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对抗恐惧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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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对抗恐惧而写作

——读《我是一支爱写作的铅笔》

文 | 陈真

读完《我是一支爱写作的铅笔》的那个早上，我恰好要上作文课。翻开语文课本，作文是这么要求的：
在我们身边有很多值得敬佩的人，他可能是每天利用业余时间刻苦学习外语的妈妈，也可能是苦练书法的小伙伴；可能是不畏寒暑默默工作的清洁工人，也可能是自强不息努力拼搏的叔叔阿姨……选择其中一位，通过具体事例，夸夸他们执著追求的精神。
我教的四年级学生，他们恰好与《我是一支爱写作的铅笔》中正在进行“小岛”写作计划的那群美国小学生年龄相仿。 史沃普老师的“小岛”写作计划是这样做的：给每个孩子一大张纸，在纸上描画出身体的轮廓，作为每个人的“岛屿”，然后在里面添上自己喜欢的东西，绘制出属于每个人独一无二的岛屿，再根据岛屿地图想象出一个故事。
显然，这两种作文完全是两种模式。我突发奇想：如果让两边的教师交换改作文，他们接过对方的作文本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
    不出意外的话，史沃普老师一定会看到这样的作文：里面有各种富有执着的追求精神的人物，有年过花甲仍天天坚持到公园演奏乐器的爷爷，有为了破案数天不回家的警察爸爸，有备课到深夜的教师妈妈，还有为国争光的羽毛球运动员……
而我看到的作文里，有蟑螂河流、肚子海滩、脚丫森林和鼻屎山丘，有的岛屿上孤狼在嚎叫，有的岛屿上科学家想炸掉全世界，有的岛屿上是一片黑色平原……
总之，差异可以用“巨大”来形容。从单纯技巧的角度来说，我相信中国孩子要比美国那些移民孩子好很多。我们孩子的作文，相比之下真是太优美、太阳光、太正面了。每一个孩子几乎都无师自通地知道，鼻屎之类恶心的东西是不可以当作作文主题的，应该出现在作文里的是友情、亲情、美景、趣事……幻想必须是美妙的，结局必须是美好的。
相比之下，美国孩子的作文主题就显得不那么“美好”了。书中，米格尔的父母关系紧张，信仰奇怪的宗教，这在米格尔的内心投下阴影。在米格尔向老师倾诉父母纠纷带来的困惑与痛苦后，师生俩都很难受。史沃普老师提出的解决办法是“一起写个故事”，于是，米格尔在他的帮助下，创作出一个父母相互残杀而死的故事。
读至这里，我且惊且叹。假如一个学生向我倾诉父母纠纷，或许我会告诉他父母相处不易，让孩子理解大人，而绝不会想到去帮助孩子写出这样一个故事。而史沃普老师显然更懂得写作：关于如何处理孩子想象中的暴力影像，他有时会下禁令，规定学生故事中不准出现暴力情节；但有时他也会让孩子们的想象力自由发泄，希望可以藉此让暴力从孩子的脑海中消失。
作为一名中国教师，我看到太多的“作文腔”，里面充斥了太多的美景趣事、昂扬的精神和正确的道理。但是，也许学生在交上一篇完美的作文之后，扭头就一脚踹开教室的门，将内心的无名火发泄出去。写作，是为了交作业；演奏，是为了考级；作画，是为了升学；运动，是为了得奖……成长过程中无数的烦恼积郁下来，找不到可以表达的渠道，那就只能在叫嚣、拳脚中去发泄——我常常在办公室里被隔壁教室突然传出狼嚎般的尖叫炸得头发直竖，而操场上那些迅速被破坏的器械的惨状令人触目惊心……
史沃普老师明白，只有米格尔能救自己。他能做的，就是不断递过写作这支魔杖，让孩子借助写作去消解内心的的暴力阴影。是的，写作就是这样一种内心的成长方式。套用皮娜·鲍什的话说，就是“为对抗恐惧而写作”。史沃普老师的三年写作教学有三个计划：“盒子计划”帮助孩子认识到“我”是什么；“小岛计划”让孩子思考“我还可以有什么”；而“大树计划”，是去发现“什么是我”。不过，这一切并不都是说教，而是“故事”——一个个放任想象的故事写出来，史沃普老师藉由这些故事去探索孩子的内心世界，孩子们借助故事一点点开启蒙昧，认识自我。
在史沃普老师的作文课堂里，写作是一支“魔杖”，可以引发孩子们对“人”自身的发现、发展、救赎进行一次次的思索。正如有评论所说的，这本书“展现前所未见的温柔、洞见与人性关怀”。这句话深得我心。我不需要从这本书里获得什么写作技巧上的指导方法，国内擅长作文教学的名师们的教学方法多了去。这本书对我的最大帮助在于，怎样从尊重一个“人”开始，去热爱、理解、思考，与孩子们共同成长。
当然，你千万不要跟我说什么在中国这一套行不通之类的话。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找到真正的写作之路。
（本文发表于《教师月刊》2012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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