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互相欺凌到彼此尊重 ——没有自省就没有成长 茅卫东 给学生看《非诚勿扰》林汉奇追求骆琦那一段。当27号女嘉宾刘垚爆灯走上前台时,很多学生发出了各种嘘声、笑声、起哄声,无他,只因为刘垚身材比较壮实,和大家心目中长发飘飘水蛇腰前突后翘面容姣的美女形象相差甚远。 停下,问学生:在座的各位有谁不介意别人问起你在哪个学校读书?又有哪位同学的爸爸妈妈会很自豪地和亲威朋友同事说孩子在职教念书? 总是有死要面子的同学装着不理解我的问题,梗着脖子在那里说自己无所谓。再无所谓,在班里也是少数。况且有的同学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其实已经将内心的苦楚暴露无遗了。 曾有一个男生说过自己的一个经历:某天早上等车时,边上有人不小心东西掉了一地。他过去帮忙捡拾,那人很客气连说谢谢。看他穿着校服,那人问:“你在哪里读书?”他说了,那人的表情立马变得冷淡,“哦”了一声后再不搭理他了。 无论怎么宣传,事实是社会对职业学校的认可程度目前并不高。不久前,中青报就曾提出“为什么有权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读职校”、“为什么职校领导和教师的孩子不读职校”这类问题。虽然绍兴经济较为发达,职校招生压力不大,但职校在社会上低人一头也是不争的事实。就是在教育系统内部,对职校也是另眼相看。实施绩效考核,教体局强硬规定,职校教师人年均收入比普高教师就要少几千块钱。 这种形势下,职校生自然不可能以自己的学校为荣,不可能以在职校读书为荣。换言之,在职校读书,他们不能因此得到尊重。再说远一点,他们来职校,与他们在家里中、在小学、在初中没有得到了足够的尊重也是有密切关系的。这是很多职校生不愿意谈及的内心伤痛。 就是这群经常得不到尊重的孩子,在看到一个身材粗壮的女孩爆灯后,毫无顾忌地嘲笑,个别学生甚至说出非常难听的话来。回放片子,男嘉宾林汉奇在回应骆琦第一次拒绝他的原因——“你对很多女孩子放电”时说,在场上“对每一个女孩子都关注一下,这是一种尊重”。 问学生:“你们都体会过被轻视、被嘲笑的滋味,可是换一种场景,你们又那么容易地在嘲笑别人。那在你们的词典里,‘尊重’一词在什么位置?” 学生沉默不语。 我并不是批评学生,我当然知道尊重形成尊重、民主造就民主、关爱产生关爱这个道理。问题是,如果这个前提不存在,如果我们从小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我们没有生活在民主的氛围中,我们没得得到过足够的关爱,那我们是不是就只能成长为一个内心冷酷、言词刻薄、唯利是图、唯我独尊的人?当我们被欺凌、被羞辱后,我们只能采取报复对方,甚至选择去伤害比我们弱小的群体,比如幼儿园的孩子们? 很多事实证明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但如果只能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可抱怨?又有什么资格去抱怨?我们只需要巧妙地躲避强者,果断地伤害弱者就可以了。遇到弱者,我们幸运;遭遇强者,自认倒霉。只是人人都成了这个样子,我们还是人吗?不,那样的话,我们只是长着人形的兽类。我们信奉的只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有学生依然表现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现在不就是这样吗?谁还会为别人着想?” 如果大家接受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如果觉得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那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同学抱怨校规而不是乖乖服从?为什么你们会说老师一点不理解你们不体谅你们?为什么越来越多的选择去国外读书?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移民? 其实,除了用冷漠回应冷漠,用凶狠报复凶狠,我们还有另外一种选择:理解、尊重、宽容。 当我们得不到父母的理解而痛苦时,我们应该记住这一刻的情绪体验,然后提醒自己,以后自己有了孩子,一定不能用自己的意志替代孩子的感受。 当我们被年龄大、身体壮的人欺负时,我们应该记住那一刻的情绪体验,然后提醒自己,遇到比自己弱小、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时,我们应该伸出援助之手,而不是泄愤的拳头。 当我们被职位高、权力大的人侵犯合法权益时,我们应该记住那一刻的情绪体验,然后提醒自己,日后决不作自己憎恶的人。 当我们慢慢长大,为人父母、为人上司时,我们有了力气、有了权力,更有了见识、有了胸怀,看着欺负过侵害过我们的人,不管他们有没有老去,如果我们已经理解了当年他们那样做的动机,我们就会对他们产生理解之同情。伤害别人的其实自己也是受害者,我们会为自己没有成为那样的人而感到庆幸。当我们看到比我们弱小的人,看到需要我们帮助的人,我们不会发出嘲笑,更不会任意欺凌,我们会尽力帮助他们,并因此得到心灵的平静。当我们看到陌生人,即使我们还不了解他们,我们也能够对他们表示出尊重和善意。 这是一种选择,更是一种超越,它让我们从抱怨、愤怒甚至可能是仇恨中解脱出来。是的,这需要我们忍耐。忍耐不是屈从,更不是成为帮凶,也不是为了报复。我们在忍耐中成长,强大自己,终于有一天,我们能够理解这一切的不公和无理,我们开始有力量抵制、对抗、摆脱这些无知、无耻、无能的束缚,我们不屑于他们为伍,我们有自己的价值观和生活态度。从此不再有“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庆幸,不再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等待,更不会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愤懑。 实现这种超越,需要我们面对和思考。我们可以从自身经历和感受出发,尝试着去理解这个世界,特别是理解它的虚伪、蛮横、无良和残暴。在思考和感受中,我们也需要时时反省自己,我们有没有在反对对方的同时复制了对方,我们是不是正在成为自己当年曾经憎恶的人。只有保持这种警惕和思索,我们才会从家庭与社会双重的历史的旋涡中摆脱出来,成为真正的自己。 我得承认,上面三段是我很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话,毕竟,我面对的是中职学生,他们无法理解这些。他们中的很多人,或许一辈子也无法理解,他们最终会成为他们父母的翻版,如同“多年媳妇熬成婆”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