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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林莽:当代中国散文诗的一座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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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29 05:50:2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耿林莽:当代中国散文诗的一座高峰
邹岳汉

  耿林莽自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散文诗创作至今的这30余年,正是中国散文诗由复苏逐步走向繁荣的重要历史时期。仅就散文诗领域而言,上世纪50年代末至80年代中期,郭风、柯蓝造就了新中国建立后的第一波高峰。1987年8月,耿林莽出版他的第一部个人散文诗集 《醒来的鱼》(漓江出版社,1987年8月版),这是他散文诗创作走向成熟的标志,同时也迎来中国散文诗的一个大转折,隐隐浮现又一座新的高峰——耿林莽。
  这座高峰,首先是建立在他超越前人的作品之上的。《醒来的鱼》共34题,其中《夜的失策》、《剪一角夜,给你》、《醒来的鱼》等,以其现代象征手法、高度诗化的语言,令人耳目一新,打破了传统现实主义比较平实的叙事抒情格局,开创了一代新的散文诗风。至今他已共出版11部散文诗集,其中不乏诸如 《水岸风景》(组章)、《水手·石榴和岸》(组章)、《串场河》(组章)等一系列既能代表我国一个时期散文诗的高度,又能为读者所接受的“适度先锋”的精品。这些作品后来被选入多种散文诗经典选本。
  耿林莽是进入新时期以来,自觉地把散文诗当作“诗之一体”进行写作,并且“把散文诗真正写成了诗”(栾纪曾:《生命和心灵的形式》),而又创立了鲜明个人风格的第一人。耿林莽散文诗创作的成功,缘于他自觉地恪守散文诗的诗性原则。在这一点上,他超越了前辈郭风和柯蓝。我们只要读读郭风和柯蓝的散文诗集,就会了解:其中优秀的部分堪称真正的散文诗,同时也夹杂不少散文小品。这固然与他们所处的时代氛围有关,但也与他们个人并没有十分明确地认定散文诗为“诗之一体”有关。而从耿林莽的散文诗写作看,他的散文诗集中自然不可能篇篇精品,但从中很难见到一篇纪实性的散文小品。即使他早期的《星星河》26章,虽然还不成熟,也有诗性写作的自觉追求。
  耿林莽一开始就是把散文诗当作诗来写的。早在1981年,他就参与了《诗刊》举办的“散文诗六人谈”,那时大家的关注点还侧重于散文诗的具体写法;在同年《榕树文学丛刊》举办的“散文诗笔会”上,耿林莽讲到他为何选择了散文诗:“当着诗的情思在我胸怀孕育,我总要为它寻找一件可体的新衫。当着诗的韵律成为闻一多所说的‘戴着镣铐跳舞’的‘镣铐’时,我便要按照自由多变的脚步行走了,于是,我找到了散文诗。”(《榕树文学丛刊·散文诗专辑》,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年4月版)。
  耿林莽选择散文诗是为了诗的表达更加自由。而选择更加自由的形式,是为了写出更加自由更加优秀的诗篇。正因为他把散文诗写作当作写“诗”来追求,他就十分注重从古今中外一切优秀诗人那里吸取营养,为己所用。他从西方诗人那里学习象征、荒诞;从古典文学中学习凝练、飘逸;甚至把分行新诗的分行、分节、某些句式也适度地“拿”了一些过来,从而构成耿林莽特有的多姿多彩的散文诗世界。
  耿林莽之所以被称之为当代散文诗大家,最根本的是缘于他对于现实的高度关注和深刻的人文关怀。他曾说:“诗的灵魂是诗人对于人类苦难和命运的关注,是个人与人类的统一性契合。世界上的诗歌大师都从苦难中汲取了营养。没有一个是由轻飘飘地玩技巧和单纯表现自我而成功的。”(《耿林莽散文诗精品选》,四川民族出版社1994年8月版)2003年,当长江三峡大坝即将建成,开始大规模移民、拆毁沿江旧城准备蓄水之际,他写下了《荆楚诗魂》一组散文诗,担心自屈子李杜以降历代骚人墨客所描述的“两岸猿声啼不住”、“哀高丘之无女”、“夔府孤城落日斜”等三峡特有的自然人文景观可能从此消失,那些融入中华民族一代代人血脉里的“荆楚诗魂”也将在“江水中沉睡”(《2003中国年度散文诗》,漓江出版社2004年1月版),他笔端醮着深切的痛感。
  耿林莽关怀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也在作品中思考人的命运。在他的代表作之一的《串场河》中,写了他家乡一条小河上船家的生活。那些年轻的水手们往往因为穷苦劳累而早夭,撇下孤儿寡母。当地习俗:女子结婚时扎红头绳,守寡扎白头绳。于是诗人写道:“红头绳到白头绳,很短。/而河,很长。”(《散文诗六重奏》,河南文艺出版社2011年1月版)一些活脱脱的生命,就在女子头绳颜色变化的简单过程中悄悄地消失了。这种景象来自耿林莽童年脑海里留下来的“永难抖落”的哀伤的记忆。诗中那些来自民间的人情世态、生活细节以至情感言说方式,又形成了耿林莽散文诗从里到外的民族气派。他的散文诗集《 三个穿黑大衣的人》更加贴近底层,不无对现实生活中某些消极现象的反讽。耿林莽作品忧郁的情感基调,缘于他“厚重的现实关怀与沉甸甸的思想含量”。
  耿林莽不仅将散文诗的诗性原则贯彻到自己的写作中,更以他的睿智引导中国当代散文诗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近30年来,散文诗获得极大的繁荣。比如:专门的散文诗期刊,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全国仅有一家 《散文诗》,后来有了 《散文诗世界》、《星星·散文诗》,加上《香港散文诗》,公开发行的已达4家;进入21世纪以来,“散文诗年度选集”,由最初仅有的一种,也增加到4种。2007年,“纪念中国散文诗90年”活动在北京隆重举行,颁发了多个奖项;2009年,《60年散文诗精选》破天荒地被列入《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丛书单独出版。2007年,《伊犁晚报》创办《天马散文诗专页》每月一期,已坚持7年;2009年,出现了大力倡导“大诗歌”的“我们散文诗群”,并连续出版《大诗歌》4卷。在箫风先生策划下,作为全国有影响的 《文学报》,2011年起开辟了双月4版的《散文诗研究》专刊;融散文诗与分行新诗于一体的《湖州晚报·南太湖诗刊》已出版22期(编者注:今年改版为《南太湖散文诗》)。全国性的散文诗群众性学术团体,会员上千的就有3个。此外,还有多种诗歌刊物开辟散文诗专栏等等。
  就是在这样看似走向“一派大好”的形势下,散文诗发展中的隐忧也渐渐显露出来。比如,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一家有影响的散文诗报上,曾流行过一种“报告体散文诗”。进入新世纪后,又有一种散文诗“既不是诗也不是散文的独立文体”的观点在散文诗界流行起来,并由此认定散文诗“易读、易懂、易写”。对此,耿林莽是持反对意见的。他明确指出:“所谓‘报道体散文诗’我所以不敢苟同的根本理由,便在于‘报道’不能成其为诗,他们是两股道上行走的车子。”(《散文诗六重奏·序》)“强调她的‘易读、易懂、易写’”,“这涉及到散文诗是向精品化、美文化的更高境界提升,还是向粗浅和实用化的方向下滑的大问题,不能不引起关注。”(《散文诗并不“易写”》,《散文诗》2009年第4期)
  其实,无论是“报告体散文诗”或是“易读、易懂、易写”,归根结底还是散文诗“诗性”定位的问题。以下的一段话,可以体现他整个的散文诗观:“我认为散文诗本质上是诗,是诗的发展和延伸,是她的一个支脉或变体。在我看来,散文诗是格律诗向自由诗过渡后的必然发展,也是现代口语成为诗的主要语言资源后的必然发展。根据这一认识,散文在其中如何安排,就有了准则。那就是,要在保持诗性素质的前提下,适当吸纳散文的某些可以入诗的因素,融入散文诗的肌体,以增强其舒放灵动的美,丰富它的表现能力。这是将散文化入散文诗中,而非把散文诗化为了散文。这个界限要妥予掌控处理,不加节制,便有使散文诗消失于散文之汪洋大海中的危险。”(《散文诗六重奏·序》)
  在这里,耿林莽把散文诗与诗、与散文之间的关系,以及否定或忽视散文诗的诗性原则将会带来的危害,都表述得很全面了。散文诗与散文之间在外部形式上已趋一致,唯一可坚守的,是它骨子里的那点诗性。否定或忽视散文诗“诗”的根本属性,就意味着散文诗本身的消亡,某些论者所设想的“作为一种独立文体而存在”,只是一个良好的愿望而已。这些,也正在逐渐地成为当代散文诗人的共识。但不同观点之间的讨论或交锋,并没有结束。由此可见,我们之所以要讨论散文诗文体的归宿或属性,不是要纠缠于一个无关紧要的理论问题; 它确是一个关系到散文诗的创作实践、发展方向以至生死存亡的大问题。
  耿林莽除多年主持 《海鸥》(现名 《青岛文学》)的散文诗专页、参与《中外散文诗鉴赏大观》的编撰外,还写了大量评介现当代优秀散文诗作品的文字。1998年10月20日,他在给本人的一封信中,提及他在《散文诗》刊上开设一个经常性的“散文诗创作谈”或“散文诗佳作评析”栏目的设想,我当即接受了这个宝贵的建议。《散文诗》从1999年第2期开始,在“作家与作品”或“散文诗论坛”栏目连载他撰写的创作谈和作品评析文章,到现在已坚持整整15年。与此同时,他还为《散文诗世界》、《山东文学》、《文学报·散文诗研究》等报刊的类似栏目撰稿。此类精短的评析文字折射出耿林莽的散文诗美学思想,也积累了许多优秀作品,为散文诗史提供了资料。
  耿林莽特别关注年轻一代散文诗人的成长。年轻人每有佳作,他都热忱点评推介。在他所在的青岛、山东以至全国,他团结、培养了一大批散文诗新人。这种倾力无私的付出,体现出耿林莽高尚的人格魅力。
  耿林莽有关散文诗的论述还涉及散文诗的语言、结构、风格等创作方法。他用散文诗般清新、幽默、短小而诗意盎然的语言写下的《散文诗:漫思随想录》、《语言随感十三拍》等,都是从个人写作的实际体验而来,鲜活而富有启示性,承继和发扬了艾青《诗论》的优良传统。如:“散文诗则是诗的家族中最后‘出走’的浪子,为了取得走动自由而披上了散文的外衣,但是它的灵魂依然是诗。不是一走了之,她将诗‘带走’了。”“诗在模糊与准确之间徘徊。”“语言的一大特色,是流动如水。”等等。
  人贵自明。作为诗人尤其需要有超强的自省能力,不断突破自我。耿林莽既有一个诗人应有的自信,又常能反躬自省。他在《日记中的“诗论”》中曾说:“近读卡夫卡、博尔赫斯的随笔和散文诗,深有所感。大师的人格、思想境界派生出他们的深刻、精粹与质朴,是由内而外的。我的散文诗与散文随笔,均有形式上的拘泥的弱点,应更加走向随意和大度,基础是思想境界的提高。我散文诗的一个弱点是形式的定型和句法上的定型。突破是艰苦的。”(《耿林莽散文诗精品选》,四川民族出版社1994年8月版)
  二十年过去,耿林莽终究是突破了自己。他终于感到了攀登、突破之后“如鱼得水的喜悦”。
  (作者系散文诗人,《中国年度散文诗》主编,湖州师范学院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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