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公公

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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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打电话来，叫我去拿炸好的豆腐和肉丸子。我来到父亲家里，见他们今年的年货空前丰盛。自我记事以来，父母都是很节俭的，他们往往只准备好我和弟弟喜欢吃的，从未为自己买点好吃的，这样做 ，也只是想给我们姐弟两个攒足学费和结婚时的费用。看到杆子上挂满了各样腊货，我颇有些高兴，父母总算能为自己过年了！
        母亲找来一个大袋子，一个劲儿地往里装年货，我拉住母亲的手，告诉她我自己家里什么年货都买了，只是特别想吃她炸的豆腐。母亲听了，脸上笑开了花，赶紧把成串的炸豆腐往袋子里装，我拉不住她，只好说够了，让她多留一些给弟弟。父亲听了，说年货多得很，我拿一些，剩下的全给弟弟。都拿走了，他们过年吃什么呢？没等我问，母亲告诉我，今年要到武汉过年，去住上半个月，弟弟他们小俩口工作忙，常常累得不想做饭，经常是四日八顿。父亲说，弟弟在武汉买的房子早就装修好了，元旦时弟妹就打电话回来，说要接二老去武汉过年。哦，原来这些年货是为儿女准备的。我鼻子一酸，再看父亲，还在那儿乐呵呵地笑。这可不像我那个感情含蓄的父亲，就是接他们去过个年，没什么大不了的呀！父亲怎么越来越像我公公？都有点憨憨的。
       父亲是教师，是博学多才的那种，数理化样样通，没有几件乐器能难倒他。父亲不会骂人，也不会打牌。儿时，我们总爱让父亲教我们玩，下军棋，玩弹子跳棋，打羽毛球······在我心里，父亲是值得我敬重的。从弟妹上门起，父亲就有点变化了。只要弟妹小俩口回来，父亲就一改总指挥的样子，变得像个小学徒，做什么都要问一问弟弟他们，是不是这样，是不是那样，要买什么，也是一马当先，乐颠颠地往商店跑。前年家门口长了一棵桔子树，到去年时，因为没有嫁接，树上不但没结果，反倒长满了刺。父亲出门进门被划伤了好几回，我说了几次让父亲把树砍掉，他楞是没砍。今年带儿子去玩，看那树上越长越长的刺，怕儿子被划到，叫父亲砍掉树。谁知父亲找来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割去下面树干上的刺，我看父亲半蹲着割刺那吃力的样子，说干脆把树砍了还省事些，父亲说一会儿就好了，还在那儿认真地割。我看着有些不解，母亲叫我别管，她说弟妹喜欢那棵树。原来是这样！父亲有点像我公公！
         公公是土生土长的农民，童年时失去了爹，便独自承担起侍养老母的担子。因为家贫，公公没读过书，一辈子勤扒苦做，吃过不少没文化的亏。正因为这样，他与婆婆省吃俭用，供老公读到大学毕业。我与老公结婚那天，公公从睡梦中笑醒了。第二天，我喊第一声爸时，公公乐得合不拢嘴，到处说娶了个好儿媳。倒是我觉得奇怪，我喊爸是应该的呀，怎么就说我好呢？那段时间，一直都是公公做饭，公公是村里的厨师，也许他想我们吃到可口的饭菜吧。公公婆婆什么都不让我做，那个寒假，我唯一 做过的家务就是扫地，那还是我大着胆子不把扫帚给公公才扫了那么一两回。我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就想着早点回城里，免得在老家给二老添麻烦。谁知我说要回来上班时，公公竟眼泪汪汪，他说别人的儿媳妇可以在家看龙灯，可以在家过月半。我还是提前回了城里，老公说公公心疼我们，我虽然知道老人家的好意，却还是不喜欢呆在老家，心想以后对老人好一点就行了。不久，公公托人带来好多鱼块，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鱼肚皮肉，原来，公公听老公说我喜欢吃鱼肚皮肉，竟在家把一坛鱼倒出来，一块一块挑。我心里暖暖的。
         前年，见公公的棉衣旧了，就想给他买件新的，恰巧有熟人在商场卖衣服。就和老公带公公去买，因为是熟人，我们没花太多钱就给公公买了件不错的羽绒服。 岂料外甥过生日时，那么暖和的天气，我才穿了一件毛衣外加一件外套，公公竟穿了羽绒服，他还不停地对姐姐说是我给他买的衣服，弄得姐姐不好意思，其实姐姐也给他买了不少衣服。事后，姐姐开玩笑说，还是儿媳妇好，儿媳妇买的东西好，说的话记得牢。这也凑巧，每次我给公公买点什么，他总要讲得满湾都知道，我随口说点什么，公公总是千方百计办到。搞得老公经常假传圣旨，他想要什么或想吃什么了，就说是我的想法，公公还真乐呵呵地一一照办。
         父亲不也是如此吗？弟妹给他织了顶帽子，虽然并不怎么好看，还是戴在头上舍不得摘，每次我回去，都要讲好几遍。我也给父亲买过衣服，可没听他念叨过。但我知道，父亲都记在心里，他依旧爱着我们。说与不说，只是表达方式的不同，也是父亲和公公两个身份的不同。
        记得有一次，我和父母逛街，我看中了一件外套，要买给父亲，他却不要，好不容易做通了父亲的工作，母亲却说要我节约些，不让我买，拉拉扯扯了好一会儿，我有些生气了，大声叫母亲别讨人嫌，最后，总算买给了父亲。刚走出店门，就听见卖衣服的老两口议论开了，一个说这孩子不错，你说这是闺女还是儿媳妇？另一个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是闺女，儿媳妇不会这样说话。我听了，开始检讨自己，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个好儿媳，看到老人缺什么了，我都主动给他们买，估计老人手头儿没钱了，我都会叫老公送钱回去。我以为我对两边的老人是一样的，可我什么时侯主动和公公婆婆谈过心？我和他们说话，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没像对父母那样，有时开玩笑，有时撒娇，甚至耍脾气，还要吼两句，可谁也不会往心里去，只会一如既往的关心彼此。我想，也许公公婆婆希望我像姐姐一样对他们，高兴了，一起开心地笑，不高兴了，发几句牢骚，但很快又会没事一样一起说说笑笑。
         也许，在很多儿媳眼里，公公都有点憨憨的，那我们就笨一点吧，不论他们学识深浅，不管地位高低，让我们像小时侯跟着父亲学步一样，像儿时向父亲学游戏一样，跟着公公婆婆学学炸年豆腐，捏捏肉丸子，包包饺子······是父亲也好，是公公也好，分不分清有那么重要吗？他是咱爸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