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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其实也没那么长
梁文福 2013年12月14日
别有滋味
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探看:再往前走,是否就是下坡的蜿蜒路,结果却只感越走风景越美――或许,只要每一步都珍惜,旅途的旖旎便可无限延长。
一个学生给我发来电邮,他写道:“《十年》这首老歌,学生听了,也唱了超过十年了,只是歌词的最后那段,一直不太能理解。”他希望我能分享一下对歌词的理解。
我回复了电邮,也讨论了歌词。然而,我最想说的,却没在电邮里写出来:
十年,其实也没那么长。
二十岁的大学生说:“学生听了,也唱了超过十年了。”那是真心的感叹,听在我这“老”师耳里,却也是岁月新贵春日出游的炫耀――当然,连那炫耀也是美丽的。
十年,在文学中,总有一份诗意的重量。无论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或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十年,向前看往后看,总是美的。对一个文艺青年来说,他那刚过去的十年,正是人生里开始对一首歌、一首诗、一个眼神或一阵花雨有所领受的“第一个十年”呀!
提到“花雨”,想起一件事:我曾经习惯将日常从停车固本里撕下来的、代表时间的纸屑都收在信封里;有一次,不小心把信封里累积的纸屑都洒了出来;有如欣赏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我看见那些已经撕去也已逝去的日子,在空中飘飞,然后缓缓落地。那一刻,在我心里响起了江美琪唱过的《想起》:“刚刚风屋里吹起/花瓣随着风落地/我看见多么美的一场樱花雨。”
或许,我想对那个学生说的心情,就是如此:现实中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长、那么重――总有一天,我们要学习像看一场纷飞花雨般,欣赏那些曾经被说得很重的、屈指可数的“十年”,就那样,轻轻地,被风带走了。
然而,当我们以文学的手势,捉一把犹在空中将被吹远的“岁月碎花雨”,就能以诗、以歌之名,留住某些伸手就可触及永恒的瞬间。
十年,真的没有那么长。十年前,在一个家族聚会中,我和表姐倾谈,以一种自以为“智慧”的口吻劝当时的表姐说:“人生至此,迈入中年。接下来的十年,是你最应该把握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十年。”一晃眼,十年过去了。此刻我好像听到自己十年前的口吻,在对明年他日的自己做出温柔的提醒。
也是十年前,几个老友茶叙。有人说:“此刻我们都在人生的顶峰,风光明媚,再往前走就是下坡了。”另一人说:“来!为我们此刻还站在顶峰碰杯!”回头看,十年,仿佛就在那碰杯声中过去了。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探看:再往前走,是否就是下坡的蜿蜒路,结果却只感越走风景越美――或许,只要每一步都珍惜,旅途的旖旎便可无限延长。
差不多十年前,报章曾想以“文福四十”为标题,为我写个专访;当时我以“人人都有四十”为理由婉拒了。当年还从妹妹那儿听得她的朋友说:“梁文福都快四十了,我们当然也过三十了。”原来,我们的每一个十年,在他人的张望中,都望成了岁月的坐标。
十年,或是再几个十年,其实也没那么远。十多岁的某个晚上,看完演出,在维多利亚剧院前面,和几个同学聊到夜深了,告别前,少年的手高高扬起。有人说:“十年后,在这里见!”那少年的声音现在还听得见。十年后,我们却都忘了要相见。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十年……终于没有和当年的自己相见。
学生不理解的歌词是“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才明白我的眼泪/不是为你而流/也为别人而流”。我想:这话借来对岁月说,也是可以的。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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