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小学语文教学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管季超创办的公益服务教育专业网站 TEl:13971958105

教师之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165|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读《槐聚心史:钱锺书的自我及其微世界》札记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5-9-10 13:37:1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钱锺书手札中的“酷评”——读《槐聚心史:钱锺书的自我及其微世界》札记钱之俊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07月01日   09 版)

    辗转托朋友从台北购得汪荣祖钱学新著《槐聚心史:钱锺书的自我及其微世界》(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14年6月初版),虽距出版已一年,仍兴奋有加。这是期待中的一本书。作者此前早就放出风来,正在撰写一本全新的钱氏传记。笔者浅薄,粗览一过,窃以为,是书最具价值者,是作者与钱锺书几次信息量很大的面对面交流,以及征引的20余封手札(汪手中留有钱氏手札70余封),余下宏论倒无甚新意。

    谈陈寅恪

    在已发表(出版)的论著中,钱锺书很少言及陈寅恪。但大家喜欢拿陈、钱二人作比较,因为他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钱锺书曾对陈寅恪考证“杨贵妃入宫时是否处女”很不以为然,大家因此皆认为钱对陈评价不高。其实,晚年钱锺书多次对人谈到陈氏,从生平交往到学术思想评价,无不涉及,而且评价也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简单。

    1981年7月,汪荣祖第一次从美国到北京,拜访钱锺书,呈阅自撰《史家陈寅恪传》一书,钱氏因此谈及陈氏及其学术。钱说:“陈先生学问之博实,无可质疑,然思想上是否通卓,方法上与记诵上是否有缺失,文笔是否有洁雅,自有公论,不容曲笔。陈先生通外国语至多,而于外国文史哲巨著,似未能通解,如在《柳如是别传》中说,牧斋以柳为‘柏拉图理想’,即因未尽解柏氏之书故。别传颇有可商榷处,戏称传主乃‘柳岂如是’,而非柳如是也。”(第6页)陈钱二人在学术研究方法与旨趣上迥异,已为学界所熟知,此话更加深了我们的直观认识。(李洪岩《钱锺书与近代学人》、胡晓明《陈寅恪与钱锺书:一个隐含的诗学范式》、刁生虎《陈寅恪与钱锺书》等著作与论文,论述较详,可参)

    晚年钱锺书很欣赏陈寅恪诗,但对其“以诗证史”之法,很不认同。汪荣祖说:“钱先生尊陈先生其人、爱其诗,而于其学术思想与研究方法则有如冰炭。”(第10页)1981年10月,汪荣祖再访钱锺书,谈及陈寅恪诗。钱氏认为,陈诗做得好,学钱牧斋,亦受李义山之影响。但其父陈三立虽有诗名,然除特有的高亢之气外,可取之处无多。对陈寅恪以诗证史之研究方法,他认为,陈氏混文于史,实有违文学意趣处,其读《会真记》以自传考论之,尤违文学基本理论所谓fic⁃tionality(第7-8页)。

    写作此文时,刚好读到刘梦溪《钱锺书与陈寅恪》(《中华读书报》2015年5月27日)一文,其中谈到“陈钱的文体论”,认为“陈、钱文体论的侧重点虽有不同,都是文体革新派则一。他们都主张文无定体,不拘一格,力倡文体革新”。文章论及陈寅恪《论韩愈》,认为陈“对韩愈的评价比钱还高”。文章遗憾地说,“钱先生也一直有写一篇专论韩愈的文章的打算,可惜未及动笔而斯人已逝,真是遗憾之至。否则陈、钱两大家共论‘文起八代之衰’的文雄韩愈,各出以巨文,该是何等好看。”巧的是,汪荣祖的书中就有钱锺书对陈寅恪的“韩愈论”的直接点评。钱锺书认为,韩昌黎倡古文而定道统,集封建文化于一身,在大陆人人得而哇溺之,陈先生写《论韩愈》似有纠偏微意,惜推韩过甚,反授人以柄,即培根所谓“Too much magnifying man or matter doth initiate contradic⁃tion(of praise)”(过度赞美人或事必然招致反弹)。陈寅恪认为韩愈与唐代小说的传播有密切关系,钱锺书认为“此论有谬”,指出六经与小说皆散而不骈,唐人传奇在古文运动前已有,使陈先生之言而信,则韩氏并元稹《会真记》、陈鸿《长恨歌传》皆古文运动之产物矣。他不同意韩愈文以载道之说,谓“昌黎以文、道分别为二事,斥庄之道而称庄之文”,又说“宋人以昌黎入道统,尊之而实诬之也。近人论韩,更如梦呓矣。”(第9-10页)“梦呓”之“近人”,有寅恪先生否?

    学术上的分歧,并没有影响钱锺书对陈寅恪思想根源的深层理解与判断,他对陈寅恪的处境似有切身同感。1986年7月,汪荣祖第三次拜访钱锺书,言及陈寅恪,钱曰:陈氏如一“eternal refu⁃gee”(永远的避难者),对共产党固然疑惧,对国民党则“despise,feel disgusted”,渠自身亦有矛盾,如治学崇汉学,却尊宋学。(第9页)1988年5月,汪荣祖应邀到中山大学参加陈寅恪学术研讨会。会后于6月2日第四次到北京拜访钱锺书。陈寅恪自是谈话应有之话题。钱锺书问了学术研讨会的经过后说,陈不喜共产党,瞧不起国民党,既有遗少味,又不喜清政府,乃其矛盾痛苦之所在,并重申前说。(第13页)他惋惜陈寅恪晚年双目失明,竟穷如此精力为柳如是立传,刻意求全,觉得不值。(第7-8页)对晚年陈寅恪思想处境,他认为,陈晚年已无人可谈,故颂柳如是之才学,若有所弥补,斯乃其痛苦症结之所在。(第10页)

    虽然钱锺书对陈寅恪的学术研究方法等有不同看法,但在私人情感上他还是怀有温情的。钱锺书回忆,解放后忽蒙陈寅恪惠书称赞《谈艺录》,虽是陈夫人的笔迹,他还是“心甚感之”。汪荣祖问钱锺书在清华读书时曾否与陈氏有过从,他说在校时未上其课,同事时也未请益;在清华接触较多的师长是吴宓先生。(第7-8页)钱锺书去世后,2003年10月,汪荣祖至京访杨绛先生,又提及陈寅恪。杨先生特别提到,钱锺书晚年很欣赏陈寅恪的诗,说早知陈先生如此会作诗,在清华读书时,一定会选陈先生的课,成为恩师,但也不必讳言,他们在释诗上有不同的看法。(第19页)“早知陈先生如此会作诗”云云,让人平添了许多想象。

    月旦师友

    钱锺书对前辈和同辈学人之为人与学术,几无全面肯定者,一般在礼节性好评之后,再点中要害,指出不是。而对老友和后学晚辈,钱氏却不吝溢美之词,如近出之《宋淇传奇》(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大陆版名《宋家客厅:从钱锺书到张爱玲》)“钱锺书”章,虽独列“月旦文坛学界人物”一节,却多为谀辞。对钱锺书的“酷评”,识之者以为耿介、直率,不掩藏护短,不识者以为尖酸刻薄。钱氏此类言论,在陆续发表的信札中想会更多。汪荣祖认为,钱锺书的人格特质“不是刻薄,而是犀利;不是狂妄,而是俏皮;不是揶揄,而是诙谐;不是刁蛮,而是机智”。但他认为,“即使犀利、俏皮、诙谐、机智至晚年都大为节制,无复当年直言无忌,不再尽情地神采飞扬”。(第181页)本书中,虽多为钱氏晚年言论,但每每言及前辈或同辈学人,往往寥寥数语,仍一针见血,不留情面。兹列几例观之:

    章行严《柳文指要》。钱锺书认为这本书因毛主席之捧而红,实则文理尚有不通之处。(第7页)

    储安平。钱锺书说,“鄙夫妇与储熟识,此人极热衷政治,文革时某日出门未归,死非其辜,实堪怜悯。”传闻储安平“tall and hand⁃some”,钱笑称这是宏观之印象。若微观之,则“thickish lips,loose mouth and a very chin ,which would be of some interest to physiognomists”。(第9页)

    严复。钱锺书说,又陵英文并不甚佳,意译盖有藏拙之嫌,可以一笔带过,不加深究,至于译者加入己意,乃世界各地之通例,不足为异,绝非严复所创。(第10页)

    萧公权诗词。“萧先生自是名家,今能此者已不多,惟不免举轻若重耳。”(第13页)“在清华读书时已知其名,然未曾谋面。”(第7页)

    叶公超。“叶公超亦喜作旧诗,差萧先生远矣!”(第13页)“叶师晚年书法尚能入格,但旧诗则实未入门,此律(指《和好友郭则生》——笔者)实在瑕疵百出。………”(第259页)“公超先生为弟业师而倾轧弟颇深,Theo⁃dore Huters(胡志德)作弟传中,即窥其隐”。(第58页)

    关于胡适

    本书中,钱锺书除自述与陈寅恪等生平交往史实外,又还原了几个有关其生平史实的真实情况。钱锺书生前,对有关自己的生平文字,已知晓一二,但获其首肯者少。他认为,纽先铭和邹文海所记多有不实之处,吴组缃所谈尤虚妄(指《吴组缃畅谈钱锺书》一文)。“吴组缃语尤属虚妄,弟与之素无往来,亦未尝选读中文系目录学等功课。老糊涂信口开河,小钻风见缝便入,胡言乱写,以弟为博微名薄利之姿,可叹可恨。”(第169页)

    钱穆曾回忆:“抗战胜利后之某年暑假,余赴常熟出席一讲学会。适子泉锺书父子俱在,同住一旅馆中,朝夕得相聚。”(《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第112页,岳麓书社1986年版)钱锺书说钱穆虽然是史家,但他的回忆录极不可靠,记事时间也多有错误。比如说在常熟见到他们父子一事,他说生平不曾到过常熟,感叹如此历史与“fic⁃tion”(小说)何异?(第14页)“家宾四《忆双亲》中有关弟一节之全属子虚”(第124页)。

    “钱锺书见胡适”,应是本书中最具史料价值的信息。胡适晚年在台湾,读过《宋诗选注》后对胡颂平说:“钱锺书是个年轻有天才的人,我没见过他,你知道他吗?”(胡颂平编著《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第18页,新星出版社2006年版)钱锺书夫妇很在意胡适的“健忘”。杨绛《怀念陈衡哲》《怀念我的父亲》等文,详细记述了钱锺书见胡适的几次场面,有意还原这段史实。钱锺书自己呢,也几次对人提及此事。上世纪八十年代,钱锺书就对人说:“胡适之是‘贵人多忘事’,他是见过我的,也是在南京,一次文学圈子里的什么聚会。胡适之正好也在南京,当然就被请来当贵宾,坐在首席。我记得当时我还走到胡适坐的桌子边,向他请教几个问题。胡适之答话没说完,便被什么人叫过去了。那时我还年轻,他则是大名人、大权威,‘所以,我钱锺书认他胡适之,他胡适之不认得我钱锺书’。”(胡明《迟到的纪念》,并强调“末两句话加了引号,正是由于我印象特别深刻”,转引自范旭仑《“我钱锺书认他胡适之”》,《东方早报》2013年10月27日)南京这次见面,钱锺书以后很少提及,他念念不忘的是上海的三次见面。

    上世纪八十年代,汪荣祖寄胡颂平所记胡适晚年谈话录予钱锺书。钱阅后回函:“博士虽知我不尽,而一言九鼎,足为鯫生增重。‘没见过’则博士健忘,亦区区人微位末,不足记忆也。”钱遂于信中详细描述了三次见面情形:

    上海解放前一年,博士来沪,遇合众图书馆,弟适在翻检(弟挂名为该馆顾问),主者介绍握手。博士满面春风曰:“听说你是个hu-manist(似有春秋之笔,当知弟为吴宓先生学生之故),做的旧诗很好。我也做旧诗,昨天还写了一首五律(图书馆主者忙送上拍纸簿、铅笔),写出来请教大家。”写出后,以纸交弟曰:“你给我宣纸,我为你用毛笔写。”诗只记有“半打有心人”句。此纸保存至文革时,与其他师友翰同付一炬。弟并未受宠若惊,因此结识。过数月,博士又来沪,从陈衡哲女士处,得悉内人家世(陈女士极偏爱内人),欲相认识。陈因在家请喝茶,弟叨陪末座;胡与内人谈话,略见内人《我的父亲》文中。敝寓近一小吃店,以“鸡肉包子”得名,陈女士夫妇皆爱吃,内人常以此馈遗之,是日亦携往,博士大赏“好吃”,而陈甚节俭,备点心只是“蟹壳黄”小烧饼,博士嗤之以鼻曰:“此等物如何可以请客!”陈怫然,事后谓内人曰:“适之做了官,spoiled了!”合众图书馆主人叶景葵先生请博士在家晚饭,弟与郑西谛先生皆被邀作陪,听其政论,后见Foreign Affairs(外交季刊),渠发表一文,即席上所言也。弟 Saunter down the memorylane,而渠Sink down the memory hale,此犹家宾四《忆双亲》中有关弟一节之全属子虚,Galieo嘲历史家为“记忆专家”(O istorici o dotto-ri di memoria);胡、钱皆以史学自负,岂记忆之“专”,只在思想史、国史,而私史固容自由任意欤?一笑。(1984年7月17日钱锺书与汪荣祖信,第123-124页)

    信中前两次见面情形,杨绛已有同样回忆,第三次在叶景葵处见面,应为1949年1月17日。是日《顾颉刚日记》有记:“赴揆初先生之宴。八时半,与森玉先生同归。今晚同席:适之先生、振铎、徐森玉先生、钱默存、张芝联、起潜叔、鸣高叔(以上客),叶揆初先生(主)。”(《顾颉刚日记》第六卷【1947-1950】,第406页,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版)

    1988年,汪荣祖第四次到大陆拜访钱锺书时,钱再次告之,他和胡适不仅见过,而且见过三次。第一次在上海合众图书馆;第二次在陈衡哲家吃饭,陈以蟹壳黄小烧饼待客,胡嫌寒酸,故印象深刻;第三次谈时事,大意具见胡日后发表之“Stalin’s Grand Strategy in China”反共文字中。独缺南京一次。钱锺书还提到毛泽东有一封信写给胡适,自称学生。这封信抗战期间存于上海保险柜中,战后不知何故烧掉了,胡适知道后说此信怎么能烧呢?怏怏若失,形诸言表,然统言之,胡适之品格绝高于鲁迅、蔡元培等。(第13-14页)

    有人认为,在学术方面,“钱基博看不起胡适,钱锺书则更看不起胡适”(黄恽《燕居道古》,第6页,新星出版社2014年版),“他对胡适之也鄙而远之”(黄恽《秋水马啼》,第47页,金城出版社2013年版)。实际情况并非如此。钱锺书向来对不喜之人,常避之唯恐不及,独对胡博士兹兹在念,这不是一种对人态度的最好说明吗?他熟稔胡适的著作文章,在文章、札记等中多次语涉胡适之学术观点,显示了对胡适之思想的重视,于现代学人中显然不多见。虽然,钱对胡适的学术思想多有不认同的地方(详阅范旭仑、李洪岩《为钱锺书声辩》书,范旭仑《“我钱锺书认他胡适之”》文),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胡适之人格品质的判断。这和他几次与胡适的见面肯定是分不开的。

    不实之处

    汪荣祖撰写本书,力求独辟蹊径,写出新意,试图在深层次上全面剖析钱氏生平与学术思想。其尝试跨学科以心理学解读钱氏一生,但似非强项,有时读之不免生硬、牵强。在生平记述上,亦无新史料,用的依旧是已出传记的旧材料,其对大陆已出版的钱氏研究文献,掌握的也非常不全面,讹误在所难免。

    例一:“钱锺书固然赢得学生的敬仰,却因自己的老师不守信约而引起不快,事缘清华外文系收购钱锺书从英国带回的西文书,却没有依约偿付书款,他虽曾向系主任叶师禀明,仍无结果。吴学昭整理吴宓遗稿时,才发现钱锺书所写《上雨僧师以诗代简》,提到此事……‘其中传达委屈颇多’。”(第58页)

    汪荣祖的这段“卖书说”,来源于吴学昭《听杨绛谈往事》(见是书第164-165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范旭仑在博客里提及此说,认为“汪氏本不解诗,如盲人评古,扯淡之语,不足责耳”。为什么说这是“扯谈之语”,范先生没有明说。实际上,是一开始吴学昭没有把钱锺书所写“上雨僧师以诗代简”这首诗或这封信读懂。该书简曰:

    生锺书再拜,上白雨僧师:勿药当有喜,体中昨何如?珏良出片纸,召我以小诗。想见有逸兴,文字自娱戏。尚望勤摄卫,病去如抽丝。书单开列事,请得陈其词。五日日未午,高斋一叩扉,室迩人偏远,怅怅独来归。清缮所开目,价格略可稽。应开二百镑,有羡而无亏;尚余四十许,待师补缺遗。媵书上叶先,(公超)重言申明之。珏良所目睹,皎皎不可欺。朝来与叶晤,复将此点提;则云己自补,无复有余资。由渠生性急,致我食言肥。此中多曲折,特以报师知。匆匆勿尽意。

    Ever Yours,四月十五日下午第五时

    诗的意思是,外文系准备向外国书店买二百镑外文书,让钱锺书开了个书目,二百镑不到,还剩四十余镑购书款。钱锺书就让老师吴宓根据需要补充要买的书目。虽然钱锺书几次跟系主任叶公超汇报了此事,但叶最后还是自己做主把余下书款用掉了,弄得钱锺书在吴宓面前尴尬食言。汪荣祖显然未细研该诗内容,想当然地信了吴的曲解。

    例二:“两年后的1937年钱锺书写完论文毕业,在牛津大学获得B.Litt.学位。”(第78页)

    有关取得学位事,在本书其他几处同样有类似提及。根据学者在牛津大学的最新考证,1937年10月,钱锺书最终通过各种考核,被批准可以申请文学学士(B.Litt.)学位。然而,他没有依从常规提出申请,而是提前跑到法国巴黎大学读书去了,所以没有正式获得学位,只拿着毕业证明就离开了牛津。也就是说,钱锺书海外求学几年,什么学位也没有获得。这是2014年3月在江南大学召开的“从无锡到牛津:钱锺书的人生历程与学术成就”国际学术研讨会上,牛津大学艾克赛特学院院长弗朗西丝·凯恩克罗斯女士所作《Qian Zhong shu and Oxford University》主题论文(论文另一位合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陈立博士,其亦为牛津大学莫顿学院助理研究员)披露的最新信息,在以往的生平传记中都没有提及。(详见《“从无锡到牛津:钱锺书的人生历程与学术成就”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第76-90页,2014年3月江南大学印;钱之俊《从无锡到牛津:钱锺书求学期间的几个疑问》,《中华读书报》2014年8月27日)

    例三:“他自牛津毕业后,也辞谢了在牛津教汉语的机会,亦雅不欲为了一个安定的教职而大才小用,浪费自己的精力。钱锺书坚强的‘自我’使他在作抉择时,选择常人不取的选项,而且毫无犹疑。”(第73-74页)

    这也是钱氏几种传记中惯常的说法,事实并非如此。据《Qian Zhong shu and Oxford University》文透露,钱锺书当时并不打算马上回国,而是希望毕业后继续留在牛津。他向牛津大学申请过三年任期的中国哲学与宗教讲师职位,但没有成功。这一职位给了另一位优秀的中国青年学者王维诚。王是北大的毕业生,曾在清华担任教职。这样,钱锺书没有在牛津继续待上三年,而是与杨绛前往巴黎求学。(《“从无锡到牛津:钱锺书的人生历程与学术成就”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第85-87页)

    例四:“钱锺书没有留下比较完整的日记与回忆录”。(第36页)

    此说法不切实际。钱锺书一生都保持了记日记的习惯,早期日记尤连贯系统,1949年后以学术日札居多。

    钱锺书自1935年考上公费留学前数十年间的17册日记,在1981年被人在无锡发现,后归还给了钱。钱锺书在留学英法时,不厌其烦地用日记记下了与杨绛的读书、生活细节,在《听杨绛谈往事》等书中可零星窥探一二。1938年回国到西南联大以后,夫人杨绛与女儿皆不在身边,他孤身一人在昆明生活,“给阿季写信很勤,还特地为阿季写下详细的日记,并有诗多首描绘他的生活环境,抒发他对阿季不尽的思念”(吴学昭《听杨绛谈往事》,第152页)。可惜的是,昆明日记最终没保留下来。1949年从上海到北京搬家过程中,昆明日记丢在了上海。直到1977年,杨绛堂侄阿虎忽然从上海将昆明日记寄到北京,却已腐蚀,“一页页结成了块,无一字能辨认,锺书和杨绛就把它毁了”(《听杨绛谈往事》,第239页)。上海时期,已经公布的日记就有《钱大先生游杭州记1949.3.27至1949.3.31》(《听杨绛谈往事》,第233至236页),生动详尽,想其有关海上文坛的孤岛日记会更为丰富。   

    1949年后,政治环境特殊,钱锺书纯粹的日记写得谨慎而少。他开始把中文笔记和日记写在一起,1952年思想改造运动时传闻学生要检查“老先生”的日记,他就把日记部分剪掉毁了。“文革”以后,他又恢复了日常日记的书写。比如从1978年到1980年,钱锺书先后到意大利、美国、日本随团访问,他不往家寄信,而是写长达一个小本又一个小本的日记,全是对杨绛说的话,所见所闻和“思念之情”,极其详尽。如果杨绛出访,钱锺书在家,他每天也会写下家中琐碎,称为“备忘而代笔谭”日记,女儿不时也插上几句评语附识,留待杨回来看。所以日记在“文革”后应该也是很完整的。

    笔者有言在前,钱锺书的私论及私札内容,才是《槐聚心史》这本书的亮点,而杨绛恰恰反感别人这样做。杨先生得知汪荣祖决心要为钱锺书作传后,很担心汪把那些私信给抖出来。2013年10月24日,汪到京讲演,求见杨绛,竟未得见。杨先生托友人转告他:“如为钱锺书作传,请勿公示私人书信内容。”(《杨绛生平与创作大事记》,《杨绛全集》第九卷,第516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版)杨先生不高兴了。其实,汪荣祖曾征求过杨先生的意见,表示不会发表钱氏信札。(《汪荣祖:我对蒋介石“维持原判”》,《中华读书报》2012年8月15日)此番食言,想来是他宝贝在手,忍不住就用上了。

    杨绛对钱锺书书札的发表或汇集出版,一直持非常谨慎保守的态度。早年陆文虎搜集钱的书信准备收在《钱锺书集》中,就被她否定了。这能理解,但已无必要。钱氏手札及私下言论的陆续公之于世,已非杨先生能左右之。近读宋以朗《宋淇传奇》,更加深了这种认识。宋以朗言,从1979年起到1989年间,钱锺书致其父宋淇信有138封之多。这些信“每封都密密麻麻,甚至大爆‘内幕’”。(《宋淇传奇》,第100页)《宋淇传奇》这本书中有关钱锺书一节,大多是基于钱氏来信完成的。晚年钱锺书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给人写信,自叹“几乎成了写信的动物”。故自言大量拥有钱氏手札者大有人在。除宋以朗手中的138封,汪荣祖手中的70余封,其他如李国文手中就有66封,张隆溪有50多封,许渊冲在《忆钱锺书》的长文中,就收录了近20篇钱先生的来信。不一而足。(详见拙文《晚年钱锺书:“我几乎成了写信的动物”》,《同舟共进》2014年第5期)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很多年里,钱锺书那些散布于世、数量惊人、信息丰富的私信,会像挤牙膏一样,被人慢慢披露出来。

    对如何处置手中的钱氏书信,宋以朗认为,这些书信本身就是现代中国文学的珍贵史料,他可能把它们全数寄还杨绛,也有可能在杨先生的同意下,把它们整理、注释,然后出版。(第117页)杨先生显然不同意出版。对待私札,杨先生其实也很矛盾。2015年5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影印出版《复堂师友手札菁华》,该书是晚清著名学者、词人谭献的师友书信集。信札涉及一百多人,大多是谭献中晚年所交之友,多为名臣循吏、才子经生。谭献后人将这些书信赠予钱基博,后藏于钱锺书手。2005年,杨绛决定将这批珍贵的文献捐献给中国国家博物馆,同时授权人民文学出版社影印出版。虽然自己不愿把钱锺书的私札拿出来发表,却善意地将别人的书札捐出出版,这是个有趣的现象。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联系我们|手机版|Archiver|教师之友网 ( [沪ICP备13022119号]

GMT+8, 2024-11-14 08:23 , Processed in 0.072528 second(s), 2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