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通才的涌现与衰微 在晚清民国,即便某一段时间西风强盛,甚至主张“全盘欧化”,也有学者提出“与西学互相沟通”,融合中西文化。可以说,这是百年国学的又一个主旋律。 王国维认为,中西二学盛则俱盛,衰则俱衰,风气既开,互相推助,“且居今日之世,讲今日之学,未有西学不兴,而中学能兴者;亦未有中学不兴,而西学能兴者。” 即便如此,西学占据主导地位,深刻影响着中国。在西学的冲击下,过去的经史子集四部之学,正一步步退出历史的舞台,从晚清开始,新的学科体系基本上是按照西方的标准建立的。中国传统讲求博通之学,培养通才,已无落脚点,影响持续至今。 1925年,吴宓出任清华学校国学研究院主任。当年9月,面对入校学生,他发表开学演说,提出国学院“非为某一校造就师资,乃为中国培养通才硕学”。在当时的情境下,提出培养“通才硕学”,而不是某一领域的专门学者,无疑需要极大的勇气。 吴宓聘请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担任导师,世人誉为“清华四大导师”。在短短的四年时间里,清华国学院招收74名学生,其中涌现出陆侃如、王力、谢国桢、蒋天枢等大批名家,成为一个“学术神话”。 钱穆一生秉承对中国传统的坚守,致力于培养通才。在《中国学术通义》序言中,他提出:“中国传统,重视其人所为之学,而更重视为此学之人。中国传统,每认为学属于人,而非人属于学。故人之为学,必能以人为主而学为从。当以人为学之中心,而不以学为人之中心。故中国学术乃亦尚通不尚专。既贵其学之能专,尤更贵其人之能通。故学问所尚,在能完成人人之德性,而不尚为学术分类,使人人获有其部分之智识。苟其仅见学,不见人。人隐于学,而不能以学显人,斯即非中国传统之所贵。” 陆懋德是清华大学历史系首任系主任,他提出要造就“中西并重”的全才。1942年,对于国学,他却大失所望:“民国以来,治国学者,多循一时之尚,而入于琐碎考证之学,故三十年之结果,竟无全才可用。” 这一文化失落,从未停止。2009年,新清华国学院成立,对于“专才”与“通才”,该院副院长、学者刘东在《道术与天下》一书中痛陈道:“打个比方,如果人类的知识构成,在任何堪称正常的传统社会,其所谓‘专’和‘通’或‘约’与‘博’的比例,大概都只会是三七开,那么,到了工业革命以后,这两种学识间的比例,就率先从西方开始滑坡,逐渐发展到了五五开、甚至陆四开;按说,这样的一种现象,已经是够不正常的了——而我们竟还要变本加厉,基于对西方文明的偏颇总结,继续朝一个明显的偏向滑落,终于滑到了七三开、八二开,甚至九一开!” 被异化的“国学热” 1949年至80年代,可以说是“国学冷”时期,国学、学人或被批判,或被边缘化,个中滋味百感交集。上世纪八十年代,空气相对自由开放,“寻根热”应运而生,其中,探寻中国传统文化者不乏其人。至九十年代,用国学家楼宇烈的话说,“‘国学热’从夜里悄悄升起”。 余世存重新感受到“国学热”,是在2004年。前一年,被称为“权利之年”,民生、民权被着力强调。到了2004年,突然停顿、转向,文化活动活跃起来,其中更重要的文化事件是“甲申文化宣言”,9月由季羡林、任继愈、杨振宁、王蒙等人发起。 对于这一宣言,余世存认为缺乏交流的对象,“是自我表演作态”。他同年写下《老调子不会唱完》一文,“今天看来,那篇文章几乎是一篇预言”。2011年,在回顾“新世纪国学热的发展”时,清华国学院院长陈来则认为,这一宣言“反映了政府、专业学者、学术界、知识界、文化界一种面对全球化挑战的对于中国文化的‘共识’”。
与此同时,更多“国学热”的因子从民间开始聚拢、发力。2005年前后,依托央视《百家讲坛》,通过易中天、于丹、阎崇年等人的讲述,孔子、老子、曹操、清朝十二皇帝,进入人们的视野,相关书籍、影像制品畅销一时,由此引发的“国学热”余波至今未歇。有学者认为,这“契合了现代社会压力下人们突破浮躁社会风气、从古代思想精华中寻求自我心灵平静、平衡生活的心态”。 国学班、国学夏令营、现代私塾也层出不穷。家长们花高额费用,送孩子学国学,诵读经典,体验传统文化带来的乐趣,试图找回应试教育中所缺乏或被压抑的部分。在企业管理层面,国学同样被视为偏方,管理者不只想求得个人内心的平静与充实,更着眼于用国学来管理企业。 对于国学的现状与未来,作为清华国学院的副院长,刘东甚为焦虑。他描绘了理想的国学教育:“比如孟子故里,拨多少亿,盖更大的楼堂馆所,有意思吗?要恢复国学,就是要恢复这里的琅琅读书声,恢复整个文化生态,孩子长大知书达理、诚实守信,让当代的孟母们一看,想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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