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名言分类选
第一部分:鲁迅活着的姿态与状态
街灯的光穿窗而入,屋子里显出微明,我大略一看,熟识的墙壁,壁端的棱线,熟识的书堆,堆边的未订的画集,外面的进行着的夜,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我存在着,我在生活,我将生活下去,我开始觉得自己更切实了,我有动作的欲望。
《这也是生活》
什么是路?就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
《热风·生命的路》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故乡》
我觉得坦途在前,人又何必因了一点小障碍而不走路呢? —— 鲁迅
在生活的路上,将血一滴一滴地滴过去,以饲别人,虽自觉渐渐瘦弱,也以为快活。
《两地书·九五》
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
《娜拉走后怎样》一九二三年
空虚寂静
四周是广大的空虚,还有死的寂静。死于无爱的人们的眼前的黑暗,我仿佛一一看见,还听得一切苦闷和绝望的挣扎的声音。
----鲁迅《伤逝》
快步走着
我快步走着,仿佛要从一种沉重的东西中冲出,但是不能够。耳朵中有什麽挣扎着,久之,久之,终于挣扎出来了,隐约像是长嗥,像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中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
----鲁迅《孤独者》
时间即生命
时间就是生命。无端的空耗别人的时间,其实是无异于谋财害命的。
----鲁迅《行外文淡》
延长生命
节省时间,也就是使一个人的有限的生命,更加有效,而也即等于延长了人的生命。
----鲁迅《禁用和自造》
改造自己,总比禁止别人来得难。—— 鲁 迅
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地解剖我自己。—— 鲁 迅
战士死了的时候,苍蝇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营营地叫,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但是战士已经死了,不再来挥去它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它们的完全,远在战士之上。的确的,谁也没有发见过苍蝇们的缺点和创伤。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宝贵的苍蝇也终究不过是苍蝇。
《战士和苍蝇》一九二五年
那切切实实,足踏在地上,为着现在中国人的生存而流血奋斗者,我得引为同志,是自以为光荣的。 《且介亭杂文末编·答托洛斯基派的信》
第二部分:鲁迅谈写作态度
瞒和骗
中国人向来因为不敢正视人生,只好瞒和骗,由此也生出瞒和骗的文艺来,由这文艺,更令中国人更深地陷入瞒和骗的大泽中,甚而至于已经自己不觉得。
鲁迅《坟·论睁了眼看》
真话须有勇气
我在苦恼中常常想,说真话自然须有极大的勇气的;假如没有这勇气,而苟安于虚伪,那也便是不能开辟新的生路的人。
鲁迅《伤逝》
真的声音
只有真的声音,才能感动中国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须有了真的声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
鲁迅《三闲集·无声的中国》
根于爱
人感到寂寞时,会创作;一感到干净时,却无创作,他已经一无所爱。
创作总根于爱。
鲁迅《而已集·小杂感》
从喷泉里出来的都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鲁迅)
显微镜
不错,比起高大的天文台来,“杂文”有时确很像一种小小的显微镜的工作,也照秽水,也看脓汁,有时研究淋菌,有时解剖苍蝇。从高超的学者,是渺小,污秽,甚而至于可恶的,但在劳作者自已,却是一种“严肃的工作”,和人生有关,并且也不十分容易做。
鲁迅《集外集拾遗·做“杂文”也不易》
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鲁迅
巨大的建筑,总是一木一石叠起来,我们何尝做做这一木一石呢?我时常做些零碎事,就是为此。
只要能培一朵花,就不妨做做会朽的腐草。
写小说,说到底,就是写人物。小说艺术的精髓就是创造人物的艺术。(鲁迅)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的说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
《热风·随感录四十一》
第三部分:鲁迅审视国民劣根性
在中国,尤其是在都市里,倘使路上有暴病倒地,或翻车捽摔伤的人,路人围观或甚至高兴的人尽有,有肯伸手来扶助一下的人却是极少的。
《经验》
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觫(即恐惧颤抖),他们就看了滑稽剧。
《娜拉走后怎样》一九二六年
中国太难改变
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自己是不肯动弹的。我想这鞭子总要来,好坏是别一问题,然而总要打到的。
《娜拉走后怎样》一九二六年
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大抵如此,大抵!
《而已集•小杂感》
我独不解中国人何以于旧状况那么心平气和,于较新的机运就这么疾首蹙额;于已成之局那么委曲求全;于初兴之事就这么求全责备?
《这个与那个》
中国人不但“不为戎首”、“不为祸始”,甚至于“不为福先”。所以凡事都不容易有改革;前驱和闯将,大抵是谁也怕得做。
《这个与那个》
只要从来如此,便是宝贝。即使无名肿毒,倘若生在中国人身上,也便“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妙不可言。
《随感录三十九》一九一九年
中国公共的东西,实在不容易保存。如果当局者是外行,他便把东西糟完,倘是内行,他便把东西偷完。而其实也并不单是对于书籍或古董。
《谈所谓「大内档案」》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无声的中国》
中国大约太老了,社会上事无大小,都恶劣不堪,像一只黑色的染缸,无论加进甚么新东西去,都变成漆黑。可是除了再想法子来改革之外,也再没有别的路。我看一切理想家,不是怀念过去,就是希望将来,而对于“现在”这一个题目,都缴了白卷,因为谁也开不出药方。
《两地书》
穷人的孩子,蓬头垢面在街上转,阔人的孩子,妖形妖势,娇声娇气的在家里转,转大了,都昏天黑地的在社会转,同他们的父亲一样,或者还不如。
《随感录二十五》一九一八年
“坚信”很少
中国人自然有迷信,也有“信”,但好像很少“坚信”。我们先前最尊皇帝,但一面想玩弄他,也尊后妃,但一面又有些想吊她的膀子;畏神明,而又烧纸钱作贿赂,佩服豪杰,却不肯为他作牺牲。崇孔的名儒,一面拜佛。信甲的战士,明天信丁。
《且介亭杂文·运命》
骑墙
夫近乎“持中”的态度大概有二∶一者“非彼即此”,二者“可彼可此”也。前者是无主意,不盲从,不附势,或者别有独特的见解;但境遇是很危险的,……。後者则是“骑墙”,或是极巧妙的“随风倒”了,然而在中国最得法,所以中国人的“持中”大概是这个。
《集外集·我来说“持中”的真相》
痛苦
造化生人,已经非常巧妙,使一个人不会感到别人肉体上的痛苦了,我们的圣人和圣人之徒却又补了造化之缺,并且使人们不再会感到别人的精神上的痛苦。
《集外集·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
万劫不复的奴才
自己明知道是奴隶,打熬着,并且不平着,挣扎着,一面“意图”挣脱以至实行挣脱,即使暂时失败,还是套上了镣铐罢,他却不过是单单的奴隶。如果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抚摩,陶醉,那可简直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他使自已和别人永远安住于这生活。
《南腔北调集·漫骂》
可惜中国人但对于羊显凶兽相,而对于凶兽则显羊相,所以即使显着凶兽相,也还是卑怯的国民。这样下去,一定要完结的。 我想,要中国得救,也不必添什么东西进去,只要青年们将这两种性质的古传用法,反过来一用就够了:对手如凶兽时就如凶兽,对手如羊时就如羊! 那么,无论什么魔鬼,就都只能回到他自己的地狱里去。 《华盖集·忽然想到(七至九)》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不可救药的民族中,一定有许英雄,专向孩子们瞪眼。这些孱头们! 《杂感》一九二五年 中国人的官瘾实在太深,汉重孝廉有埋儿刻木,宋重理学有高帽破靴,清重帖括而“且夫”“然则”。总而言之:那魂灵就有做官──行官势,摆官腔,打官话。 《学界的三魂》一九二六年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且介亭杂文·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什么叫“国粹”?照字面看来,必是一国独有,他国所无的事物了。换一句话,便是特别的东西。但特别未必定是好,何以应该保存?
譬如一个人,脸上长了一个瘤,额上肿出一颗疮,的确是与众不同,显出他特别的样子,可以算他的“粹”。然而据我看来,还不如将这“粹”割去了,同别人一样的好。
《热风·随感录三十五》
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苟有阻碍这前途者,无论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坟》《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图,金人玉佛,祖传丸散,秘制膏丹,全都踏倒他。
《华盖集·忽然想到(五至六)》
可是还得附加几句话以免误解,就是:我之所谓生存,并不是苟活;所谓温饱,并不是奢侈;所谓发展,也不是放纵。
《华盖集·北京通信》
最要紧的是改革国民性,否则,无论是专制,是共和,是什么什么,招牌虽换,货色照旧,全不行的。
《两地书·八19250331》
任凭你爱排场的学者们怎样铺张,修史时候设些什么“汉族发祥时代”“汉族发达时代”“汉族中兴时代”的好题目,好意诚然是可感的,但措辞太绕湾子了。有更其直捷了当的说法在这里—— 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 《坟·灯下漫笔》 历史上都写着中国的灵魂,指示着将来的命运,只因为涂饰太厚,废话太多,所以很不容易察出底细来。正如通过密叶投射在莓苔上面的月光,只看见点点的碎影。但如看野史和杂记,可更容易了然了,因为他们究竟不必太摆史官的架子。
《华盖集·忽然想到(一至四)》
中国学问,待从新整理者甚多,即如历史,就该另编一部。古人告诉我们唐如何盛,明如何佳,其实唐室大有胡气,明则无赖儿郎,此种物件,都须褫其华衮,示人本相,庶青年不再乌烟瘴气,莫名其妙。其他如社会史,艺术史,赌博史,娼妓史,文祸史……都未有人著手。
《书信·致曹聚仁19330618》
轿夫如果能对坐轿的人不含笑,中国也早不是现在似的中国了。
《灯下漫笔》
月球只有一面对着太阳,那一面我们永远看不见。歌颂中国文明的也惟以光明的示人,隐匿了黑的一面。
《补白》
在行进时,也时时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委靡,有人背叛,然而只要无碍于进展,则越到以后,这队列也就越成为纯正、精锐滴队列了。——鲁迅
谁说中国人不善于改变呢?每一新的事物进来,起初虽然排斥,但看到有些可靠,就自然会改变。不过并非将自己变得合于新事物,乃是将新事物变得合于自己而已。
佛教初来时便大被排斥,一到理学先生谈禅,和尚做诗的时候,“三教同源”的机运就成熟了。听说现在悟善社里的神主已经有了五块:孔子,老子,释迦牟尼,耶稣基督,谟哈默德。
《华盖集·补白》
每一新制度,新学术,新名词,传入中国,便如落在黑色染缸,立刻乌黑一团,化为济私助焰之具。
《偶感》
(谈到中国的改革)“并不是将自己变得适合于新事物,乃是将新事物变得适合于自己。”
《补白》
中国人,凡是做文章,总说“有利然而又有弊”,这最足以代表知识阶级的思想。其实无论什么都是有弊的,就是吃饭也是有弊的,它能滋养我们这方面是有利的;但是一方面使我们消化器官疲乏,那就不好而有弊了。假使做事要面面顾到,那就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集外集拾遗补编·关于知识阶级》
第四部分:鲁迅的生活睿语
孩子是要别人教的,毛病是要别人医的,即使自己是教员或医生。但做人处事的法子,却恐怕要自己斟酌,许多别人开来的良方,往往不过是废纸。
—— 鲁迅
读书无嗜好,就不能尽其多,不先泛览群书,则会无所适从或失之偏好。广然后深,博然后专。
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可容外族之研究,不容外族之探险;可容外族之赞叹,不容外族之觊觎也。
《集外集拾遗补编·中国地质略论》
搞鬼有术,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来无有。——鲁迅
敌人是不足惧的,最可怕的是自己营垒里的蛀虫,许多事情都败在他们手里。
外来的东西,单取一件,是不行的,有汽车也须有好道路,一切事总免不掉环境的影响。
《三闲集·现今的新文学的概观》
女人的天性中有母性,有女儿性;无妻性。妻性是逼成的,只是母性和女儿性的混合。
《而已集·小杂感》
爱情虽说是天赋的东西,但倘没有相当的刺戟和运用,就不发达。譬如同是手脚,坐着不动的人将自己的和铁匠挑夫的一比较,就非常明白。在女子,是从有了丈夫,有了情人,有了儿女,而后真的爱情才觉醒的;否则,便潜藏着,或者竟会萎落,甚且至于变态。
《坟·寡妇主义》
充实和空虚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野草·题辞》
采花
只看一个人的著作,结果是不大好的∶你就得不到多方面的优点。必须如蜜蜂一样,采过许多花,这才能酿出蜜来,倘若叮在一处,所得就非常有限、枯燥了。
鲁迅《致颜黎民》
天才与民众
天才并不是自生自长在深林荒野里的怪物,是由可以使天才生长的民众产生,长育出来的,所以没有这种民众,就没有天才。
鲁迅《坟·未有天才之前》
拿来主义
——我们要运用脑髓,放出眼光,自己来拿!
总之,我们要拿来。我们要或使用,或存放,或毁灭。——然而首先要这人沉着,勇猛,有辨别,不自私。没有拿来的,人不能自成为新人,没有拿来的,文艺不能自成为新文艺。
《且介亭杂文·拿来主义》
发表真话
青年们先可以将中国变成一个有声的中国。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忘掉一切利害,推开了古人,将自己的真心的话发表出来。
鲁迅《三闲集·无声的中国》
说话到真人厌恶,比毫无动静来,还是一种幸福。
《「坟」题记》一九二六年
接近孩子
凡一个人,即使到了中年以至暮年,倘一和孩子接近,便会踏进久经忘却了的孩子世界边疆去,想到月亮怎么会跟着人走,星星究竟是怎么嵌在天空中。但孩子在他世界里,是好像鱼之在水,游泳自如,忘其所以的,成人却有如人的凫水一样,虽然也觉到水的柔滑和清凉,不过总不免吃力,为难,非上陆不可。
鲁迅《且介亭杂文·〈看图识字〉》
制造机器
现在的所谓教育,世界上无论那一国,其实都不过是制造许多适应环境的机器的方法罢了。要恰如其分,发展各各的个性;这时候还未到来,也料不定将来究竟可有这样的时候。我疑心将来的黄金世界里,也会有将叛徒处死刑,而大家尚以为是黄金世界的事,其大病根就在人们各各不同,不能像印版书似的每本一律。
鲁迅《两地书·北京四》
(父辈们)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孩子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鲁迅《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
不耻最后
“不耻最后”。即使慢,驰而不息,纵令落后,纵令失败,但一定可以达到他所向的目标。 《华盖集·补白》 我每看运动会时,常常这样想: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 《华盖集·这个与那个》
净水
一道浊流,固然不如一杯清水的干净而澄明,但蒸溜了浊流的一部分,却就有许多杯净水在。
《准风月谈·由聋而哑》
爱之附丽
人生的第一要义便是生活,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鲁迅《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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