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语文课之所以低效重复,拖沓冗长,面目可憎,令学生生厌,最关键的一个原因是语文课内无个性化的“人”。这个应该出现的“人”首先是作家。通过细心揣摩把玩文字,在字词句章中,作家的精神气质便会宏溢而出。辞章、句式、题旨一定是高度地契合于作家本人的。文字不是趴在纸页间,它分明是站着,喊着,前行着的。文字里总是有个“人”的。“字”内无人,只看到茫茫的文字堆叠,或止于听写字词句,或疏离“人”刻板地分析篇章结构,或机械低效地反复练习应对高考,久此下去,语文课至多是些知识的积累,想让学生学不生厌,也确实不易。但语文课还不应止于出现作家,更应该显现出授课教师自己。其间原因,有如下几点。其一,作家是不会自己从作品中“站起来”的,他是经由文字,被阅读者从文字里“唤”出来的。学生当然亦能“唤”,有时甚至可以比老师高明。但学生囿于年龄小、阅历浅、对文字的敏感力差、表述力有限等因素,他们的“唤”难免零散、局部,片面,词不达意甚至会常常发生错误。没有教师“帮助”的课堂是难以想象的。一位教师要想对学生实施高明的“帮助”,一个首要的条件是他可以独立、完整、成功地将作家由文字里“唤”出来。其二,“唤”的过程必然是教师的气脉精魂与作家心魂高度契合的过程。作家其实是在教师的气脉精魂中“复生”的。授课教师的气脉精魂犹如一支“笔”,用它画出了作家的身影与灵魂;授课教师的气脉精魂犹如一汪水,用它映衬作家心魂中的天光云影。教师的气脉精魂是语文课的“魂”,教师失“魂”,语文课必然落“魄”。
一篇作品无论多么卓异,如果没有遇到丰饶、精致、敏锐、同声同气的阅读者的发现、注入与开掘,它永远只是普通的一篇字与字的组合。作品遇有知音,是作品之幸,是作家之幸;能阅读到与生命相契合的文字,其实又何尝不是教师之幸,学生之幸。在教师备课阅读的过程中,在那样的文字里,分明生成,织就,扑跌,腾荡着一个隐隐的你,一个理想状态下可望而不可即的你,一个脱离了现实羁绊的你,一个为之悲欣交集的你……阅读就是实现生命。课堂,当然是实现学生;但实现不了教师的生命,学生的生命实现便无从谈起。一个优秀教师的阅读过程不仅实现了自己,在充分实现教师的自己的过程中也充分实现了学生的自己。一位教师,也只有在充分实现自己的过程中,他(她)流出的温度,卷起的波澜,昂起的气势,甚至于他(她)的唏嘘感叹悲情无助,伴着语言和文字才能化成道道甘泉,真正涌向流泻于学生的心间。这一切之所以得以完成,是因为在真实的生命本质的体验上,师与生之间、人与人之间竟是那样的容易交融与沟通,也是那般的相似。
语文课里该有教师的气脉精魂,也只有这样,教书才不仅仅是个职业,它更闪耀呈现着一位教师的心路历程。课堂会变为教师生命辉耀洋溢的发生地。教师在课堂中有了“自我”,教书育人对他(她)来说,就绝不是“干干”而已,他(她)会在生命的意义上“在乎”起来。他(她)在课堂上不仅最大限度地利己,也最大限度地利生利人。在语文课堂上,教师绝不仅仅是在“奉献”,他(她)不仅仅是红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其实全班都是生命的红烛,教师燃起来,然后大家一起燃,生命闪动着熠熠温馨的光焰。生命因此而大欢畅,生命因相通相溶而大欢畅!文字、题旨,作品、作家,教师、学生,课堂、时空,心脉、灵魂,悲喜、古今,现在、未来,这些课堂的要素彻底而完整地交汇融合在了一起,忘记了今夕何夕。这样的课堂不仅会深刻“改变”学生;也会深刻“改变”教师,会极大地加深教师对教育的理解。课下回顾,这样的课堂不像是一场“劳动”,倒好像是师生一起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生命的“演出”。
在课堂上,教师的心脉精魂,构成有亮度有温度的一束光亮,它播散流溢、无限呈现,构成了最可宝贵的、不断生成变化的独特而丰饶的课程资源。最生动、最有效的课程资源既不写在纸上,也不刻在光盘里,更不存在网络里,它流动在课堂里,闪现在“人”的身上。
诚然,强调语文课里该有教师的气脉精魂,并非忽略学生,也并不是简单地将学生视为处于权威之下的无足轻重的一个“受众”。但课堂上要出“火”,总得有先“燃”起来的人。教师与学生相较,教师似乎更应该,也必须先“燃”起来。师生之间当然可以相互点“燃”,但教师“先燃”,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最好的教学方法与课堂策略。明白了这一点,在课堂设计上便不会舍本逐末。
在课堂上挥就气脉精魂的教师,是用生命的绚丽尽情地书写着大大的“人”字。在课堂上,这样的教师平凡而高贵,朴厚而傲岸。在这样的课堂上可以最大地实现教师“人”的愿望;一位教师这样的“实现”越充分,对学生的触动与影响便越深入与持久。学生的心会深刻而持久地“动”起来。学生的心“动”胜过多少课堂徒有热闹、此起彼伏的形“动”。教师散射出的光与热、情与真,让平凡的自身,让在茫茫人海里微不足道的一位小人物,不再平凡,不再微不足道。笔者就是这样一名普通的教师,结合自己的课堂体验,我愿意代表天下所有的教师说一句:感谢课堂,是你让在社会中原本渺小的我们,不再渺小!在课堂上,在学生深有所动晶亮的眸子里,我们有时势如山河,皓如星月,我们怎么不感谢这美妙高贵的课堂!课堂在深刻雕塑教师的同时,也深刻地雕塑着学生。一位教师生命的华彩,打在学生心里,才会终生不灭不息。教师生命的华彩是课堂最缺乏、最活跃、最生动、最感人、最宝贵的课程资源。它是神行天地的教师之魂,课堂之魂。如果一位教育者从未体会到人的尊严、生命的光焰,那又怎么能够苛求他的学生体会到呢。其实,阅读写作也罢,语文课堂也罢,语文教育也罢,说到最终,就是学生不断认识教师的过程。
语文课当然不能没有理性分析,其实充沛的感性常常伴随着深刻的理性。但简单机械、分割肢解式的修辞分析,语法分析,篇章结构分析,写作特色分析徒劳无益。语文课的低效干瘪与此大大相关。好的语文课堂呈现之前,必须经历这样的一种“遭遇”——就是作家以文字为媒介与授课教师的两相“遭遇”——这是两大生命系统交融冲荡式的“遭遇”。在备课阅读作品的过程中,教师时时有来自生命本真的水浪冲出胸腔,泻于纸端。这二者常常是一场“残酷”而持久的遭遇战,直杀得大地抖动,残阳如血。一位授课教师也正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理性又感性地构织安排教学目标、课堂类型、课堂层次、教学策略……这样的预设大气,本真,语文。这样的预设必将成就辉煌的生成。一位教师也只有经历了与作家如此的“遭遇”,他才会产生莫大的生命欲求——在课堂上,让学生“动”起来。在生命澎湃的涌动里,谁不想与人分享,谁想寂寞,谁甘于寂寞呢?学生在理解作品作家的过程中也必然会更加深刻地理解自己的教师,让学生的心志骨血与教师自己的心脉精魂彼此大幅度地无限深入地交织交融,这样课堂就唱响了生命之歌。这是一位教师职业的快乐,同时也是他(她)生命的快乐;这是一位学生上课的快乐,同时也是学生发现生命、搏动生命、建设生命而产生的快乐!学生这样的“动”,来自授课教师源自生命深处深情涌动、渴望分享的一份本真欲求。学生一旦“动”起来,教师便如飞鱼行于水中,他会不断地发现学生,赞叹学生;学生一旦“动”起来,学生会不断地认识自己的教师,钦仰教师,走向教师。“动”态的课堂是师生难忘的时光,是生命的欢歌,是生命的大畅行,是精神的大自由与大愉悦。笔者甚至觉得这亦是,人,下生依旧想为“人”的重要原因。当然,这亦是教育最美最感人的境界。
一位教师一旦在课堂上“贯注”如此,下课铃虽响,“精神”却并不能很快退回到自己的躯体里,它将继续在体外畅行,他(她)的心依然悬浮于课堂的“境”中,并且久久“难以自拔”。他(她)咂摸自己的语言、动作、教学环节与教学设计,他咂摸学生一个美好而会心的笑、一双晶亮的眸,一时机变、一种慷慨、一道灵感,他咂摸课堂的每一个细节。在这样的咂摸里,几多遗憾几多兴奋;在这样的咂摸里,生命细腻,丰沛,美好。在这样的咂摸里,成就着一位教师的教艺,也丰润着一位教师的生命。
一位教师一旦在课堂上“贯注”如此,学生便会在丰沛情感、深化认识、体验生命的过程中,将自己的教师深深“印”在心里。课堂上的所感所得,将构成他们此后生命中的一些基本理念与原则。在他们今后的人生履痕中,还不时将课堂的气质播散出来;这样的“播散”,就是为官为商为人弥足珍贵的“书生气”。
改变语文,就改变了人;改变人,就改变了语文。
笔者是一位普通的、工作于一线的教师,我久久回忆并深深期待,那一次次绽放与冲荡出我气脉精魂的课堂。
我的同事曾给我讲过一个她女儿的故事。她女儿曾在少年宫舞蹈班里学跳舞。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由于跟老师生疏而紧张的缘故吧,孩子总把动作搞错,学得不好,孩子也很沮丧。孩子的母亲,也就是我的这位同事,是一位曾在亚运会上得过七项全能亚军的优秀运动员,她深信女儿身上一定有着自己的良好基因,但看到女儿频繁出错的动作,感到十分困惑。孩子的教练是她的大学师妹,于是她就给教练发了一封短信。过了一会,教练回复了一条短信,大意是说,师姐,你别着急,其实我特别喜欢你家宝贝……我的这位同事兴奋地把短信读给女儿听。不多久,她惊奇地发现,不论学习多难的动作,孩子再也不出错了,而且学得又快又好。
孩子上学后,每个家长都很在意老师对自己孩子的态度,特别希望孩子能得到老师的特殊关注。但是教师很难像家长一样对待每个孩子——不是由于责任心的缘故,而是由于角色不同,关注的方式也不同。老师像父母那样关心和爱护学生,我认为未必是一件好事。老师应当比家长更有理智。
当孩子没有受到特殊关注而产生失落感时,家长应保持冷静,运用智慧做好“补台”的工作。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悄悄地与老师进行沟通。我同事的处理方法就很好。其实我想,即使没有那条短信,家长在孩子面前编一个“善意的谎言”,也不失为一种教育的艺术。如果家长不能保持冷静和理智,情绪上流露出对学校老师的不满,甚至当着孩子的面发一通牢骚,使孩子对学校和老师产生了成见,那后果是不堪想象的。
家长与学校配合得越好,教育越会成功。我可以非常负责任的说,凡是家长不与学校配合的,结果都是悲剧,这在我的教育经历中无一例外。因此,在孩子面前,家长要极力维护学校和老师——不是假惺惺的做戏(因为孩子都能察觉出来),而是要真心实意地用换位思考的方式做好孩子的工作。我曾读过一篇外国短文,说是在一次儿童网球课后,老师不慎丢了一个小孩。等找到孩子后,孩子由于受到惊吓,哭得十分伤心。孩子的妈妈看到这情景,蹲下来安慰自己4岁的小孩,并且说:“己经没事了,那个姐姐因为找不到你而非常紧张,并且十分难过,也不是故意的,现在你必须亲亲那个姐姐,安慰她一下。” 4岁的小孩踮起脚尖,亲了亲蹲在他身旁的工作人员的脸颊,并且轻轻地告诉她:“不要害怕,己经没事了。”我想,一个善良、宽容、善解人意的孩子就是这样教育出来的。
中国常有“子继父业”之说。不论是从先天的遗传还是从后天的影响来看,“子继父业”都有一定道理。但是今天很多子女都对父母的专业不感兴趣。原因很复杂。社会不断进步,分工越来越细,选择越来越多,这可能是一个主要原因。但可能还有另外的原因:家长越是有这样的情结,就越容易对孩子失去耐心,最终使孩子产生逆反。我想,如果我的同事把孩子数落一通,整天“恨铁不成钢”,很可能会使孩子彻底失去对舞蹈的兴趣。我曾遇到过一对夫妇,他们有一个在我看来非常优秀的孩子。也许是由于他们过于优秀的缘故,对孩子从不满意,甚至对孩子说,我们都怀疑是不是当初在医院里抱错了,结果使孩子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幸好没有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急躁和揠苗助长可能会收到眼前的、显现的效果,但是在孩子精神上会造成什么缺陷(很多事例说明缺陷是存在的),很可能要等神经科学发展很多年以后才能知道。所以,我更欣赏这样一句话:教育是一个缓慢而优雅的过程。
(本文转自刘长铭校长博客)
思想的高度、情感的河流不曾触及、奔涌过的地方,我们读不懂,更写不出来。人类任何的创造都是植根于我们已知的范畴,哪怕是那些不可端测的的想象其实都不曾飞离我们的意识。
“读”与“写”是语文学习最核心的两大能力。“读”不懂,“写”不出,是语文学习的两个痼疾。
所谓“读”便是以文字为线索,通过品评把玩文字,逐步地深入地去理解感悟一个缜密的、思考的理性世界与丰富的、艺术的情感世界。“读”是理性与感性复杂交织而成的清晰缜密的逻辑过程与旖旎斑斓的艺术过程。“读”是不断欣赏领略,由枯瘪到丰盈的过程;“读”是不断习染沟通,作者与读者两个开放的强大生命磁场不断交换的过程。“读”好文章,便是面对巍巍乎高山,汤汤乎江河。“读”好文章,就是行于“山阴道上”,与“山川”相辉映的过程。“读”着“读”着,我们渐渐远离了“旧我”,逐步地完成一个“新我”。“读”是一个“进入”的过程,更是一个“改变”的过程。
在上初中和小学时,我对古诗可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仅仅是因为背过一些诗;而陌生感,对于当时的我则显得更为突出。看着简简单单的几句诗,我只是觉得它们是干瘪、生硬的文字,实在体会不到这饱经苍桑的诗篇之下,蕴藏着的是何等雄奇的力量,倾诉着的是何等深邃的思想。
通过高中这两个月的学习,我觉得自己真的变了许多。当读到李白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时,我不再感到颓废、迷惘;当读到杜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时,我也不再会因自己的得失而斤斤计较。有时,当我凝神注视着诗中的某一个字时,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奇幻的场景。或是瑰丽曼妙,或是雄壮奇伟;有时感到有只纤细的手在我的心中点出一道道波纹,有时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将英雄的豪气压入我窄小的胸中。读诗给我的感受越来越丰富,这是种奇妙、幸福的感觉。(北京四中高二2班 赵巍)
赵巍同学的话讲得多好,语文从来就不仅仅是个知识系统,它是能力系统,更是情感系统,艺术系统与生命系统。
再说说高考。高考让我们读什么,高考希望我们感知理解什么,我们仅以08年高考试卷阅读题为例:阳关古道苍凉美(全国卷Ⅰ)、马缨花(全国卷II)、碧云寺的秋色(北京卷)、敦煌(天津卷)、、灯笼(上海卷)、时间怎样地行走(重庆卷)、吟风(福建卷)、河的第三条岸(广东卷)、谈静(湖南卷)、雨韵(辽宁卷)、歌德之勺(山东卷)、我爱水(四川卷)……把玩这些题目,一颗干瘪枯窘的心灵如何面对这斑斓多姿、丰富奇妙的七彩世界!我能讲高考现代文的答题模式,但讲的时候,内心很落寞,灵转深邃的内心世界怎么就非要用机械简单的条条框框对应呢。但据说这些“模式”很好,很有效。也许是吧,但我坚信机械地使用兵法的人,战争一定会让他毁灭。其实思维和思维撞上了,心和心撞上了,答案就有了。我们制定答案的人,难道内部的规律不是如此吗?我出了许多题,制定了许多答案,因了这些题,一下子幸福或悲伤过几千人的时候也有过,其实这些喜剧和悲剧都是依据这样的原则酿成的。
“写”是一个“呈现”的过程,怎么就不是一个“改变”的过程。
写作内容的有效呈现固然是写作中应教授的重点内容,但写作之源却是诞生的思想,升腾的情感。独立自由的思想与流转浩瀚的情感缺失了,枯落了,个性化的写作、真正意义上的写作如何产生。可有一些时候,我们的老师阅读同学的作品,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尴尬。我们的同学面对题目,无力说,不能说,不知怎么说,又不得不说,于是只得幼儿化式的说勉强说编造着说机械地按照别人的腔调说!有时,我们把在同学面前能讲个笑话当作是能说,殊不知,写作是一个人最本质最精华最凝练的呈现。写作的时候,拼得就是你生命中最实在的那些东西。如果期末考试的命题作文是“读书的责任”,我们的同学能相信自己可以横亘出横渠先生这样的话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贤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如果期末考试的命题作文是“爱情”,我们的同学能相信自己可以翻转出张晓风先生这样的意思吗?
爱我少一点,因为“我”并不止住在这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中,并不只容纳于这方趾圆颅内,请到书页中去翻我,那里有缔造我骨血的元素,请到闹市的喧哗纷杂中去寻找,那里有我的哀恸与关怀,并且尝试到送殡的行列里去听我,其间有我的迷惑与哭泣,或者到风最尖啸的山谷,浪最险恶的悬崖,落日最凄绝的草原上去探我,因为那些也正是我的悲怆和叹息。我不只在我里,我在风我在海我在陆地我在星,你必须少爱我一点,才能去爱那藏在大化中的我。等我一旦烟消云散,你才不致猝然失去我,那时,你仍能在蝉的初吟,月的新圆中找到我。
作为老师,我曾对大家的故作深沉,小小年纪便对生活这般随意深深担忧过,甚至“蔑视”过:
再见你时已是隔年的寒假,依旧没变,漂亮的眼睛闪过的还是漫不经心,淡淡的笑容却有些落拓,还有那微乱的长发……你拉着我在麦当劳坐下,你说自己还是以前那样,夜晚才回家,可以随便找个男孩子一起牵着手走路,却从不相信感情,生命中也不曾有过温存与唯美。我说,你就像那个童话世界中永远长不大的彼得·潘,在爱里面任性骄傲地撒野,你永远不懂得要爱自己,爱别人,让所有的人伤心。你说你从来不拒绝任何一个追求你的男孩子,然而却总是在热恋的时候甩掉他们,像是在玩一场一场的游戏,不知疲倦。我惊愕得差点打翻了因掺了冰而索然无味的可乐,你的语气竟是那样的平缓、沉稳,像是在陈述一件不相干的事。你抬起头望向窗外,暧昧的昏黄笼罩着人潮汹涌的王府井大街,然后叹了口气:“我这样随性的生活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但我还是想尽情挥霍一场。
作为老师,我曾为我们的同学对生命独到深沉的感悟,对不屈生命昂然的讴歌深深震动,她的文字在我的心头不知滚动过多少遍:
阳光斜斜从落地玻璃窗里洒下来的时候,在微妙的泛着光晕的光洁白瓷片贴的台阶上发现一只绿色的纤细虫尸。对于死亡,向来不知所措。于是站在一边,默默注视了良久。这只草蛉死在夏末初秋,轻薄的水滴形翅膀微微舒开来,无可奈何的露着蜷缩干瘪的腹部。现着死尸特有的树脂光泽以及诡异蓝色。有难以言喻的暧昧的什么横在我跟它之间。看不见他的眼睛。蓦然想起来《国殇》里的一句话:严杀尽兮弃原野。
不美么?很壮烈。任何生命的垂死挣扎都不可小觑。植物尚且有思想。这一公分半的小身躯里大概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缥缈情绪。我想,之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时间和地点,总有他想要捍卫的东西。可以用生命来捍卫的东西。不如猜测那便是夏天的风和日落。一旦任何渺小生物有了自心底产生的能够用生命捍卫的东西,那么,便不能不对他肃然起敬。所以,他在发光。这种亮闪闪的不起眼的美丽需要静下心来,细细玩味。(北京四中高二11班 饶梦溪)
她文中的“捍卫”,激励了我,奔腾了我,甚至可以说深深地“改变”了我。我也相信在这样的书写中她也被不断地“改变”着。
写作的本质是达不到便写不出,装是装不出来的。辞窘的原因很多,但与情瘪、思浅、志短密切相关。
写作是一个“化”的过程,能“化”的人一定是一个有着高级精神体验的人,一个可以“忘我”的人。“忘我”的时候其实就是每一个写作者无限广阔“成就”的时候。我是一个热爱才情的人,无论是课堂发言,还是随便谈天,无论是诗歌朗诵,还是话剧表演,每每面对同学才情崭露,内心世界豁然洞开的时候,我都感到同学们是多么美好,进而感到人是多么美好。就我个人的体验而言,能写作真好,能创造真好,当你拿起笔来,你便可以“化”在自己的世界中,让自己汹涌浩瀚的情思越过纸的堤岸,向着人间的至爱至美至善至真纵情奔流。让自己的灵慧出窍,便是写作!
人不改变,阅读和写作怎么改变;阅读和写作不改变,语文怎么改变?
不敢,不能,独立地面对自己内心世界的人,“读”不好,也“写”不好。“读”是吸纳,“写”是倾吐;其实“读”也是倾吐,“写”是也吸纳:“读”与“写”其实是一回事,只有优秀的人才能完成。能“读”能“写”的人,一定不是平庸的人。
再见到王海是在08年五六月间。他这次回四中,是为学弟学妹作学法指导的。他还是原先一贯清健爽朗的样子。从他脸上渐趋硬朗的线条中,我既看到了他一年来的成熟,同时,亦重温了洋溢在他脸上,始终不变的那副朴厚少年纯挚真诚的神情。
“老师,我今年要做好两件事:一件事是当好数学系的学生会主席,另一件事是踢好球!”他用我熟悉的简洁明快、略带兴奋盎然的语调对我说。
他这样的语调,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王海是我2004年教过的一个学生,2007年考入北大数学系。他在四中其间,也曾用这样的语调与我说话。记得上高二的一天下午,我来到教室,教室里人不多,王海在埋头学习。王海从不在同学面前忌讳自己的努力。我坐在王海面前,正准备和他说话。他突然昂起头,用诚挚而富于挑战的语气对我说:“老师,我准备高考的时候总分考到700分以上!”这就是王海,他是一位出自于一个十分普通家庭的不寻常的孩子。说到王海家庭的普通,一例可证。我教王海三年以来,王海的父母从未与我单独主动交流过。我知道,他们不是不想说,对他们而言,是不知道该拿怎样的话来跟老师说。而王海的数学天赋,却得到许多老师的认可。“700分以上”,对王海而言,绝不仅仅是个分数,在这个对一般高考学生而言的绝对超级的数字里,包蕴着他朴实、真切、磅礴的志向,包蕴着他对父母、老师恳切的一种报答,包蕴着他胸间翻涌的拿云心事。
在王海的语调里,我想到了王勃,想到了王勃文中提到的三个人。王勃,初唐最富盛名的诗人。他才名早著,不想后来遭厄,沦为下僚,心情抑郁难耐。在他的名著《滕王阁序》篇末,他冲破命运的阴霾,勃然写到:“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王勃此句中,提到了三个人。“请缨”说的是汉代的终军。《汉书》中说:“南越与汉和亲,乃遣军使南越,说其王,欲令入朝……军(终军)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后来终军为国而死,死时年不过二十余,故世谓之“终童”。读终军的话,我们不难想象少年终军慨然请命时,那种英姿勃发的样子。“有怀投笔”讲的是东汉的班超。“超与母随至洛阳。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曾计杀楼兰王,勇毅过人)、张骞(出使西域,建有大功)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志哉!’”班超投笔,投出去的是他的千里之志。他后来抚定西域,计谋善断,深得人望。班超东归,行至于阗,“王侯以下皆号泣曰:‘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互抱超马脚,不得行。”(《后汉书》)第三个人是宗悫,南朝宋人。宗悫年少时,叔父问他的志向,宗悫答道:“愿乘长风破万里浪。(《宋书》)”这个话说得挟风破浪,英气勃勃。后来,宗悫屡建军功,威震敌酋,以功封侯。这三个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敢于自陈其志,其志超拔夺人。故而这三个人犹如三道急飙,将王勃彻底席卷。王勃的内心飒然风起,高朗舒荡的句子,如练若带,猎猎拂动。
平时,我也很渴望与学生言志。不过,有的学生说还没有想好;有的学生心里自我存有,但不便和老师说;有的很忸怩,支吾半天,不知所云;有的仅为个人将来找个好工作,深言不下去……诸般种种,不一而足。像王海这样一览无余地主动向老师倾吐心志的,着实不多。其实,“志”不一定非得大,但应该突破“一己”。仅为“一己”而学而活,其志逼仄黯微,不能持久,终无大成。
学习,是件辛苦的事,需要以“心志”为其导引。不敢把自己的心志,向老师倾吐,是为自己的不成功预留后路吗?如果真是这样,何妨如王海一般,慨然倾吐,一往无前。
王海若海,坦荡广远,其志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