流的。但是,来自北方峻岭的李氏家族却似乎从琵琶中听到了久违的风沙和流水的呼唤,听到了阳刚和血性的呐喊。于是,即使是吟唱“空山新雨后”的王维,也操起了这种来自外族的乐器,甚至成为一代名家。

有多少唐诗,是在琵琶时而如小桥流水,时而如铁骑突出的乐声中被吟唱,被高歌的?现在已经无法知道了,也许,所有的唐诗都是在这种比传统中国乐器更“粗糙”更“激烈”的乐器中,经过将相、诗人、歌女、老人、儿童的口,一代代被流传下来的吧。

吉他从意大利的窗下被情人们创造出来之后,似乎一直就是一种适合浅酌低唱的乐器,不管是泰勒加还是帕格尼尼,他们作的吉他曲大多都是属于黑夜,属于情人,属于幽暗的灯光的。而电吉他和效果器的发明,无疑是吉他历史上,乃至于音乐历史上一次最伟大的革命。电流赋予了原本已经灵气十足的吉他以激情,以疯狂,以血性。而电吉他传入中国,其意义也不亚于一千多年前琵琶传入大唐。因为,他们都象一道闪电,撕裂了久已颓废沉寂的天空,给音乐注入了生机和活力,更给音乐的姊妹――诗歌输入了新鲜的血液。同唐代一样,萎靡的阴霾不会永远占据天空,一个注定的辉煌即将到来。


境界




江畔何人初见月?

告诉我我们从哪里来,

江月何年初照人?


我们是谁我们做什么

人生代代无穷已,

告诉我为什么忙忙碌碌

江月年年只相似。

却不知道走到哪里去

不知江月待何人,

看苍天蓝蓝唯你独自占有

但见长江送流水。

告诉我是不是真有上帝?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唐朝乐队《太阳》


任何东西都可以沦为玩物,音乐如是,诗歌亦如是。当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裹胁着初唐的激昂和思索破空而至的时候,南朝的猥琐和无聊被这高悬的月光淘尽,江水东流,月亮终于摆脱了充当嫖客路灯的尴尬角色,而成为诗人思索的伙伴。

冯友兰先生说,人生的境界分为三个层次,道德境界,天地境界和宇宙境界。能称为境界者,已经不再凡俗。但是,南朝的诗歌是谈不上任何境界的。用闻一多先生的话来说,那时候的诗歌,人人眼角里是淫荡,人人心中怀着鬼胎。连距离道德境界都差得很远。可是,张若虚用宫体诗的体裁,写出了对人生、对自然、对宇宙、对瞬间和永恒的思索,诗人成了哲人,诗歌就被赋予了神性的光彩。

一千多年后,四个身高一米八几的汉子用吉他和新疆手鼓在烈日下击出了质问生命和永恒的呼喊,在一片歌功颂德的主旋律覆盖下,在无病呻吟的流行大潮下,这种声音是微弱的,也许,他们也只有用失真效果器来给自己的每个字都重重地加上一个惊叹号。多年之后,我脑海里经常浮现出《太阳》的MTV,张炬丁武们挎着吉他,行走在戈壁荒漠中的景象。那片荒漠,是王维写出大漠孤烟的地方,是王翰醉卧沙场的地方,而绝不是浮华的都市,不是港台的娘娘腔,不是故作正经的颂歌。于是,千年前的血脉开始流动在飞舞的乱发下,千年前琵琶四根弦上奏响过的旋律开始在吉他的六根弦上复活。更重要的是,一种脱离了凡俗和低下的思索开始在摇滚中重现,不管身边有多少龌龊和卑微,不管生命中有多少苍凉和屈辱,但是,诗人和歌者的灵魂早已飞向天际,翱翔在属于天地的那一片朗朗的天空。


思索



旧时王谢堂前燕,
万岁,杀尽叛贼!

飞入寻常百姓家。

万岁,抢夺皇位!


万岁,选好王妃!

――刘禹锡《乌衣巷》
万岁,建好坟堆!



――超载乐队《祖先的阴影》


贫血的时代必然诞生苍白的艺术,闻一多说,堕落是没有止境的,弱智其实也是这样。当把艺术完全简化成男欢女爱之后,紧接着的必然是无聊的顾影自怜和无病呻吟。只有最深刻和最勇敢的人,才有资格充当时代的报丧者,为盛世敲响丧钟,在巴比伦国王盛宴的大厅,用神秘之手写下灭亡的预言。

刘禹锡在盛世的欢呼中,独自走入了已经荒芜破败的乌衣巷,六朝曾经的繁华已经被湮没在断垣残壁之下,他知道,一切都不会是永恒,一切都会消亡。当人们还沉浸在歌舞升平万姓胪欢之中时,诗人却不合时宜地预言:这一切不过是垂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物是人非的梦总是在不断地上演,但是却没人想到,也会在自己身上重演。其实,没有人可以被豁免,除了思想者,因为唯有思索,才能超越时代,抵达永恒。

超载乐队不无讽刺地为《祖先的阴影》加了一个副标题:献给历史上的农民起义者。可是,这四句话,似乎根本不是恭恭敬敬的呈献,而是痛苦思索之后冷眼的余光。所谓的起义,所谓的抗争,其实不过是权势的重新洗牌,推倒旧皇帝之后,坐在宝座上的往往是更凶残更暴虐的新皇帝。一切不过是一个轮回,除了姓氏之外,没有任何改变。

思索者往往是痛苦的,但是又是幸福的,他们就是如鲁迅说的“哀痛者和幸福者”。但是,思索也是人世间最后的一盏孤灯,用最微弱的光照彻最深沉的黑暗,照亮受难者的瞳仁。


孤独


前不见古人,

孤独的人,他们想象鲜花一样美丽,

后不见来者,
一朵骄傲的心风中飞舞跌落人们脚下。

念天地之悠悠,
可耻的人,他们反对生命反对无聊,

独怆然而涕下!
为了美丽在风中在人们眼里变得枯萎


――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张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孤独不是一种感受,而是一种境界,上天选择你成为鹰隼的时候,就附赠了一份必须的礼物,这就是孤独。庄子说,北方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很大,它的双翼展开,不知有几千里,鹏喜欢高飞,水击三千里,抟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样的鸟,注定是孤独的,而孤独的,就是可耻的。因此,在蓬蒿间连滚带爬地飞翔的麻雀鹌鹑们有很多理由可以嘲笑他们,因为,在他们狭窄的眼界中,根本没有负苍天、决云气的投影,在他们脑容量有限的思想中,那一棵枣树和榆树之间的距离,就是世界的全部,枣树和榆树,就是世界的边界,而不管是肉体还是思想,都不能越过边界。

陈子昂越过边界了,在边界之外,他终于发现了囿于有限的可笑,更发现了自己的孤独。他知道这种孤独已经无法摆脱,更不能摆脱,如果他想更靠近天地,靠近这孤独的源头,靠近这最大的孤独,他就应该珍惜这最高远的境界。于是,他选择了哭泣,他说是由于怆然,但是我想,他心中也许还有激动,因为他终于发现,孤独的沉思是与天地交流的唯一的语言,也是安慰自己心灵的最好的良药。

而张楚选择的是嘲讽。当众人都把卿卿我我当成生命的时候,他愿意作唯一的一个反对者,哪怕反对的是生命,反对的是美丽。或者说,别人认为的生命和美丽。充当叛逆和抚哭叛徒的吊客是有风险的,因此,这种人也是很少的。背离众人者,必被众人背弃,这与孰是孰非已经没有多大关系,悲哀的是,众人又往往是凡俗的代称。于是,遗世独立的代价,就是孤独。


五 嘲笑


紫陌红尘拂面来,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无人不道看花回。
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玄都观里桃千树,

不必过分多说,你自己清楚,

尽是刘郎去后栽。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


――刘禹锡《玄都观桃花》
终究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黑豹乐队《无地自容》


嘲笑是一种价格昂贵的奢侈品,卑微者不配拥有,他们只会跟在权贵后面陪笑,时时刻刻期望着能分得一些残羹冷炙;胆小者无法拥有,他们生怕自己无意中的词句变成梧桐叶,砸到自己头上,把自己砸得再也爬不起来;刻薄者不能拥有,他们有的,只是阴毒的诅咒和谩骂。嘲笑者露出笑容的时候,首先就冒着自嘲的危险,因为,嘲笑是一把双刃剑,砍中别人的时候,往往也会伤及自身。

刘禹锡绝对是唐代最倔强的诗人,他和柳宗元一起,因为参加永贞革新而被贬,他自己写诗说:“巴山蜀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被贬后不久,他的母亲去世了。好友柳宗元也因承受不了凄苦的生活,永远地留在了贬所。可是,当他回到长安的时候,却写了这首《玄都观桃花》,以花喻人,大大地幽了朝廷当政的衮衮诸公一默:玄都观里的桃花,都是我走之后栽的吧?正如现在朝堂上的大臣们,哪一个不是踩着我和柳宗元的尸骨爬上来的呢?刘禹锡在写下这首诗的时候,大概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虽然嘲笑或者说恶搞是草根阶层剩下的唯一的武器,但是,专权者需要的是他全方位的驯服,于是,他再被贬到连州,十四年后,等他终于回到朝廷时,已经是五十七岁的老人了。可是,岁月的折磨竟然没有磨去他嘲讽的锋芒,于是又再写了一首《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生命不止,嘲讽不息!

黑豹的嘲讽,却是揭出了滚滚红尘中,西装革履下一直讳莫如深的秘密:欲望的列车一直没有停息地呼啸而过。每个人都在躲躲闪闪,但是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皇帝真的光着屁股,但是只有不懂事的小孩才会揭开这个人人尽知的秘密,不是因为孩子更智慧,只是因为孩子太天真。摇滚就是天真。他们以为发现了世界最大的奥妙,于是急急忙忙把它写进自己的诗和歌,但是当别人听到的时候,只是报以嗤笑: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说而已。嘲弄别人是危险的,嘲弄别人,连同自己也一起嘲笑,更是愚蠢的,因为人人都需要那一副假面,需要那张画皮,来掩盖自己早已虚弱不堪的肉体和灵魂。




愤怒


朱门酒肉臭,

不请求上苍公正仁慈,

路有冻死骨!
只求保佑活着的人别的就不必再问


不保佑太阳按时升起地上有没有什么战争


保佑工人还有农民

――杜甫《自京咏怀五百字》
小资产阶级姑娘和民警


升官的升官离婚的离婚无所事事的人!




――张楚《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


有多少爱,就会有多少恨;有多少不平,就会有多少愤怒。当杜甫在大雪纷飞之时回到久别的家里,等待他的却是小儿子被活活饿死的噩耗时,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是在想路过骊山宫殿时从朱漆大门里飘出来的音乐吗?那大概就是有名的《霓裳羽衣曲》吧?但是小民是无缘听见的,他们关心的,只是今天能不能填饱肚子,好歹晚上不会再做到挨饿的梦。但是,就是这最低级的要求也无法得到满足。小民是低贱的,他们只配在泥地里摸索着找食吃,只配充当权贵们的牛马,供他们驱使骑乘。鲁迅说,中国只有两样时代,暂时作稳了奴隶的时代和想作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小民的骨骸化为飞灰,大风吹起,飞灰弥满天地,于是,天地间就充满了哀号和悲凉,而这哀号和悲凉的背后,就是深深的愤怒。

愤怒是无处不在的,相比于权位者的骄奢淫逸,小民的蝇营狗苟也激起摇滚的愤怒。张楚说:“我不想再像个农民那样善良,只是麦子还在对着太阳愤怒生长。”于是他决定穿上自己最美丽的衣裳,来到街上,和大伙去乘凉。于是,他被凌辱的姐姐就成为大伙闲谈的话题,人民,最感兴趣的,就是这样的话题。吃饱了饭没事干,在钟鼓楼下面看哪个姑娘最漂亮,和街坊交换各家的隐私。对人民来说,吃饭就是意味着粮食通过消化道的过程,其目的就是排泄,而大多数时候,排泄是用嘴的。


七 爱情


此情可待成追忆
慢慢地有你来到我身旁

只是当时已惘然

带着一盏油灯闪着光



长久的期待今天如愿以偿


――李商隐《锦瑟》
我愿意陪着你无论去何方



――黑豹《留下油灯光》


当爱情沦落成“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的时候,不知道这是爱情的悲哀还是老鼠的悲哀。人类最美好的情感必须要用猥琐无聊的意象来表达的时候,这种感情就已经从神坛上跌落下来了。充满智慧的暗示和情感的期待的恋爱方式大概只能属于一个过于古典的时代,尾生抱柱式的守候早已被讥讽为迂腐和荒诞。在蜡烛的光下,李商隐愿意与美人在脉脉中目成,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意境属于皎洁的月光,属于月下的桂花,还有花丛中氤氲的香雾。

从苍苍的蒹葭里走出的爱情,带着清晨的露水,滋润着古典的心灵,这心灵在迢迢的银河里被幻想,被期待,那是一种春蚕到死丝方尽的守候,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执著。

李商隐的烛光,幽幽地点亮了发黄的书页,一代代薪火相传,点燃了黑豹的那盏油灯。那是一种含蓄的爱,也是一种决然的爱。“慢慢地有你,来到我身旁,轻轻地问我,为什么忧伤?我已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你就用双眼,盯着我的脸庞……”这种含蓄和内敛似乎已经跟不上时代快速的节奏,在经济社会,除非为了赚钱,把时间花费在任何事情上都是浪费。所以,我们需要更快速的告白来适应我们的时代,需要更简单的语言来配合我们的智商,也需要更丑陋的意象来配合我们的生活。


八 梦回唐朝





唐诗的出现,改变了南朝萎靡的诗风和文风,用刚健和力量铸就了一个时代的最强音,用诗歌的语言描画了一个在中国历史上最为伟大和强盛的朝代,并为后世留下了最可宝贵的灿烂文化。

摇滚从一出现,就被主旋律的颂歌声和流行歌曲的呻吟声中被湮没。在循规蹈矩的社会,特立独行是危险的;在专制强权的社会,倔强是危险的;在实行愚民统治的社会,思考是危险的;在尊尊卑卑的社会,叛逆是危险的;在老成世故的社会,天真是危险的;在神经衰弱的社会,呐喊是危险的。于是,摇滚走了一条与唐诗恰好相反的路:唐诗变卑微为豪壮,将恶俗为高雅,变猥琐为雄杰;而摇滚在经历了几年的喧嚣之后,几乎已经绝迹了。我们从音乐的唐朝走到了南朝,走到了以恶俗和肉麻为主流的时代,在音乐的荒漠中煞有介事地培植着一盆盆塑料花,或者干脆培植一堆堆垃圾,并郑重其事地告诉自己还告诉别人,这将是我们留给后世的不世之作。

整个社会的意识形态得以提升之前,摇滚不可能再回到音乐的视野中,一个崇尚《玉树后庭花》的时代,是不可能欣赏《将进酒》的,因为后者太粗糙,太猛烈,太强劲,完全不适合歌伎和娈童们演唱,自己唱?太累,太苦。于是,《梦回唐朝》成为谶语,从一诞生就宣告了摇滚的末日已经到来。因为,真正伟大的艺术,是真正伟大的时代创造出来的,没有后者,一切都是梦,一个关于唐朝的梦。


因此,在唐诗离去千余年,摇滚离去十余年之后,我仍然能透过生命的这两个出海口听到遥远的咆哮或呼唤,生命不息,呼唤不止。


梦回唐朝
菊花古剑和酒被咖啡泡入喧嚣的亭院
异族在日坛膜拜古人的月亮开元盛事令人神往
风吹不散长恨
花染不透乡仇
雪映不出山河
月圆不了古梦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梦醒无梦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男耕女织丝路繁忙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纸香墨飞词赋满江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豪杰英气大千锦亮
music
今宵杯中映不出明月霓虹闪烁歌舞升平
只因那五音不全的故事木然唱合没人失落甚麽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梦醒无酒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
忆昔开元全盛日天下朋友皆胶漆
眼界无穷世界宽安得广厦千万间
music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梦醒无酒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纸香墨飞词赋满江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豪杰英气大千锦亮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酒醒无梦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彷佛回到梦里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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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夏昆



如果不是突然想起,我也许根本不会意识到,有些事情,我已经刚好做了十年了。
十年前,1998年,那时候我刚摆脱了98届三班的噩梦,那是我在工作几年之后第一次当班主任,而且是到一个新的学校,接最糟糕的一个班。那两年的生活称为噩梦一点不为过,每天我都企盼着高考早点到来,他们早点毕业,我就可以如梦方醒了。现在看来,那时候的噩梦也未必只是灾难,因为从那些被抛弃的孩子身上,我看到了我们教育的辉煌掩盖下的灰暗甚至罪恶。多少年后,当我坐在电脑前把那些人和那些事记录下来时,我发现那竟然是我真正开始认真审视教育的起点,于是就有了《阿良的故事》《毁容事件》等案例。
98届毕业之后,我接了01届,刚好,也是3班,不过这个班的素质明显要高很多,那时候为了扭转自己在学校的不利局面,憋足了劲想做些什么事情,记得当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音乐鉴赏。
很难想起当时为什么想做音乐鉴赏课的,大概是因为我自己有这爱好,而且自己从音乐中获益良多,那时候觉得孩子们就像我的好朋友一样,好朋友之间,有了好东西当然是应该分享的。记得那时候每周有有一个下午,有一节自习课,我凭借班主任的职权,蛮横地把这节课霸占了,那时候,就是我和孩子们的天堂。最早的音乐鉴赏是我教他们唱英语歌,我的想法是很功利的,这样既能激发他们对音乐的兴趣,又能帮助他们学习英语,而且歌曲入手比较简单,估计孩子们兴趣也比较大。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当几首英语歌教完之后,我再循序渐进地给孩子们讲古典音乐,从中国的讲到外国的,从形象的讲到抽象的,从短小的讲到长篇的。于是,就有学生找我借磁带了,就有学生叫家长买古典音乐的磁带了,于是,我每届学生毕业,就是我的资料遭受重大损失的时候,因为总是有孩子借了我的东西,忘记了还。我不知道他(她)在很久以后从自己的行囊里翻出那些磁带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高中时一个姓夏的语文老师,还有那个语文老师不务正业教他们音乐欣赏的那些日子。
十年了,音乐欣赏的器材从最初的单卡的录音机,到后面的VCD,再到后来的DVD,然后到电脑,到U盘,到MP3,到网络,工具在不断变化,不断进步,但是曲目变化却很少,因为,那些大师,那些经典,是经过无数岁月的淘洗,穿越尘封的时间和广阔的空间来到我们面前的,人生不朽,艺术就不朽,音乐就不朽。
十年了,我也经历过学生的不理解,曾经有孩子在我讲音乐的时候在下面玩手机,发短信,也有很多孩子心疼珍贵的时间,于是在下面看课本,做作业。而有些孩子,干脆就睡着了。有时候我会提醒一下,但更多的时候我没有过分要求,我想,一切都是缘分,当他们应该与音乐结缘的时候,自然会结缘的。我没有必要要求每个学生都喜欢音乐,正如我无法要求每个学生都喜欢语文。我告诉学生:“我只是为你们打开一扇窗,让你们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风景,至于你是否喜欢这风景,我无法强求,但是我还是得告诉你,这风景很美,如果你的人生有了它,人生会更加精彩。”
而更多的不理解来自于学校和家长,曾经有领导找我谈话,说我在课堂上宣扬:“考试成绩好不好无所谓,只要会弹吉他,会音乐,有特长就可以了。”其实我想我再狭隘也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蠢话,但是现在想来,难道音乐真的就不如学习重要吗?在灵魂与知识之间选择,我们应该选择哪个呢?可惜,关于灵魂的事情,对我们凡夫俗子来说,实在太玄了。不过我也就成了学校里最“不务正业”的一个老师了。于是就有领导或者很亲密的朋友很好意地劝告我:“你还是不要玩那些了,工作也要拿起来。”我笑,因为在我的辞典里面,工作的解释与有些人是不一样的,我坚信,人不是为了成绩册上那几个愚蠢的阿拉伯数字而活着的。即使我做的事情会被别人认为是不务正业,但是我还是要把学生当人看,我相信有些东西是可以超越这教室的四面墙,穿越高中的三年时光,而陪伴学生一生的。
而诗词鉴赏,则源于98年时候的一个“错误”,那时候我跟很多老师一样,也在课前稿五分钟演讲,让学生上台,想讲什么讲什么。,没有任何要求。可是有一天,我很清楚地记得,是张颖,上来讲了一首诗,是孟郊的《游子吟》,那次他讲得很好,同学们用雷鸣般的掌声作为对他的回报。于是我突然想,能不能把漫无目的的演讲改为指向性明确的诗词鉴赏呢?最初,我是没有这个把握的,因为我想象不出,连课文经常都出错的孩子们,能够自己上来为大家介绍诗词,但是我还是决定尝试,而尝试的结果出乎我的预料:甚至是平常看来最不起眼的孩子,都经常能在诗词鉴赏中给我、给大家以惊喜。记得98届有一个孩子,成绩很差,行为习惯也不是很好。那次他上台之后,在黑板上写了一首现代诗,可惜当时没有抄下来,但是记得那首诗写得很有味道,功力不凡,但是没有写作者。当孩子讲完之后,对大家笑着说:“这首诗没有写作者,大家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作者就是我。”那一瞬间,我和孩子们都惊呆了,然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我想象不出,这个几乎每科都挂红灯的孩子,居然有这样的灵气,有这样的才华。
在盐外的时候,一天几个孩子找到我说:“夏老,我们想几个人合作讲一首诗。”那时我作为老师的劣根性暴露无遗,首先就开始无端怀疑孩子的动机:“你们是不是想偷懒啊?”孩子们说不是,说他们有他们的想法,我带着怀疑同意了。到他们讲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是鉴赏泰戈尔的一首诗,几个孩子事先根据这首诗排练了一个诗歌剧,没有舞台,只有讲台,没有服装、道具、化妆,只有孩子认真而细致的表演,我一边钦佩,一边自责:这些孩子让我看到了,当人认真投入的时候,能够出现多少精彩,多少奇迹!
诗歌鉴赏刚刚开始的时候,我的想法也是很功利的,主要是想学生多接触诗歌,为高考的诗歌鉴赏以及作文做准备,可是现在,我的想法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人生如果有美的东西相伴,不管这美的是音乐还是诗歌,是绘画还是舞蹈,那么,人生都会因此而更精彩。当毕业以后的学生回忆高中的时候,能够想起那么多美丽和温馨的瞬间,那就是我最大的成功。
有些东西是无法让人一下子理解和接受的,不管是学生,还是领导,或者家长,但是我坚信,有些东西是不可或缺的。我们之所以忽视,是因为在这个鄙俗的物质主义(罗曼罗兰语)的社会里,我们对心灵已经关注得太少,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就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吧,我不想在乎学校和家长是否会把我当做“不负责任”的老师,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承受平均分、排名等给我带来的负面影响,我不在乎谁对我会怎么看,因为当我选择了这条路之后,我肯定会一意孤行下去。我已经做了十年,至少还会再做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三十年,直到有那么一天,我再也不能做了,我就躺在摇椅上,听摇滚,听古典音乐,看诗歌,如同我年轻的那些时光。

2008-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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