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作家有尊严地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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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作家有尊严地写作

李鸣生

　15年前的一天，有位70多岁的老作家抱着一摞厚厚的材料，气喘吁吁地找到我，向我倾诉他被侵权的遭遇。老作家说，他用10年心血完成的一部作品，刚出版没几天，就被好几家网站偷偷挂到了网上，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他认为他的作品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网络公司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想用就用呢？于是就想讨个说法，也仅仅是想讨个说法而已。刚开始，老作家到处打电话询问此事，但对方根本不予理睬；后来他就抱着自己的作品，每天去挤公交车，到处找网站说理，结果还是处处碰壁。有一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网站，不料对方完全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爱理不理的样子，甚至还说：“你要告就去告，随你的便！”老作家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决定控告这家网站。为了打赢这场官司，老作家又是学电脑，又是学法律；又是找律师，又是取证据，前后整整折腾了两年。但终因取证困难，加之当时网络法规混乱，不但官司没有打赢，反而搭进去几万元，还怄了一肚子气。老作家最后对我说，作家可以没有自由，但不能没有尊严；写作是一件有尊严的事情，如果一个作家不能有尊严地写作，就像一个人不能有尊严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从此，老作家发誓封笔，再不写作。
　　这位老作家的故事，在全国作家的侵权案例中，只是冰山一角。中国大概是全世界作家最多的一个国家，光中国作协会员就有近万人，非会员作家更是不计其数。因此，每年的侵权案件，可谓成千上万，源源不断。但奇怪的是，绝大多数作家并没有主动维权，而是选择了沉默。
　　这是为什么呢？
　　据我调查，原因主要有三：一是多数作家不知道自己的作品已被网络侵权；二是知道了自己的作品被侵权却不知道怎样维权；三是即便知道了怎样维权也不愿意去维权。
　　不愿维权的根本原因，是侵权的成本很低、维权的成本太高！别的不说，单说耗费的时间，至少一年，多则两年甚至三年；即便最后官司打赢了，赔偿也少得可怜，得不偿失。于是绝大多数作家权衡利弊之后，只能忍气吞声，选择沉默，放弃维权。而放弃维权的结果，便是直接助长甚至推动侵权者对自己和他人的作品继续加倍侵权！
　　尤其是近几年来，随着网络的迅猛发展，网络侵权问题已然成为中国社会一个普遍存在的大问题。如果我们用四句话来概括今天中国网络世界的现状，那就是：侵权很普遍，观念很混乱，法规很疲软，追究很有限。
　　记得10多年前，我采访中国“长征3号”火箭总设计师时，他给我讲过一个笑话，说他每次出国，外国人问他最多的是两个问题：一个是中国的气功；另一个是中国的火箭。后来我听说，外国人见了中国专家，又增加了一个问题：中国的盗版问题。也就是说，中国的气功、中国的火箭和中国的盗版，这三样东西在全世界都是出了名的。
　　就在几天前，我看到了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的2013年《中国法院知识产权司法保护状况》的白皮书。该白皮书称，2013年我国法院审理的知识产权案件数量快速增长，特别是知识产权刑事案件成倍增长。全国各级人民法院共审结各类知识产权一审案件，多达100399件。其中，地方各级人民法院共新收知识产权民事一审案件，多达88583件。
　　据此推断，中国式的侵权，很可能已经形成一个庞大的产业，不仅气焰嚣张，猖獗疯狂，而且越演越烈，已然成为社会一大公害，的确到了必须狠狠打击、严加惩治的时候了。因为大量肆无忌惮的侵权，损害的已经不仅仅是作家和其他创作者的权益，更是国家法律的尊严！
　　德国作家、历史学家席勒曾经说过：“一个国家如果不能勇于不惜一切地去维护自己的尊严，那么这个国家就一钱不值。”而美国第28任总统威尔逊也说过：“国家的尊严，比安全更为重要，比命运更有价值。”因此我认为，保护知识产权，不单单是保护作家和所有创造者的权益与尊严，更是保护国家法律的尊严；而权益与尊严，并非一句空话。任何一个国家，人的权益与尊严，就是这个国家的基石。只有个体的权益与尊严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保护，这个国家才会是一个有尊严的国家，这个社会才会是一个有尊严的社会，而一个作家的写作，也才有可能是有尊严的写作。
　　因此，我希望各大媒体尤其是网络媒体，要大力宣传知识产权意识、网络权利意识、作者维权意识。通过对这三大意识的宣传与普及，形成一股强大的社会舆论，从而提高全社会的知识产权意识，唤醒广大著作权人的维权意识；同时国家相关政策法规部门，应尽快制定一套新型的、权威的、严厉的、切实可行而又行之有效的互联网法；执法部门在执法中必须对违法行为严惩不贷。中国很多问题不是解决不了，而是执法不严，惩罚太轻。
　　当然，侵权问题从根本上说，我认为还是社会道德的丧失。所以，惟有提升自我道德素质，加强道德自律，真正树立“诚实光荣，侵权可耻”的道德观，重新构建并营造一种“尊重知识、崇尚创新、诚信守法”的知识产权文化，才有可能从源头上、根子上杜绝侵权行为的发生。
　　总而言之，作家以及所有创作者的成果，需要得到全社会的尊重，得到互联网的保护；只有作家的作品得到了保护，作家才可能有尊严地写作，进而创作出更好的精神食粮回报社会。

来源：文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