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禅·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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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资中筠:如果中国的教育再不改变,人种都会退化 我最担心的是教育,教育是百年树人,如果中国的教育再不改变,人种都会退化,这就像土豆要退化一样,因为你教育出来的学生,再过十年,他就是老师,然后他再接着用这一套方法去教育下一代,这样一代一代下去的话,教育就是在不断摧毁人。家长们都喜欢说一句话,叫“不要输在起跑线上”,实际上中国的孩子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中国现在的教育,从幼儿园开始,传授的就是完全扼杀人的创造性和想象力的极端功利主义。教育没有别的目的,就只是奔着升学去,而且现在的学校两极分化特别明显,如果进不了所谓的重点,其他的那些学校就变成了放羊的学校。
为什么好多家长、好多学生都会选择香港的大学,就是因为现在香港的教育至少还比较正常。中国内地的大学被课题制摧毁了。这样完全破坏了教育最本质的东西,当然也还是有少数教员在坚守理念,但是这样的人越来越少,因为这个制度逼着你非要这样做不可。譬如教育部来评什么211、985工程,你要进不去,对学校的经费、地位影响太大了,所以大家用各种不正常的手段往里钻。你说怎么办呢,我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放开思路,允许私人办学。如果在政策上能够放开的话,我觉得中国的教育要会好得多,也会打破目前的僵局。
节选自《中国教育不改变,人种都会退化》 南都周刊 2012-08-23
2叶开:语文教育面临绝境 教育的核心问题,是到底要培养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教育思想,就有什么样的教育制度,有什么样的教育制度,就有什么样的教材。培养合格的公民,教材里就会体现人与人、人与环境、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共处。公民是有独立个性、自主思考力、理性行动力的个体,而不是庞大社会机器里的一颗螺丝钉。如大清康乾间推广开的《弟子规》,主要为培养合格奴才而服务的;但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人的文学》却是呼唤有独立人格、自尊、自立、自强的大写的人。教育目的不同,教材编写差异巨大。
去年教育部制订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高屋建瓴地谈了国家、民族、未来,但教育思想仍是换汤不换药的“育人为本”,把鲜活生命看作面点材料,因此可以任意地去擀压、炮制、蒸煮。
在当今的文明体系下,我想应该坚持这样的信念:人是目的而非手段。面向全世界、迈向新时代的教育,应该是“以人为本”的人的教育。每一个人都具有独一无二的个人价值,任何人用任何理由来摧残他者的人性,任何势力以任何崇高借口来剥夺别人的生命,都是邪恶的。尊重生命,敬畏自然,是当今整个世界范围内的主流人文思潮,和我们遗忘已久的中国文化传统也息息相通。
面对新世纪、面对全世界经济一体化的巨大机遇和挑战,只有培养出真正的创新型人才,我国才能在整个世界经贸合作日趋紧密、世界生产大融合的后工业时代,摆脱附加值低的世界加工厂的窘迫地位。科学技术是生产力,想象力也是生产力。现代高科技企业的成功,往往可能是一个精妙的构思所决定的。创新型人才的标签是——自由、个性、想象力、创造力。但这些,全受到现行教育思想的强烈排斥。
在新形势下,教育界迫切需要打破僵化教育思想,从先贤的博大精深思想里汲取智慧,做到“有教无类”“无差别教育”,促进全国教育资源分配公平公正,培养新概念人才。
教育思想的落后,禁锢了教育的进步。不公平的教育资源分配,又导致了整个国家处在功利主义思想的泥潭中低级循环。而教育产业化后,相关领域的相关利益集团又对教育改革百般阻挠,导致教育思想凝固僵化,拖累政治转型和新文化建设大业,在面对世界新经济、新秩序的挑战时,我们将会越来越多地丧失核心竞争力。
语文教育是国家教育大系统中核心组成部分,也是教育重灾区。语文教育面临绝境,已为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所认同,而大家又必须齐心合力地去求变,才可能推动这架陈旧而庞大的马车。
节选自 《我们最需要的是人的教育》
3敬文东:民国时期的研究生导师前一段时间,我看过一本杭州作家傅国涌写的书,是关于中央研究院的。我看了那本书以后,既感动又绝望。中央研究院成立于1927年,第一任院长是蔡元培先生,全国最好的学者才能成为它的院士。我感动,是因为那帮人在认真地做学问,即便在抗战年间的艰苦条件下依然不变。中央研究院有一个人是我的四川老乡,叫王叔岷,是傅斯年的学生——抗战年间,他跟着傅斯年在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当研究生。傅斯年让他从校勘起步研究《庄子》。为了买到一个可靠版本的《庄子》(据说是宋朝版),竟然花了三两黄金。大家想想,那可是抗战年间!傅斯年让王叔岷白天看书,晚上就把书锁到保险柜中。在那样一个“国破山河在”的年代,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学生,对待学问,让我十分感动。绝望,就在于这几十年来,我们的文化根基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像我这样的人,无论如何努力,不要说傅斯年,就是他的学生王叔岷那样的水准都很难达到。该怎么办呢?我觉得就个人来说,只有不断努力,永远把自己当成学徒,不要渴慕大师的虚荣,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也许可以重现民国先贤的风范。
节选自《重审中国的文化与智慧》(演讲稿)(来源:作者赐稿)
4李吉明:中国教育“死要面子”or“死不要脸” 昨晚,新加坡国立大学终身教授、美国斯坦福大学哲学博士、访问学者石毓智在武大作了题为“为什么中国出不了大师”的讲座,批判当今的中国教育就是“死要面子”,老师、家长、学校对学生的期许霸占了一切,最佳的代表语就是:“今天我以学校为荣,明日学校以我为荣”。
应该说,石毓智“死要面子”的论述直接揭示出了中国教育的弊病所在。也正是因为这个“死要面子”,才让原本是多彩的、湿润的、幸福的、完整的教育走进了功利主义的怪圈,将学校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生产车间,将教师变成了工人,将学生变成了产品甚至是道具。然而对于踉跄而行、饱受诟病的中国教育来说,除了这个“死要面子”以外,“死不要脸”现象更应值得重视而不可小觑。
现象一:为了脸面使劲折腾,结果却丢了脸面该怪谁?。总是害怕跟不上时代的潮流,总是担心别人说改革的力度不够大,于是便在“教育改革”的不断折腾中,上演了一出又一出“你方唱罢我登台”的形式主义和花样翻新。而在这其间,基层的教育工作在从声名远播的洋思经验到成效卓著的杜郎口模式、从蔡林森的高效课堂到到魏书生的六步教学法、从“探究性学习”到“有效教学”、从“特色课堂”到“五分钟课堂”、从“分槽喂养”到小组合作学习等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的学习与借鉴中,陷入了“丢了鞋子找不着路子”的困窘与尴尬。而当我们深入到学校的课堂教学实际去看时,我们却发现,教师其实还是那些教师,学生其实还是那些学生,课堂还是那个课堂;唯一不同的是,教师越来越不象教师,学生越来越不象学生,课堂也越来越不象课堂了……
现象二:打着学术的旗号搞诈骗,没钱难道就不是好教师?教育的天职就是“教书育人”,本无关科研。可某些地方却偏偏出台了诸多的规定,评高级教师或者教授等,是必须要有发表的论文或者成果的。于是在教师胡乱拼凑、抄袭摘录的热闹非凡中,各学术刊物也趁火打劫,规定可以在其刊物上发表文章,但发表人必须出版面费,金额从400元到几万元不等。无论你的论文写得如何,也不管你的作品是否原创,只要有关系加之有钱,就可以照登不误。而到了职称评审时,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个“够条件”教师,又遭遇到了“必须得有淘汰”的评审规则。既然谁有关系、谁送礼就让谁过关,谁无人无钱就被刷掉,那么不跑不送岂不成了不明事理的傻蛋了?
现象三:掩人耳目玩“猫腻”,教师为何不如“妓女”?曾任耶鲁大学校长的小贝诺·施密德特曾在耶鲁大学学报上公开撰文批判中国的教育者,他说“我们没有理由尊重他们,因为他们既不为人师表又不教书育人,实际只是在教育岗位上发自己的财!”。一边是从国家到地方有关部门的禁令不断、雷声震天,一边是教师对治理教育乱收费进行公然反抗、“补课”热火朝天,而且还“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地让学生、家长签字证明自己是自愿的;明明是教师组织学生集体预订的教辅资料,到头来学生不得不说是自己在大街或书店里买的。而到学校评价教师时,学生又被打了招呼:“测评的时候给老师打分高点啊!”为了评个班长,家长有时候时要破点血本的,中考或高考时,老师更是“关爱”有佳,不是积极传授作弊的诀窍,就是动用所有关系争取指标;学生好歹十年寒窗苦读终于捞得了一个大学生的名分,最终希望却成为了泡沫,苦于工作无着落而不得不浪荡街头......
现象四:拿着文件规定当作为,相关部门因何心明眼瞎?关于减负的问题,教育部20多年连续下发了30多个文件依然未能“减”下来,许多教育主管部门对补课与乱收费的现象往往是或一罚了之,或避重就轻,或干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放任自流,甚至就连教育厅门前的学校补课也没有人查没有人问,这难道不是“补课之风仍然强劲、学生负担愈减愈重”的根源所在吗?“国家明令禁止的东西,就绝对不能允许为之。对公然违抗的,就必须予以严厉的惩处,不仅不能使其占到便宜,而且必须使其付出代价这样才能以儆效尤,禁而方止。”可中国的教育管理特色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告官不究”,如此心明眼瞎的管理特色,何以能够杜绝“鼠儿在猫须子底下玩把戏”的闹剧与丑闻上演?
现象五:校长队伍乱象丛生,领跑教育者啥德行?在这个“一个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的口号喊得是震天动地的时代里,笔者不敢说所有的校长都是庸庸碌碌之辈,但放眼中国的基础教育,笔者敢问:有几个校长是具有学者风度、专家水准、大家风范的?有几个校长是真正有品行有学识且一心一意想把教育办好的人?每每校长的任命,有几个不是按照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通过请客送礼、现金交易获得校长的宝座的?他们除了会场、酒场、关系场,平常都在忙些什么?他们除了追求个人权力和利益,他们还有更高远的追求吗?更为可笑的是,有些校长把自己看作是学校的权威、权贵的象征,甚至把自己能和学生来一次“共进晚餐”作为对学生天大的恩赐——无怪乎不少教师已经沦陷了师德,甚至出现了拉关系、搞斗争的龌龊;无怪乎现今学生“拼爹”成风、以“官”为荣,教育事业由这些“死不要脸”的人来“统领”,岂能不蝇营狗苟、污浊不堪?
现象六:错把学生当道具,中国人的“奴性”咋炼成?应付上级领导的卫生大检查,学校赶紧发动全校师生大扫除;为迎接某一级重点中学验收,要求学生捐出几本书给学校图书馆以充数;为对付减负工作领导小组的督查,教务处立马将六天的日课表改成五天的,并责令班主任要求学生用统一的口径回答督查组的提问;再就是为取悦台上领导,教学生三番五次练习鼓掌,哪怕学生一百个不情愿,哪怕手掌鼓得又红又疼也在所不惜。如此这般下来,奴性因子岂能不深深植根于学生年幼的心中,岂能不从小就练就一身曲己阿人、奉承拍马的本领?按照鲁迅先生的逻辑,这种做戏又与俄国的“虚无党”大不同,人家的是“这么想,便这么说,这么做,我们的却虽然这么想,却是那么说,在后台这么做,到前台又那么做……”这样的教育与陶行知先生倡导的“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的真人教育观相距何啻霄壤!
一方面是“死要面子”的虚华与浮躁,一方面是“死不要脸”的无畏和无耻。这样的教育,哪里还有灵魂和真谛?又如何能够撑起中国的明天和未来?
2011年12月22日武汉晚报,
5 王尚文:常识是教育的底线 常识是教育的底线。学生在和人为某个问题发生争论时,常常会说:老师就是这样说的,或,课本就是这样写的。他们信任老师,信任课本。老师和课本之所以值得信任,就是能够坚守常识的底线。但是,在实际上我们却往往没有(或者说是不能)坚守这一底线,于是学生往往缺乏常识,或以错误的认知为常识,这一弊端很有可能造成精神上的残疾,给他们带来终生的祸害。这是十分令人沮丧的现象。回想起1966年前,我们总是不断地讨伐人性和人性论,“人性”甚至“人”都成了一个敏感词,几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我以为这和文革中不少学生一夜之间丧失人性做出了种种残忍的血腥的事有因果关系,没有守住底线的教育难辞其咎。现在,“人性”终于可以畅行无阻了,应该说这是一大进步,但与之密切相关的自由、民主、平等、人权、法制等等却似乎依然在教育的门外徘徊。
我1956年上大学,才17岁,就接受、信服了只有阶级性、没有人性的理论;也相信“宗教是精神的鸦片”“彻底的唯物主义是无所畏惧的”“人类的历史就是阶级斗争史”等所谓永恒的真理。八十年代以来,虽有所觉悟,但原先教育的印记却已经深入我的骨髓、融进了我的血液。尤其可笑的是,每次看到凤凰卫视“军情观察室”,我就会立即关掉,几乎成了条件反射;其广告语“和军事观察家交换军事情报”,让我情不自禁地心生恐惧;因为在我受教育的年代,“情报”,尤其是“军事情报”总是和“特务”相关相连的。我得老实承认,我就是一个精神残疾症的患者。大学毕业后我当了中学教师,也就不由自主地在培养精神残疾症的患者。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资中筠先生说:“我最担心的是教育,教育是百年树人,如果中国的教育再不改变,人种都会退化,这就像土豆要退化一样,因为你教育出来的学生,再过十年,他就是老师,然后他再接着用这一套方法去教育下一代,这样一代一代下去的话,教育就是在不断摧毁人。”决非危言耸听。怎么办?她说:“我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放开思路。如果在政策上能够放开的话,我觉得中国的教育要会好得多,也会打破目前的僵局。”她提出的“允许私人办学”当然是办法之一,但就我见闻所及,目前私人办学固然有相当不错的,毕竟比较少见,更多的是在应试教育的路上走得比公办的还远,因为只有更好的分数才能让家长掏更多的钱。
教育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全社会大家一起作长期不懈的努力。说到常识,就需要大家一起来普及;不然就有可能被妖魔化为异端邪说,不共戴天地共同讨伐之,就像当年批判人性、人性论一样。“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其实也是常识,要不是当年有识之士登高一呼,大家一起努力,就不可能成为常识。
我觉得我们每一位教师都可以利用自己那点虽然可能不是太大的空间为拯救教育作出自己的贡献。作为一个人,我们就像需要空气和水一样需要常识;作为教师,我们责无旁贷地和学生一起学习常识、普及常识,才能真正获得教师这一职业的尊严和幸福。
2012.9.1
(本期编辑:董文明 杨更生 颜炼军王尚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