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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功先生诞辰100周年:我们还没有理解启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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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9 20:18:3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启功先生诞辰100周年:我们还没有理解启功先生 2012年07月28日  作者:张树伟  
■特别关注·启功先生诞辰100周年
我们还没有理解启功先生
  【 启功先生身上体现的道德文章,是传统文化人的优秀品质在当代的集中体现,是后学的榜样,
  北师大应该有个启功先生的纪念馆,哪怕是个小型的纪念馆,我们可以近距离地感受到先生的魅力。
  我们对启功先生的认识和重视是很不够的,我们对启功先生留下的财富还远远没有理解。】
  ■本报记者 张树伟
  今年是启功先生诞辰100周年,启功生于1912年7月26日,是当代中国著名教育家、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专家、古典文献学家、语言文字学家、书画家、文物鉴定家、诗人。以“百年启功与中国文化传承创新”为主题的启功诞辰100周年纪念大会、第四届启功书法学国际研讨会、纪念启功百年遗墨展、纪念启功诞辰100周年艺术作品征集公益活动等一系列活动陆续展开。人们用自己的方式来纪念启功先生,寻找他给我们个人以及这个时代的启迪。
  从北京师范大学的小南门进入校园,不远处立着“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的校训,这是北师大的一处“胜景”,是每一位北师大学子都曾伫立沉思的地方。每年毕业季,那些即将离开校园的学子常选择这里拍照留念。校训是启功先生书写的,在校园里,启功先生的题字还有很多,多到你抬眼就能看见,这些雅正、秀美的字为北师大营造出一种特别的精神空间。
  一位网友在博客上记录了自己来北师大的感受:“北师大亦可以称为‘启功大学’——这是我到了北师大的感受,因为只要稍加留意,在北师大的任何地方走走,最多不出半分钟,总会看到启老的题字。教学楼、宿舍楼,甚至食堂、小花园……只要有名字的地方,只要有题字,几乎都是启老包办。北师大里这些字已不是财富所能衡量的,当我们看到这些字,我们就想到启老,他蕴含在字中间的所有的凡人难以拥有和达到的精神和境界足以让我们羞愧得无地自容。斯人已去,其字犹存。”
  启功先生留下的这些“物质”的东西,成了一届又一届学子得以感受启功精神的“门径”。
  在北师大校内西北侧,一幢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坐北朝南,是北师大教授宿舍楼,墙体呈红色,故称小红楼。很多师大的学生都曾有这样的经历,他们和外来的朋友走在校园里,路过小红楼,会心存敬畏和自豪地向朋友介绍,启功先生住在那里。
  对一届届在北师大生活、学习的学生而言,小红楼已经成为一个象征,是他们内心某种精神的高地。在采访中,很多人表达了这样想法,他们觉得北师大应该有个启功先生的纪念馆,哪怕是个小型的纪念馆,我们可以近距离地感受到先生的魅力。启功先生的弟子、北师大书法系秦永龙教授说,启先生重要的书画作品和重要著作都是20世纪80年代搬到小红楼居住之后完成的。比如设立励耘奖学金时写的作品,都是在小红楼里完成的。
  秦永龙教授曾组织举办过“启功先生赠友人书画展”。那些展品大部分是秦永龙教授从认识的一些熟人那里征集来的,都是当年启功先生给他们写的字、画的画,共100多张,提供展品的都是普通老师、学生、工人,包括给启功先生开过车的司机、后勤的水暖工等,都是一些很普通的人。启功先生就生活在学生中,生活在普通人中间。
  但启功先生显然不是普通人,跟随启功先生学习书法30余年的秦永龙教授认为,启先生是伟大的文化人,在启先生看来是自己副业的诗书画,他所取得的成就,是中国文化史上在赵孟頫之后的又一高峰。作为传统的文化人,他身上体现的道德文章,大到对待自己的国家,小到对待自己身边的朋友,他是传统文化人优秀品质在当代的集中体现,是我们后学的榜样。
  我们对启先生的认识和重视是很不够的,对启功先生留下的财富还远远没有理解,甚至有很多误解。秦永龙说,启先生在社会大众的眼里,或许不过是著名的书法家,连著名画家都不是,而且还有人连启先生的著名书法家的称号都不认可。
  北师大书法系有个启功中国书法研究中心,但据了解不过是个校属研究机构,这样的机构在北师大还有很多,基本是无编制、无经费、无场所的研究机构。秦永龙认为,我们对启功先生表达敬意最好的、也是唯一可做的是,在学界和教育界要好好地进行严谨的学术研究,对启先生在各个方面的学术成就进行研究,这可能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启先生这样的文化伟人见诸文字的学术成果以及他的人品学品,都需要系统的研究。比如我们平日知道的都是乐呵呵的启先生,不知道启先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泪流满面,逢年过节在房子里给先人烧纸的寂寞。启先生是既豁达又深沉的。有一段时间,秦永龙常在夜晚去陪启功先生聊天,他说,我现在也知道,人老了最怕寂寞。聊到十点多要走了,启先生说,着什么急,还早呢。启先生并不是整天乐呵呵的,启先生的内心一辈子也解不开的情结,就是那些抚养他长大的亲人,他没有好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他有一首诗《中宵不寐,倾箧数钱,凄然有作》:钞币倾来片片真,未亡人用不须焚。一家数米担忧惯,此日摊钱却厌频。酒酽花浓行已老,天高地厚报无门。吟成七字谁相和,付与寒空雁一群。一句“天高地厚报无门”把自己内心的痛如刀绞表达得淋漓尽致。
  秦永龙认为,尽管我们的这种研究应该是当代学人中间自发产生的,但相关部门也可以投入一些物力,进行一些有组织的研究。
  启功先生的名片上只有两行字,“北京师范大学”、“启功”。他最看重的是自己的教师身份,有时候有学生来找他,如果有领导在,他也会送客招待自己的学生。秦永龙回忆说,20世纪80年代后期自己写字有了一定的影响了,有朋友鼓动我去做专门的“书法家”,我就去问启先生。先生摆着手说不能做,那是个是非场、名利场,咱们还是老老实实教书,老老实实写咱们的字,别去搀和。
  《中国教育报》2012年7月28日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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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9 21:45:40 | 只看该作者
学生忆启功:家里摆满玩具 有种质朴的童真2012年07月29日

来源:深圳特区报 作者:陆云红




柴剑虹与启功先生。(柴剑虹供图)

启功《兰竹图》(1979年)

启功(1912.7.26-2005.6.30)
记者陆云红
小乘巷是北京城多如牛毛的小胡同之一。1958年,时为大学副教授的启功先生与爱妻章宝琛因居之不易,只好投奔到了妻弟位于小乘巷的一间陋室里。此后的二十余年间,这间小屋就像一把漏伞为启功先生遮挡了五次三番的凄风苦雨。启功先生曾用过一方“小乘客”的印章,为的就是纪念小乘巷里的艰难岁月。
倏忽一瞬间,启功先生驾鹤远行已有七个春秋。在纪念先生百年诞辰之际,启功先生所带的第一届研究生、中华书局编审柴剑虹先生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从小乘巷到北师大小红楼,柴剑虹深情追忆了启功这位可亲可敬的师长,讲述了他为后人留下的无尽精神财富。
“学为人师行为世范”
记者:是什么样的机缘让您成了启功先生的学生?
柴剑虹:我1961年进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学习,当时启功先生刚摘掉右派分子的帽子不久,还不能给我们上课。到了1963年夏,才允许他给我们本科生讲几堂诗词格律方面的大课。1978年,国家恢复招收研究生,我又考回母校攻读中国古代文学的硕士学位。当时启功先生还未恢复教授职务,也不在招生简章上所列的导师范围之内。从1979年春夏之交起,启功先生开始为研究生讲课,我这才开始听启功先生讲课、谈学问,并由启功先生和邓魁英教授指导写学位论文,我毕业后他还亲自推荐我到中华书局做编辑。这才比较多地与先生在一起,能够经常听到先生的教诲,向老师学习做人和做学问。
记者:在您眼中,启功先生是一位什么样的老师?
柴剑虹:启功先生去世时我撰写了一副挽联表达自己的心情:数十载严师恩铭心刻骨,万千般慈父情如海似山。启功先生是我最敬仰、慈爱的导师,是一位最有亲和力、德高望重的教育家。
2006年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播出启功先生去世的噩耗时,首先讲启功先生是位著名的教育家,我非常认同这个定位,启功先生是我们这个时代伟大的教育家。他给北师大拟的校训“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就是他一生最好的写照。
记者:我们应该怎么理解“学为人师”?
柴剑虹:启功先生自己曾写过一个座右铭,是这样说的:“职为人师,人之所敬。虚心向学,安身立命。”就是说,职务是老师,当老师当然大家尊敬。当老师的自己也要虚心学习,你才能做好老师,安身立命。
有两个小故事可以说明启功先生是如何身体力行做到这一点的。启功先生几十年前写过关于《千字文》的论文,到晚年,知道敦煌、吐鲁番出土的文物中有几个《千字文》的唐代写本,可以补充与纠正他原先的认识,他就几次对我谈起要用这些材料重新写文章;他还写了再读《论语》的新体会,在报刊发表后,却一再表示还要不断认识。
另外,作为名闻遐迩的书法家,他到晚年几乎没停止过用废报纸裁成方块练习楷书;他在九十岁生日的会上诚恳地表示:我希望让自己的字能写得好些。这就是“学为人师”的最好的注解。
记者:那“行为世范”呢?
柴剑虹:简单地理解,就是说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应成为世人的模范或者楷模。言行一致,表里相符,名副其实。启功先生晚年的时候,给我写过《千字文》里面四句话来勉励我,叫“景行唯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行端表正”。就是你的行为要向贤人看齐,你的思想要不断克服私心杂念以符合圣人的教导。有了道德修养,你的名才能副实。而且作为老师,应该行为端、面貌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给学生留下美好的印象。这也是做人的标准。
启功先生是真正实践了“学为人师,行为世范”。这一校训的可敬的老师。1979年,启功先生的“右派”问题得到改正,按政策要补给他一笔工资(每月30元),可他在给友人的信中一再表示这些钱他没有用,还是希望用到最需要的地方——“捐献以供现代化之需矣”。
中国历来非常重视师承关系,这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得以很好传承的一个关键。启功先生虽然中学未毕业即被迫辍学,但他除了有良好的家学渊源外,在年轻时即师从戴绥之先生学古文,后又师从著名画家贾羲民、吴镜汀学绘画,后又受教于陈援庵先生。他对自己的恩师陈垣先生的深挚情感也是人所共知的,在“文革”最艰难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冒着危险去老校长家中探望:老校长逝世后,他念想成梦,在日记里有非常感人的记述。他始终不渝地将这些老师的常识、技能与人品贯彻到自己对学生的教导之中,又将在香港义卖书画之款项悉数捐出成立以老校长书斋名命名的“励耘奖学助学金”。
我常讲,现在我们这些后辈晚生能有一点知识,有一点成绩,那都是老师们辛勤教育的结果。如果说现在我们年轻的学子有所欠缺,首先不能责怪他们,而恰恰是我们应该自责,没能把我们的老师教给自己的东西很好地传授给年轻人,说明我们还称不上是好老师的合格学生。
做学问提倡“猪跑学”
记者:启功先生在文献学和文物鉴定方面建树颇高,他做学问的方法也给后人不少启示吧?
柴剑虹:我认为了解和学习启功先生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学习他的治学精神。
启功先生提倡“猪跑学”。什么是“猪跑学”?有这么一句俗语:“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先生以此比喻最基本的文史修养。启功先生不赞成我们教育制度的一些弊端。我们现在搞得越来越偏,越来越专,但是缺乏基本的文史修养。所谓“猪跑学”,就是文史的基本功,文化的基本要素。当然,启功先生也很谦虚,他说自己讲的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就是“猪跑学”而已。但这些都是非常实用,非常基础的东西。一方面,要继承我们国家文史相通、诗书画一体的传统;另一方面,也向教条主义、形而上学、机械论、单一化等教学弊端开火。
记者:对于诗词启功先生也似乎也有一些独到的见解?
柴剑虹:举两个小例子。启功先生讲诗词,不是像大多数老师那样从题目、作者生平、创作背景、艺术成就那样一路讲下去。他认为古典诗词只能通过吟诵才能了解其中妙处。他一节课往往只用20分钟讲诗词中几个关键词,一遍遍地为学生朗读乃至吟诵,剩下的时间就是让学生读、背。他说:“一首诗那样掰开揉碎了讲,就好像把一个馒头嚼烂了再喂给你,多恶心,你们已经是大学生了,要自己体会。”
还有,我上研究生时,系里按老办法将中国古代文学分成先秦、汉魏、唐宋、元明清四段,让我们各攻一段。启功先生很不赞成这种“分段教学法”,认为不科学、局限大。他对我们说,文学的发展,常常随着历史的标志为标志,某朝某代,什么初盛中晚,前期、中期、后期。其实文学和历史,并非双轨同步。文学家们并非在“开国”时一齐“下凡”,亡国时一道“殉节”。先生打比方说,譬如烹鱼,烧头尾和烧中段,从来也没法规定以第几片鳞为界线去切,只是估摸着硬切罢了。教书毕竟与烧鱼不同,教文学既要在纵的方面讲透它的继承发展关系,又要在横的方面与兄弟艺术品种相关联。先生在给我们上课时,不仅常常有意突破“唐宋”这个小框框,还常常突破“文学史”这个大框框,深受大家欢迎。系里安排的课讲完后,他又主动提出每星期到我们宿舍来讲一次课,可以更灵活、自由。正是这些轻松的杂谈、对话式的授课,开拓了我们的学术视野,丰富了我们的专业知识。
记者:启功先生非常有创新精神?
柴剑虹:他常说“捅马蜂窝”,就是指要创新,不迷信古人,不囿于成见。他的《汉语现象论丛》就充满着他对汉语特征的独到见解,体现了他的那种睿智,那种从实际出发用自家头脑面对问题的治学气度。
再举一个例子,古诗音韵声律,本来是我们这些初学者(尤其是南方学生)深感头痛的东西,启功先生上课时却形象地将平仄声符画成竹竿,用截取竹竿的方式来讲解格律句式,形象直观,深入浅出,不仅妙语连珠,而且还不时地吟唱古诗以增强学生的实际感受,讲得生动风趣,使同学们茅塞顿开,兴趣倍生。
“三绝”与“五项全能”
记者:大多数人只知道启功先生是著名书法家,其实启功先生应该说是“诗书画”三绝吧?
柴剑虹:“三绝”恐怕也难以总括启功先生的成就,我们中华书局一位老先生曾开玩笑说:启功先生是五项全能运动员。启功先生的诗、书、画、文史研究、文物鉴定这五项都是他的长项,而且都是大家、大师。
记者:您如何评价启功先生的书法成就?
柴剑虹:启功先生的书法成就,书界、学界已有许多评介,我这里只想再强调几点:首先,启体是启功先生在数十年学习优秀传统书体的书法实践基础上形成的。先生一生所见、所习古人碑帖何啻千万,他能融会贯通。对于前来求学者,他多次讲:“似我者死,你们应该从基本功着手,采众家之长,再形成自家的风格。”许多人问先生如何练字,所习何体,先生笑称“是抄大字报”所练,故曰“大字报体”。
其次,在具体认识与方法上,主张“碑帖并重,尤重临帖”,即应特别注重“师笔”,即临习古人的墨迹。
再次,先生对古人的一些不科学、不合理的书法“理论”,如在握管、悬腕、运笔、结字上的一些说法,也敢于“捅马蜂窝”,破除迷信,提出自己的见解。他还发现了写字结构上的“黄金律”,这也恰是先生写的字秀美、耐看的奥秘所在。
记者:可否简单介绍一下启功先生的画?
柴剑虹:启功先生的画,一般人了解较少。实际上,早在上世纪50年代初,先生在绘画上的名气要超过书法。由于他自幼基本功扎实,进而师从多位名家,又很早就担任故宫博物院的专门委员,过眼的古代名画甚多,并有机会临摹大家名作,所以鉴定与创作都达到很高造诣。可惜由于1957年的反右运动,启功先生蒙受不公正待遇,使他的绘画创作几乎中止了20年。自70年代后期起,先生又挥动画笔,创作了不少精品。但先生更多精力用在写字上,不敢轻易作画。先生的画作,我不能妄评,只是凭直觉认为是继承与发展了元、明、清文人画清、雅、秀的传统,尤其是图像与题诗(画与字)相得益彰,色彩与线条水乳交融,神融笔畅。
记者:启功先生说过:“我平生用力最勤、功效最显的事业之一是书画鉴定。”您能为我们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吗?
柴剑虹:启功先生既是书法家又是鉴定家,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以学者身份去鉴,以眼力加学力,达到了一般鉴定家所无法企及的高度。
1979年启功先生就在《文物》上发表过《笔谈建国三十年来的文物考古工作》,他曾任职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委员,故宫博物院、国家博物馆顾问,他曾行程几千里,足迹遍及全国各地的收藏机关,摸清了中国内地书画收藏的所有家底,可谓中国书画鉴定界的泰斗。
启功先生鉴定书画还有一特点,不仅鉴真伪,还区分优劣好坏。他曾说过,如果是看着好的画,知道是假的我也买下来。
“熊猫病了”
记者:看启功先生的照片,好多都是抱着毛绒玩具拍的,笑容也特别灿烂。听说他最喜欢小熊维尼?
柴剑虹:凡是玩具他都喜欢。他家里有一个柜子,里面摆满了各种玩具,上面还贴了张纸条:“只准看不准动!”我记得有一次两个研究生到家里给启功先生交学位论文,启功先生看完后很满意,说:“行了,你们俩任务完成了,给你们一个毛绒玩具吧!”就一人给他们一个玩具。(笑)启功先生有一种非常质朴纯净的童真。
记者:生活中启功先生是个特别幽默的人?
柴剑虹:是的。还是讲一个小故事:上世纪70年代末,到小乘巷向先生求教的人已经不少,有时到了终日不歇敲门声的地步,先生则自嘲说:“我真成了动物园里供人参观的大熊猫了!”记得有一次先生感冒起不了床,又怕还有人来敲门,就在一张白纸上写了4句贴在院门上:“熊猫病了,谢绝参观;如敲门窗,罚款一元。”我当天去探望老师病情,见了字条赶紧推开小屋门进去,先生正躺在床上,满面病容,不住地咳嗽。见我进屋,他还不忘幽默:“你没有敲门,所以不必罚款了。”这件事后来黄苗子知道了,以黄公望为笔名写了《保护稀有活人歌》登在《人民日报》上。华君武先生也专门画了一幅漫画。
启功先生给大家的印象是个乐天派,很风趣、幽默,但是要想进入先生的内心世界,非常不容易,有一次,我对启功先生说:“您真是位大乐天派!”启功先生说:“说我乐天派我不否认,但我内心的痛苦谁知道啊?”这句话引起我很大的震动,从此以后我注意这方面的感受了。
记者:嗯。其实启功先生大多数时间过得挺苦的。
柴剑虹:启功先生的一生,可以说很曲折,历尽磨难。他一岁时父亲就去世,少年失学,中学都没毕业。中年,大概40岁刚出头,母亲和姑母相继去世。1975年初夫人去世,发誓终身不娶。他无儿无女。1957年“反右”,他在北京画院莫名其妙地被打成“右派”(直至1979年才改正)。“文革”中继续受到冲击,被红卫兵勒令“劳动改造”。1978年开始恢复招研究生的时候,启功先生还是副教授,我们这批研究生刚进北师大的时候,导师名单里也没有先生的名字。
他曾《自撰墓志铭》: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微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记者:启功先生善于用幽默来化解生活中的困顿。
柴剑虹:1972年先生奉命在中华书局参加校点《二十四史》和《清史稿》时,颈椎病和美尼尔氏症一齐发作,只好住院治疗,除药物外,还专门配了钢架套在脖子上做牵引,而有人却诬蔑先生是“泡病号”,先生写了一首《渔家傲》:“痼疾多年除不掉。灵丹妙药全无效。自恨老来成病号。不是泡。谁拿性命开玩笑。牵引颈椎新上吊。又加硬领脖间套。是否病魔还会闹。天知道。今天且唱渔家傲。”
在中国诗歌史上,我们看惯了许许多多无病呻吟之作,也读了不少的有病而不怕的豪言壮语,而像启功先生这样的描述病状、在苦痛中还不忘诙谐,既正视病情又蔑视病魔的诗章,恐怕是前无古人的。
先生经常向人自嘲写的大多是“打油诗”,其实这些看似“顺口溜”式的诗作,不仅最生动地反映了他幽默风趣的性格特征,也集中体现出他驾驶语言文字的高度技巧。我认为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上,应该有启功先生的一席重要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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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13:00:37 | 只看该作者
“启功书院”纪念启功百年2012-07-23  新京报  

启功挥毫。图片由北师大提供

  新京报讯 (记者张弘)今年是启功先生诞辰100周年。昨天上午,以“百年启功与中国文化传承创新”为主题的纪念大会在北京师范大学举行。北师大党委书记刘川生称启功为中国文化界的“钱学森”,而中国工程院院士傅熹年则称启功为“国学大师”。
  刘川生:启功是北师大永远的骄傲
  北师大党委书记刘川生在致辞中指出:启功先生是北京师范大学的文化名片,是中国文化传承创新的一面旗帜,堪称中国文化界的“钱学森”,被誉为“国宝”。启功先生是“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校训的提出者,更是校训精神的模范践行者,他是师生敬重的立身榜样、学问导师,是北京师范大学永远的骄傲。启功先生学问博大精深,他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学术和文化财富,更留给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
  北师大校长董奇在发言中称,“大学要培养大师,要为大师的成长提供土壤和环境”。启功先生的成长经历启示我们:培养杰出人才,成就大师,要有大爱、大气、大度。要孕育大师,大学就要用开放包容的胸怀呵护人才,用广博的人文底蕴濡染人才、用奖掖提携的态度关爱人才,用鼓励创新的环境支持人才,用诚心实意的行动敬重人才。
  “启功书院”正式成立
  在纪念大会上,北京师范大学“启功书院”正式成立。“启功书院”旨在继承与弘扬启功精神,深入挖掘启功先生终生挚爱的中华传统文化的精神价值,探索中华传统文化的涵养之功与教育之能,传承中华传统文化,创新中国当代文化,提升中国文化的软实力,增强中国文化在世界格局中的地位与影响力。在会上,著名书法家张海、沈鹏等向北师大捐赠了书画作品。据悉,启功先生百年诞辰期间,北师大还将举行一系列纪念活动:启功书法学国际研讨会;纪念启功百年遗墨展;出版《启功全集》;纪念启功诞辰100周年艺术作品征集公益活动;制作并展映启功先生纪录片、拍摄人物传记片《启功》等。
  启功先生生于1912年7月26日,是当代中国著名教育家、国学大师,中国古代文学研究家、古典文献学家、语言文字学家、书画家、文物鉴定家、诗人,是中国老一辈知识分子的优秀代表。“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是启功先生为北京师范大学拟订并亲笔题写的校训,“所学足为后辈之师,所行应为世人之范”,是他对校训的深刻阐释,实际上也正是他立身治学处世的生动实践。
  ■ 众说启功
  启先生是“行为世范”
  柴剑虹(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副会长)
  启功先生晚年的时候,用硬笔给我写过《千字文》里面四句话来勉励我,叫“景行唯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行端表正”。就是你的行为要向贤人看齐,你的思想要不断克服私心杂念以符合圣人的教导。而且作为老师,一举一动都要给学生留下美好的印象。启功先生在这方面的例子实在是举不胜举。例如,有一天清晨开门,见有两位“红领巾”坐在门外楼梯上,说“希望看启功爷爷写字”,他马上将两位学生请进家门,即研磨挥毫赠送他们墨宝。
  1979年,启功先生的“右派”问题得到纠正,待遇由五级副教授恢复为四级副教授,按政策要补给他一笔工资(每月30元),可他在给友人的信中一再表示这些钱他没有用,“如所补过多,则只有捐献以供现代化之需矣”。除了将义卖书画作品所得悉数捐出成立“励耘奖学助学金”外,还用各种方式资助学生以解他们燃眉之急。尊师重道爱生正是“好老师”的重要标志。
  三个方面向启先生学习教书
  赵仁珪(北师大文学院教授)
  仅仅从纯业务的角度,向启先生学习教书来说,有四点尤其要注意:首先,要尽力学习启先生做一名“通才”式的教师。启先生精通文学、文献学、文物学、小学、史学、佛学等等,又是书法和绘画大师。其次,要尽力学习启先生,多讲一些自己的东西和独家的心得体会,少照本宣科地讲一些人云亦云的教条。第三,要学习启先生提倡学生动手的能力。对中文系学生来说,就是写作。另外,启先生到研究生的宿舍区开课,让研究生到自己家里来听课,强调一对一的因人施教等方法,都是对老校长陈垣先生教育理念的继承与发挥。
  启功怒斥求字者
  昨天的纪念大会上,两本纪念启功先生的新书与读者亮相。一本是中华书局出版的《启功日记》,一本是文物出版社出版的《以观沧海——启功百年诞辰纪念文集》。在后一本书中,张传亭的《启功先生的愤怒》尤其与众不同,他写到了启功先生的愤怒:
  1985年夏,我当时在安徽阜阳县行流中学任教,因事去北京。一天上午,我去拜访启先生,屋内已有不少人。其中一人对启先生说,我是某某环境报社的,我们局长非常喜欢您的字,想请您为我们报纸题写报名。您老上次为我们题写的报名,我们局长说了,好是好,就是笔画细了点。启先生让那人拿出原先写好的报头,某某环境报。我看了,心里暗暗叫绝。启先生拿起毛笔濡墨,轻松地说,想要粗笔画的,这容易,容易,一边说,一边用笔在原来的字上逐笔描粗。大家莫名其妙,不知所措。启先生“交卷”后拍了一下桌子,面带怒气,语调高昂地说,你局长说我字好就好了?你局长说我的字不好就不好了?
  启功形象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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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 16:24:13 | 只看该作者
上善若水的启功先生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11月30日   16 版)

    在北京要淘换一张“启功”的字很容易,你揣上几十块钱到售卖字画的潘家园走一走,便可得到一幅,但我可以百分之百地告诉你,你得到的并不是启功亲手所写的作品,而是一幅与启功八竿子打不着的市井文人的伪作。
    一天,几位好事的友人撺掇启功来到潘家园,看到门口的店铺,都挂有启功写的字。启功的第一反应是惊愕,继之又笑起来,他想起了幼时曾经羡慕清代前辈被人模仿的殊荣。今天见到的情景,竟是他想也不敢想的,这里竟是署有启功名号的书法作品的海洋,虽然没有一件是他亲手所写,但全部是仿他的书法写的,内容也都是20世纪80年代他习惯写的词句。有人打趣地问他感觉如何?启功先生笑答,写得都比我好。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在任何场合写过这些字。有人又问,即是假的你为何不写状子告他们?启功又笑了:“这些假字都是些穷困之人因生活所迫,寻到的一种谋生手段,我一打假,也把他们的饭碗打碎啦!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周围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有些人认出这是启功来了,就围过来劝启功打假,启功坦然地说:“人家用我的名字是看得起我,他学的这手字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再者,他是缺钱用,才干了这种事,他要是向我伸手借钱,我不是也得借给他吗?”他向周围的人讲了古代书法名家唐伯虎和文征明的故事,他们在市场上看到有人仿造他们的书法,并没有生气,反倒在他们的赝品上再添几笔,题上款,以示支持,卖假字的人因而多赚了几吊钱,高兴而去!那些买了假字的人也十分高兴,因为他的损失并不大,高高兴兴地把字画带回家去了!此时,身在潘家园的启功多么想在所有的假字上亲手题上自己的名字,让他们都顺利地卖掉自己的假文字,高兴而去!可惜这里的假字实在是太多,题不胜题。启功在潘家园面对假字的海洋,并没有任何气恼的样子,而是充满着一种人道主义的情怀。
    有人向启功请教,怎样分辨启功字的真伪?启功谦虚地说:“写得好的是假的,写得不好的是真的!”一天,有位领导拿了一件几乎可乱真的书法作品给启功看,并说:“我拿来一张字想请您看看,这个伪劣作品仿得多么像!”启功放下手里的活儿说:“好!好!我们看看!”来客把这幅字挂在墙上,启功戴上眼镜走近仔细一看说:“你可不能这么说,这幅字可是伪而不劣呀!”来客紧接下去问:“你看这字跟您的字有哪些区别?”启功用手比划了一下说:“我的字是劣而不伪,你拿来的字是伪而不劣!”启功开了一个玩笑说:“这世界上面对我的字大体有三种人,有一种人是不认识我的人,他们对我的生存是无所谓的;另一种人是对我感兴趣,并已经拿到了我的字的人,他们盼我赶紧死;第三种人是对我感兴趣但还没拿到我的字,所以他们盼我先别死。”
    一次,我在启功先生家聊天,他的侄子章景怀拿来一本书,里面有介绍启功的文字,启功指着这位作者的名字说:“这位记者来采访我,问题问得稀奇古怪,我对付他的办法是,他问东,我答西!”我插话说:“干吗这样,您对记者向来是友好的!”章景怀对我说:“他书里写的有的是从你采访启功先生的文章里抄来的!”事实是这样,启功先生只向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谈到自己的家世!章景怀又说:“这位记者写的启功家世和你写的一模一样,纯属抄袭!应该起诉他!”我说:“没必要,这也是我向启功先生学习嘛,人家也是为了宣传启功,而且他的名气可比我大,即便是抄的,他写的有人看,还不同样达到宣传启功的目的吗?再说,那么多人仿造启功的字,公开出售,启功都不打假,我的这么一段小文字有什么假可打呀。”我的这番话可能说到了启功的心里,他指着我,哈哈大笑!
    启功不仅对造假字的人持一种宽容大度的态度,而且很愿意做善事。
    中华书局的一位老先生病重住院要动手术。手术前家人感谢医生,需要启功的两幅字以赠送。启先生闻言,当即写了,由人拿去。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手术前一天,又换成另外两位医生,家人惶惧。启功得知后,当即连书四幅,以应急而亲自送去,老先生见到启功后,握着启功的手,说不出话来,就是哭。
    1991年夏天,我国部分地区发生了特大洪涝灾害。当启功得知国家减灾委员会成立了救灾捐赠接收办公室的消息后,他从写字的收人中拿出1万元送到接收办公室。随后,中国书法家协会也举办书法家赈灾义卖活动,那时已进入8月,连续高温的暑期,启功先生不顾酷暑,亲自送去两件书法作品参加义卖,售出1万元。接着他又参加了荣宝斋的义卖活动,精心创作出来的朱墨竹各一幅,售出2.4万元。他还亲临中央文史馆举办的赈灾义卖展现场,当场挥毫写下:“立民族志,先天下忧,沉灾共谈,风雨同舟,解囊之士,爱国之俦。”他的这幅作品连同他挂在展厅上的其他四幅作品当即被人收购,得到救灾款2.8万元。8月下旬,全国政协举办赈灾捐献活动,他又送去两件作品,其中一件是他保存多年的在黄绫上书写的,换得款2万元。这年,启功先后捐款近10万元。他说:“我们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真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多难兴邦,这次洪涝灾害让我们经受了考验。”
    1998年,我国长江流域再次遭遇特大洪涝灾害。中国佛教协会首先举办赈灾书法义卖活动。启功和赵朴初先生同时亲临广济寺,当场挥毫。接着连续几天,他又出席全国政协、中央文史馆、荣宝斋的义卖活动,共捐献作品二十余件。在报上看到灾区许多学校被淹,孩子无法上学时,他在一件作品里写道:“急救灾区,尤其要救灾区的孩子,孩子的生活,孩子的教育,真比我们的生命还重要!急救灾区!急救孩子!”
    现在外边模仿启功字的人很多,各处都有,还有人自称是启功弟子去欺骗别人。其实启功先生多次声明,他从来没有书法弟子,只有中文系的学生。市面上假字很多,但荣宝斋门市部没卖过他的假字。
    但是,后来,事先被启功亲自认定是假货的25幅书法,在北京荣宝斋迎春拍卖会中,还是被当作“启功作品”卖掉了, 22幅成交价为47.2万元人民币(加上佣金,合计51.92万元)。启功对小事十分宽容,但是原则问题他不让步。
    启功说:“假冒我的字画到处都是,但我从来没有为此公开说过半句话。这一次,我太气了……”启功认为这与造他的字不同,这是以他的名义欺骗别人,对这种犯罪行为,要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
    在临去世的几年里,启功先生目疾未愈,不能用毛笔写字,但他仍不停地写作,口述录音以后,请研究生帮助整理成文章。著名的《启功口述历史》就是他口述,并由学生整理而成。有些单位或个人需要。牌匾或书签,征得先生同意后就从启功过去写过的书法作品中集字。有的未经同意,即集成题词、校训一类的内容,启功感到不妥,便亲笔写了一个声明:
   鄙人眼疾未愈,不能题字,朋友或用旧时书件集字,所集多现成招牌、匾额。所集成之件,亦必惠示鄙人过目,一切集成的题词一概未有,现在郑重声明:
    一、所集匾额,必由鄙人过目签字同意;
    二、一切题词俱非鄙人所撰,概不同意。如有不经启功同意的签字的集字,启功概不承认,集字人应负法律责任!                                   
启功声明
    2003年3月15日
    (本文摘自《启功杂忆》,鲍文清著,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1年7月第一版,定价:2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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