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小学语文教学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管季超创办的公益服务教育专业网站 TEl:13971958105

教师之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3772|回复: 34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安房直子童话选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4-4-21 12:22: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小小的藤箱

 作者:安房直子
彭懿 译
  山顶眺望台的边上,有一家叫“藤箱屋”的土特产小店。

  土特产店总共有三家,其中最古老也是最小的一家,就是“藤箱屋”。因为店面太小,卖的东西也就只有一点点。带画的明信片、偶人、腌菜和点心。藤箱屋的主人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爷子,一个月里有两、三回背着一个大背包,下山去山脚下的镇子上购物。下山的时候,背着空空的背包,嗨哟、嗨哟、嗨哟地喊着一路走下去。到了镇上,偶人工场、点心工场和腌菜店一家一家转过去,渐渐地就把背包给塞满了。最后,坐到面条店里吃上一大碗面条,嘿哟、嘿哟、嘿哟地回到山里面。

  从很早以前他就这样一年一年地重复着。

  “藤箱屋的老爷子,好精神啊!”

  山里人这样一夸奖道,老爷子就会抿嘴一笑。

  不过,要是有人说:“藤箱屋的老爷子,现在你还这么走山路购物啊,早就过时啦。要不要我们家的车帮帮你呀?”

  他立刻就会不高兴,哼哼叽叽地嘟哝道:“我已经这样干了三十年了。”

  可是,有三十年没感冒过的老爷子感冒了。而且还是慢性感冒,好些日子了,咳嗽就是不好。每天,老奶奶给他用毛巾热敷,还喝了不少据说一喝就灵的汤药,但就是不好。

  “我说,明天购货,你就不要勉强硬撑着去了。”一天晚上,老奶奶说,“听到了吗,这山上翻上翻下的,可不是容易事。”

  老爷子“呵呵”地咳嗽着,沉默不吭声。他想说,要是不下山去采购的话,藤箱屋就开不了门啦。这天夜里,他咳嗽得特别厉害,看来明天是下不了山了。唉,店里只剩下一点偶人和带画的明信片了。

  “我说,求茂平茶屋的主人帮个忙,好吗?”老奶奶看着老爷子的脸色,提心吊胆地说道。

  “你说什么?”老爷子故意装出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我说什么?我是说……茂平茶屋的茂平,明天要开车到镇子上买东西,是不是坐他的车一起去……”

  老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老爷子就嚷了起来:“怎么能干那种蠢事!”

  老爷子最讨厌的就是汽车。不但讨厌乘汽车,而且连看一眼都觉得讨厌。翻过这座山,直通枫叶温泉的索道车建成已有五年了,从那时起,这里就成了一个多少有点名气的地方。驾车旅行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停下车来,爬上眺望台,在茶店吃饭,买买东西。但在山里出生山里长大的老爷子眼里看去,这些开车上山的人总是没有好印象。连一滴汗也不淌,轻轻松松地就爬上山来,只顾自己看看风景,在地上乱扔一气,然后就又轻轻松松地上温泉了。望着这些人的背影,总觉得这些人根本就没把大山放在眼里。尤其是到了星期天,汽车的噪音更是吵得让人心烦。

  “自从人们开车上山来以后,这山就变得不像山了。”

  一开始,老爷子逢人就这样说。

  但人家反驳说:“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藤箱屋的主人啊,自从索道车开通以来,到山顶上来的客人可是与日俱增啊。你们店里的偶人,不是卖出去好多嘛。大伙都挣了不少钱,日子也比过去过得舒坦多了。这样一想,就还得忍受一下汽车的噪音。”

  这话听得已经把耳朵磨出茧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老爷子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暗下决心:我是绝对、绝对不坐那玩艺儿。

  然而这次可是彻底焦头烂额了。这回到底应该怎么办呢……老爷子一边喝着药,一边皱着眉头不声不响。

  是这天晚上夜深人静时发生的事情。

  老爷子睡是睡下了。可因为一个劲儿地咳嗽,就是睡不着。老奶奶就躺在他的旁边,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

  咚咚咚。

  有谁敲响了店门。

  一开始,还以为是刮风的声音。但那个声音咚咚咚地响了三下之后,停顿了片刻,又是咚咚咚地响了三下。怎么听,也不像是风的声音。

  “这么晚了,有谁会来呢?”

  老奶奶走向店门口,从紧闭的大门的缝隙中透进来一道细细的红光。

  “是谁呀?”老奶奶问道。

  一个奇怪的声音说:“藤箱屋的主人,有没有感冒药啊?”

  “我们又不是药店。”

  一边这样说,老奶奶一边“咣当”一声打开了门。她吃了一惊,门外竟立着一只猴子。它提着灯笼,冷得一个劲儿地发着抖。

  “真少见……”

  老奶奶闭不上嘴了,站在那里直发楞。

  这一带,已经有好多年看不见猴子的影子了。自从索车道造好以来,动物们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啊呀,快请进来。从什么地方来的啊?”

  老奶奶像欢迎过去的老朋友一样,把猴子让进屋来。然后,又关上门。她无意中朝猴子一瞥,它正像人一样,把嘴对准灯笼,“扑”地吹灭了灯笼的火。

  “坐在这儿吧。”

  老奶奶拿过来一个座垫,让猴子坐到了二道门的门框上。猴子高兴地坐下,搓着手。

  “你这时候来干什么呢?”老奶奶问道。

  猴子咳嗽了一声,回答道:“我想要点感冒药。”

  然后,它就这样讲了起来:“我是一只离群的猴子,也就是说,离开了猴群而一个人生活的猴子。一个人找吃的,一个人掏鸟窝,一个人睡觉。另外,还一个人得感冒。而且这感冒还怎么也治不好。”

  “呀,这不是和我老头子一样嘛。”

  老奶奶朝躺着的老伴儿看了一眼。

  老爷子在被窝里说:“把我的药拿给它喝吧。”

  猴子连连点头谢道,像是在行礼一样。

  老奶奶升起火,温起罐中的药来。

  汤药开始“咕咕嘟嘟”地沸腾起来了。老奶奶取出一个茶碗,倒了满满一大碗汤药。

  “当心烫着,吹一吹再喝。”她好像在叮嘱孩子似地说着,把茶碗递给了猴子。

  猴子高兴地用双手捧住茶碗,然后吸了一口气,对准茶碗上的热气吹去。

  “味道真好闻。”它自言自语地说。

  猴子闭上眼,脸上带着一种感恩的表情,慢慢地喝下了汤药。

  “啊,好药啊,身子一下就热起来了。”

  它把茶碗还给了老奶奶。

  然后,就一个人在店里仔细地瞅起来。它露出一脸的疑惑,不解地问:“你这里不是叫藤箱屋吗?可是没有藤箱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老奶奶笑出了声:“藤箱屋只不过是一个店名而已。我们是家土特产店啊。”

  “既然是土特产店,为什么不卖藤箱呢?”

  “为什么……嗨,那种过时的东西……”

  所谓的藤箱,是过去人们用来放衣服的四角形的箱子。但是现在,还有谁使用那种东西啊……尽管这样,猴子还是热心地说:“我说,店里不妨试着卖卖藤箱。一定会好卖的。”

  老爷子和老奶奶都默默地笑了。

  猴子的小眼睛却亮闪闪的:“试一次吧,我编一个送来。”

  说完,它又小声地说道:“这可是秘密呀,因为是秘密,就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我知道一个长着大片通草的地方。每一年,我都要把通草那带甜味的果实吃个够,然后采集一大把通草的藤,把它们浸泡在水里,扒去皮,编成箱子。我喜爱手工编织这活儿,不是吹牛,人的东西我都能做,而且做得漂亮。怎么样,要不要我用通草的藤编一个藤箱,放到你们的店里卖卖试一试?”

2#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23:25 | 只看该作者
为了不让猴子失望,老奶奶就点了点头:“那么,你就拿来一个样品试试吧。你说哪,老头子?”

  老爷子在被窝里点点头。

  猴子拍拍胸脯:“我一定编一个最好的藤箱送来。”

  它又问:“老爷爷,是编一个大藤箱呢?还是编一个小藤箱呢?”

  “小一点的吧。”老爷子笑了。

  老奶奶也笑着说:“愈小愈好。”

  但猴子却睁大了眼睛,想了想又问道:“你说小,可具体地小到什么地步呢?必须告诉我准确的尺寸。”

  老奶奶用两手比划出一个饭盒的大小,说:“就这么大小。因为是礼品,还是做得小巧一点的好。”

  “我明白了。”猴子高兴地点点头。

  它在暖桌边稍微睡了一会儿,天亮时悄悄地走了。

  第二天晚上。

  也是在半夜里,猴子又来了。

  咚咚咚,店门被敲了三下。隔了一下,又是三下敲门声。

  “晚上好!晚上好!”猴子在外面叫着。

  老奶奶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只见猴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一个四方形的东西。

  “小藤箱做好了。”猴子嘴上一边吐着白气,一边说。

  “呀呀,快进来。”老奶奶说。

  猴子进到店里,“扑”的一口吹灭了灯笼,坐了下来。它得意地拿出那个小小的藤箱,说:“这个怎么样?”

  老奶奶定睛一看,吃了一惊,做得实在是太漂亮了。用通草藤编出一个结结实实的四方形小箱子,里面既可以放饭团子,又可以放手绢或是头巾,还可以当成放针线的盒子,对喜欢编织的人来说,带来带去方便极了。

  老奶奶认真地想:把它摆在店里,也许能卖得出去。

  “你真是一只了不起的猴子。”一边说,老奶奶一边掀开了藤箱的盖子。想不到里面装着一个七度灶的果实。鲜红鲜红的果实,好像在燃烧一样。

  “这是一点心意。”猴子说。

  “你还懂这些礼节。”这让老奶奶佩服透了。

  老爷爷也爬了起来。

  老爷爷的感冒还没有好。猴子喝一次感冒就好透了的药,对老爷爷似乎不起什么作用。他一边咳嗽,一边喜爱地摸着那个小藤箱。然后他说道:“好呀,就放在店里卖卖看吧。”

  他又问:“你能做很多吗?”

  猴子连连点头:“加足了劲,一天能编两个。”

  这猴子的话靠得住靠不住呢?老爷爷和老奶奶对视了一下,悄悄点了一下头。

  他们和猴子签了这样一份合同:

  一个藤箱换五个干柿子,或一个藤箱换一瓶葡萄酒,或一个藤箱换十个栗子。

  话是这样说,还是可以更改的。换来换去,还是老爷爷家的东西。

  “太好了。”猴子说,“这下冬天没有食物也不怕挨饿了,编点手工,就能换回来栗子和干柿子啦。”

  老爷爷也说:“太好了,冬天我就用不着下山进货,能好好休息了。”

  就这样,山顶上卖土特产的“藤箱屋”,就成了真正卖藤箱的藤箱屋了。每天晚上,猴子会送来两个藤箱,而回去的时候,会带上干柿子或是栗子、葡萄酒什么的。

  当有了十几个藤箱时,老奶奶写了一张纸:请购买山里的特产小藤箱。

  她把它贴到了店门前面。

  登山客们一看到藤箱就叫了起来:

  “好精巧啊!”

  “有乡土气味!”

  藤箱最受女顾客的欢迎。她们一边欢叫着:“太可爱了、太可爱了。”一边商量着里面可以放些什么东西。藤箱好卖极了,慢慢的,老爷爷和老奶奶积蓄下一些钱来。

  “真要好好谢谢它。”

  “托它福,这个冬天我们总算熬过去了。”

  等猴子再来时,老爷爷和老奶奶烧了一锅甜甜的粘糕小豆汤,还有滚滚烫的菜粥,招待它。

  不知不觉,老爷爷和老奶奶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这猴子特别喜欢粘糕小豆汤,双手捧碗,呼呼地吃个不停。
 

  就这样,猴子一共做了五十多个藤箱。

  当山里下了第一场雪后,它突然不来了。

  “猴子怎么样了呢?”

  老爷爷和老奶奶开始担起心来。该不是又生病了吧,没发烧吧?一个人不要紧吧?净想着这些,就更加担心了。半夜里风吹动窗户时,老爷爷就会从床上跳起来。老奶奶每天晚上都烧好粘糕小豆汤,等着猴子。

  然而,猴子没有再来。

  他们每天都想着猴子的事情。

  有一天,一枚带画的明信片送到了藤箱屋。

  是枫叶温泉的照片,藤箱屋也有售的。

  翻过来一看,后面这样写道:

  
老爷爷老奶奶:

  寒冬到了。天冷得伸不出手,干不了活了。等明年再编藤箱吧!因为栗子、干柿子和葡萄酒足够我吃了,等过一段时间再见吧!

                                猴子


  明信片上没贴邮票,也没盖上邮局的图章。

  “这明信片是它自己送来的吗?”

  “是托小鸟送来的吧。”

  老爷爷和老奶奶静静地说着话。

  猴子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好。

  店里还有许多藤箱。靠卖它们,老爷爷和老奶奶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冬天了。等天暖和了,猴子还会来玩的。老爷爷的身体也会康复的。

  猴子最开始拿来的那个藤箱样品,老奶奶一直留在身边。

  这个她是绝对不卖的。

3#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23:55 | 只看该作者
一个雪夜的故事


  作者:安房直子
安伟邦 译
  雪的原野上,夕阳下沉了。

  远远的地平线,从模糊的蔷薇色,变成淡紫色,枞树的正上空,闪着一颗星星。星星象颤抖般地眨着眼睛,一直俯视着一望无际的白色原野。

  这是个没有风的寒冷夜晚。天空虽然陆续闪现了新的星星,但其中最大、最亮、最美的,还是第一个出来的星星。不过,没有谁去仰望那星星,因为原野里,一个人、一间房屋都没有。

  深夜,一辆卡车通过了这原野的一条路。卡车搭着灰色的篷,轮胎防滑铁链吱吱地响着,跑过去了。

  “呼──真冷!”戴毛皮帽子的男司机,吐出白色的气息。

  “再加一把劲!”助手席的男人,象鼓励似地提高声音说。烟卷儿火,亮得红红的。

  这时,卡车咕咚地一晃,趁这劲儿,从灰车篷里滚下一个苹果。

  卡车就那样跑向了远处的城镇。

  在一片雪的原野上,一个红苹果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它想:自己落到了多么冷、多么空旷的地方啊。

  正在这时候。

  “苹果啊。”

  突然,有谁在呼叫。很响而又清澈的声音,像小银铃一样的声音。

  “苹果,你真寂寞吧?”那声音又说。

  “嗯,是寂寞。”苹果回答后想:究竟是谁在叫自己呢?忽然,枞树上方的星星,闪大了一圈,苹果马上觉察到,高兴地说:“咦,是星星啊!”

  接着,它又用挺大的声音喊道:“我认识你!”

  苹果仿佛遇到了以前的熟人,高兴得嘴快起来了。

  “很早以前我就认识你。那是我还在妈妈的树上成长的时候。嗯嗯,再以前,我还是白花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要看着你。”

  “那我可真高兴啊!”星星说罢,又接着说:“不过,这边那边都有好多果树园,也有好多苹果树,对不起,我可不知道你是在哪个果树园哪棵苹果树上长大的。”

  “我不是果树园里的苹果呀。”

  “唔。那,你是哪儿的苹果呀?”

  “冈丘上边的一间房子……喏,从你那儿能看见吧?北方,房檐低的,又旧又脏的房子。那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漂亮得令人吃惊的苹果树吧?”

  星星嗯嗯地点头。

  “那是我成长的树呀。是这一带哪一个农家,哪一个果树园都没有的好树哇。那树能结成满满的又甜又好看的苹果。可是,要说这棵树的主人,却是贫穷得惊人,每天只能喝粥生活。穿的东西几乎只有一件,连烤暖房间的柴禾,也只有一点点。”

  “那可真是过着十分艰苦的日子啊。”

  “嗯。小小的家里,住着五个小孩子和一个老奶奶。孩子们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到很远地方干活儿,不常寄钱来。所以,奶奶自己搞副业,才好不容易让孩子们吃上粥。尽管那样,生活也太苦,有一天,决定把院子的苹果树卖给附近的果树园。”

  星星嗯嗯地点头。接着,注视着原野那边冈丘上小小的房子。由于积满雪的重量,那房子象快要倒塌。院里的苹果树上,积雪也几乎压弯树枝。

  “要问果树园主人是怎样买的苹果,他是按一棵树给多少钱,这样定的价。也就是说,丰收年和不收年,都给同样的钱。至于给苹果树消毒,给苹果套袋子,把苹果装箱,都由果树园的人来干,可是,树上结的苹果,一个也不剩,都归果树园所有。吝啬的果树园主人,常常叮嘱奶奶和孩子们:

  ──院里的苹果,一个也不许摘,因为那树已经不是属于你们的啦。

  孩子们,脸色可悲哀啦。有的孩子噘嘴,有的孩子哭了。看到这些,我们齐声这样说:

  ──风啊,风啊,摇我们吧!
 
  ──风啊,风啊,把我们摇掉吧!

  那么一来,从远远的山那边,风儿吹来,尽力猛烈地摇树。完全成熟了的伙伴,一连掉下好多个,于是,我们在树上唱:

  ──掉下的苹果,是谁的?

  ──掉下的苹果,是谁的?

  听见歌声,老奶奶来到院里,稍稍直起腰,看看下面的道路,确定了苹果园的卡车没有来的模样后,就拾走了掉下的苹果。接着,把它们悄悄藏进厨房,到了晚上,便给孩子们吃。好苹果,就生吃,烂苹果,就咕嘟咕嘟地煮。老奶奶一边煮一边祈祷,希望明天能掉更多的苹果。这样,第二天,吹来更猛的风,掉下更多的苹果。”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可始终没掉下来呀。”

  “嗯,因为我没熟透,所以不管风怎么吹,也不能轻易地掉下来,在这期间,我和别的伙伴一起,被果树园的人摘走了。后来,我在果树园的仓库睡了好长时间,今天早晨才醒。我被塞进箱子,载在卡车上想,啊,要到哪一个远方城镇去呀,心里就亮堂了。

  “没想到,怎样了呢?半路竟然掉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不能让谁吃,埋在雪里
……我就会这样冻下去的,而且,雪化的时候,要腐烂哪。”

  “你希望让谁吃你呢?”

  “那是啊。冻死,烂死,都是可悲的事。要让那冈丘上可爱的孩子们吃了,我是多么高兴啊!还有,能把我的种子埋进土地,我更高兴。有一天,我会成为一棵树的。”

  说到这里,苹果呼地叹了一口气。它怀恋地想起了在冈丘上面成长时候的事。然后,它叫道:“诺,诺,星星。”

  可是已经听不到星星的回答了。云儿过来,星星隐下去了。苹果想,啊,也许还要下雪。它仰望着远处的枞树,想到被卡车运走了的伙伴们,想到从来也没见过的明亮的大城镇,想到冈丘老奶奶家的圆火炉上咕嘟咕嘟煮着的苹果酱。就这样,它不知不觉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做了好几个短梦,苹果究竟睡了多长时间呢?

  是谁嚓嚓地踏着冻结的雪靠近了。那人来到苹果的紧旁边,用清亮的声音呼唤道:“苹果姑娘,苹果姑娘。”

  象银铃一样的声音。

  苹果睁开眼睛。这时的苹果,已经被拿起来了,被没戴手套的、白色而柔和的手拿起来了。

  “你是谁?究竟从哪儿来的?”苹果感到耀眼似地问。
   那是个过于美丽的少年。

  少年的头发和眼睛都是蓝的。而且,他穿的衣服,就像鸭跖草的花那样的颜色。

  “我是星星啊。”少年说,“是先前的星星啊。我刚从天上下来的。我真想吃你。”

  “咦?”苹果笑了,“真的?星星居然能下来拾苹果吃,会有那样的事吗?”

  少年轻轻一点头,从兜里掏出小刀,削起苹果皮。苹果皮搭拉得长长的,够到了雪上。

  苹果嘻嘻哈哈地笑。

  “可笑吗?”

  “可笑哇。星星居然会削苹果皮!”

  星星少年慢慢地吃了削好的苹果。专心专意地,一直干净地吃到核。

  最后,剩下五粒黑色种子。

  少年轻轻握起种子,把握着的种子贴在耳朵上。

  于是……种子里传来苹果的声音:“星星,星星,你把我带到天上去吧!”

  少年松心地笑了:“行啊。你这一回,在天上成为一棵树才好哪。”

  少年向苹果种喷出温暖的气息。

  然后,他走了起来。

  他朝着远处的枞树。不,朝着再那边的地平线。还有,朝着从那儿延续到天上的眼睛看不见的阶梯……

  这晚上发生的事,谁也不知道。一望无际的雪原野上,只有红红的苹果皮,细细地卷成螺旋形,落在那里。
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24:24 | 只看该作者
夏天的梦


  作者:安房直子
安伟邦 译
  “最近老闹耳鸣啊。”

  在公园的长椅上,一个老人向旁边的男青年搭话。

  “哦,这可不好哇。不过,是什么样的声音呢?”男青年露出深感兴趣的目光反问。
   于是,老人有点得意地笑着回答:“‘唧──’地叫。好像有一只虫子藏在耳朵里,‘唧──唧──’,连续不断地叫。”

  “那可不好哇。讨厌得受不了吧?”

  “不过,奇怪的是,习惯了这声音,就并不那么讨厌了,不仅这样,到了晚上闭起眼睛,心情会奇异地变得舒服,好像在做着色彩鲜艳的梦……我最近终于明白了,掌管梦的器官,是在耳朵里。这是千真万确的。”

  “您莫不是累了吧?”青年用毫不在意的安慰似的口气问。
   老人猛地撅起嘴,说:“没有的事。”

  “要不,您有什么苦恼吗,例如特别孤独等等?”

  “孤独?”老人咧开嘴笑了,接着说:“不孤独的人,哪儿才有呢?就说您,不也多多少少有点孤独吗?”

  老人探求似地瞧着对方的脸,然后,也不等回答,就嘟哝道:“把我的耳鸣借给您一会儿也可以呀。”

  说得简直象借给眼镜或自来水笔那样轻松。青年一愣,老人用细手指伸进自己的耳朵里,好像魔术师用漂亮的动作,掏出一只知了。

  那的确是知了。

  那是非常小而美丽的知了。透明的翅膀,映着公园的绿叶,稍微显得淡绿。

  “会,会有这样的知了吗?”
   青年吃一惊,仔细地瞧那知了。   老人得意地点了好几下头:“嗯,这叫耳鸣知了。夏末,这种知了常会出来的。这是雌知了。”

  “雌知了?雌知了是不会叫的吧?”

  “嗯,是那样的。在土中生活了六年、七年,好容易羽化生在地上,雌知了是不会叫的。它们只有一个夏天的命,不鸣不叫地就结束了。这种雌知了,常常到我这儿来,用虚幻的声音叫。啊,愿意的话,您放在耳朵里一会儿试试。”

  青年有点发瘆地皱起眉头问:“把这个放到耳朵里吗?”

  “对。用手指头稍稍一按,就飕地进去了。很简单。不过,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不会硬借给您。我只是想让您也看一下美丽的梦。我不会硬劝您。”

  老人装模作样地打算缩回拿着知了的手。

  “请等一下吧……”

  青年慌了。

  “作为尝试,请让我使用一次吧。说真的,我也过着艰难困苦的日子,独自一人生活,没有一个人肯跟我敞怀交谈,再加上买卖做得一点也不好,眼看要失业了。”

  “哦,您做的什么买卖?”

  “瞧,就是那个。”

  青年指着喷水池一带。盛开着红色的绯衣草花,孩子们笑语喧声的地方,孤独地停着一个流动摊床。

  “那是玉米摊儿。我搞这摆摊儿的买卖,都半年了,怎么也搞不好。”

  “那样的话,您就听一会儿这耳鸣,休息一下心吧。知了在耳朵里‘唧──唧
──’叫,您就闭上眼睛,随着那声音。”

  “随着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听耳鸣的声音,别的事,什么也不想,这样,就会随声音走。身体轻飘飘地象在云彩上。这么一来,可是好极了。”

  “哦……”

  青年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老人轻轻把知了放在他手掌上后,站起身来:“那么,告辞了,再会吧。”

  说完,慢慢地向公园旁边的森林那儿走去。老人穿着素雅的茶色裤子和橄榄色衬衫。玉米店老板,一直呆呆地目送着老人的背影象渗透那样消逝在森林的绿色里。

  然后,他轻轻转移目光,注视着手掌上的知了。仿佛精巧的玻璃工艺品,知了一动也不动。翅膀的颜色更加带着翡翠色。青年想,这知了在土里时,一定是吸了相当多的甜树液,所以翅膀才会这样美。他轻轻握住搁知了的手,再把手插进衣兜里,慢慢站起来,向自己的摊床那边走去。

  回到摊床,完全凉了的玉米,和离开时的数目一样,排列在灰上面,他呼地吐出一口既不象呵欠也不象叹气的气息。接着,他骨碌一下躺在旁边的矮草地上。时间大约将近五点钟了吧,风发出舒服的声音吹着。从树叶间隙射下的阳光,已经带着微微的秋天气味,扩散在四周。玉米店老板摘下布帽子,噗地盖在脸上,闭上眼睛,然后,从兜里轻轻拿出知了,若无其事地放进自己的耳朵里。

  往耳朵里放虫子──

  光这么一想,就会使脊背飕飕发凉的奇妙事,他却毫不犹豫地做了,也许是由于那知了太美丽而又太神秘的缘故吧。实际上,那知了的叫声也是文雅的,既不象梨蜩那样,毫不客气地“吱──吱──”往人的身体里深钻,也不象寒蝉那样,含有十足深思的恋恋不舍的味道。

  那是“唧──唧──”的,低而尖锐,似乎要扎进什么深地方的声音。是只有人的耳朵深处才能听见的虚幻的声音。

  “这是黑暗的声音呵。”玉米店老板嘟哝着。

  “对,这是黑暗的声音。是知了生到地上以前,长期在土里度过的黑暗的声音。”

  这是,玉米店老板十分敏锐地听着那声音,不知不觉身体变轻,仿佛要飘了起来。“唧──唧──”,知了的声音单调地继续着,玉米店老板,也许一边听着,一边睡着了吧……

  “请给我拿一棒玉米。”

  听到这爽朗的声音,他不由得一惊。那是还残留着幼稚的少女声音,听到那声音,不知为什么,玉米店老板的心胸总感到要突然发颤。

  (大概是那孩子。)

  他想,能够知道从没有听过声音的人发出的声音,是奇怪的事。但这时,他眼皮后边,好像从黑暗中升起了星星似的,清楚地映出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短头发,穿着单和服,系着黄色染白斑点花纹的带子,只有系木屐的带,是鸡冠花一样的红色。那少女,手掌托着晶亮的一百日元硬币,好几次地连着说:“请给我拿一棒玉米。”

  啊,是那孩子。是我上五年级时,搬到我隔壁,仅仅三个月,又不知搬到哪儿去了的孩子,每天,透过篱笆看见她的身影,可是,一次也没有说过话就分手了的孩子──

  那孩子走后,我变得异常地寂寞,总是在篱笆那儿,望着邻居已经不亮灯的窗户。

  女孩的妈妈,搞着织毛线活儿的副业,白天晚上,都在机器前织毛线。女孩在旁边帮着接线,收集各种颜色的剩线玩。夏天晚上,在黄色的灯光下,我象看美丽的故事书那样,瞧着女孩和她母亲的侧脸,以及她们互相点头的情景。

  “那么漂亮的孩子,真可怜。那女孩不能说话呀!”一次,我听附近的阿姨这么说,惊得心胸都快破裂了。

  那阿姨,象是有了大发现似地讲着。啊,我说怎么没听见过那女孩的声音哪。别的阿姨们,点着头,跟着这个那个地讲起女孩和她妈妈的传闻。那时,我堵住耳朵,吧嗒吧嗒地跑回家,可不知为什么,比以前觉得轻松,能够自己向邻居的女孩笑了。

  一天早晨,女孩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我在篱笆那儿向她挥挥手,她惊奇地注视着我,然后答以亲切的一笑。我跑回家中,从桌子抽屉里拿来水果糖罐,一边挥着,一边招呼女孩。那水果糖,是从外国航线回来的叔叔,作为礼物送给我的。小而圆的罐里,装着散发出奇异气味的五颜六色的糖。我要把每天一颗,珍重地含着的水果糖,分给女孩。我想,也许她含了糖,会突然用动人的声音说话吧。

  女孩来到篱笆前,歪着短头发,用大的眼睛问:“什么事?”
   我伸出水果糖罐,毫不在意地说:“哪一种好?蓝色的,黄色的,橙黄色的和白色的。”

  女孩瞧了我的脸一会儿,再用细手指头,抓起蓝色水果糖,放进嘴里。我也学着她,抓起蓝色的放进嘴里。

  “听说蓝色的,是星星的碎片哪。”

  我毫无顾忌地说起这样的话,也许是由于知道了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蓝色的水果糖,又酸又甜,好像一道海风通过了喉咙似的。各自含着一颗水果糖,我忽然觉得,自己也想和这孩子生活在同样的世界里。没有声音的国度──只有光和颜色,明亮寂静得悲哀的国度──

  但这时,母亲在家中叫我,我不得不回到屋里。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女孩。因为没过几天,她和母亲跟谁也没打招呼,就搬走了。

  那孩子的名字叫阿香。

  因为搬走那天,篱笆上系着块手绢,手绢角上,用蓝线缝着“香”。仿佛被忘了的白蝴蝶,手绢在风中不住地摇摆。

  那时候,我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有一天能再见面。啊,那个阿香,现在来到我的摊床前,用跟她最相称的动人声音大声叫道:“请给我拿一棒玉米。”

  ……

  “哎──”玉米店老板大声回答。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一点也没到达对方耳里,女孩象鹦鹉似的,总是重复着先前的说话:   “请给拿一棒玉米!”

  “请给拿一棒玉米!”

  “请给拿一棒玉米!”

  一会儿,那声音象是变戏法,大大地膨胀起来,仿佛集聚了五个、十个同样的少女,提高声音在喊。

  啊,这么多的顾客!

  玉米店老板,马上想起做买卖的事,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跑向摊床那边──接着,他笑嘻嘻地接了递过来的闪闪发光的硬币,再换成香喷喷的黄金块,分配到好多白色的手里──承蒙照顾,多谢,是,承蒙照顾,是,承蒙照顾……

  但是,在那以前,在他站起身以前,少女们象裂开的凤仙花种子,从摊床前散开,嘻嘻哈哈地笑着,这一回,象嘲弄他似地唱道:

  
“给我一根竹笋,
  还没发芽哪。”

  歌声越来越远,最后被吸进森林那个方向。

  他正在发楞,从森林一带,又传来这样的谈话声:

  “怎么样,做点玉米汤?”

  “做玉米色拉吧。”

  “不,做玉米馅饼好。”

  “我绝对要做加盐的爆玉米花!”

  少女们哇啦哇啦地嚷嚷。也许在露营,还是要开始宴会?

  (吵嚷什么,根本一棒也没买,怎么能做玉米饭菜呢?)

  玉米店老板有点生气了。

  森林那边,又响起嘲弄他似的“给我一根竹笋”的合唱,接着,又是黑暗。

5#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24:46 | 只看该作者

  “唧──唧──”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从那黑暗的声音里,又咔嚓咔嚓地响起叉子、刀子和盘子的声音。这一次,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玉米店老板却很清楚:那是在准备吃饭的声音。圆圆的桌子上,响起摆好的几个白盘子和刀子、叉子、匙子的声音。刀子、叉子和匙子都是银色的,它们的柄上,分别雕刻着小鸟、水果和花。鸟是仙鹤,水果是葡萄,花是百合。白桌子上,低低地吊着圆圆的煤油灯,颜色象刚升起的月亮,桌子周围,人们在兴冲冲地等着吃饭。那似乎是什么特别的宴席。是郑重其事的宴会。桌子正当中,装饰着橙黄色的蔷薇,酒杯,已经斟满了。

  可是,桌子正面的席位却空着,玉米店老板为了坐在那儿,现在,正在地下道一样的黑暗路上急急忙忙走着。

  留神起来,他还系着什么领带,穿着浆得使他几乎发疼的衬衫,新黑皮鞋吱吱地响。他又快乐,又荣幸,胸中暖乎乎的。因为那是庆祝阿香和他结婚的宴会。这个日子等了多久呢?玉米店老板用少年的心想。

  手表哧哧地刻着时间,马上就要到傍晚六点钟了。

  玉米店老板急急忙忙的。不能误了宴会。不能让大家等着。阿香也许已经来了,穿着醒目的美丽盛装──

  玉米店老板,在微暗的隧道一样的路上跑。不料,那条路成了奇异的迷宫,走一会儿,就碰到墙壁,分成左右两条。向右拐试试,一会儿,那条路又分成向左右拐的两条。这次,再向左拐试试,又分成了两条路……

  (这一回,走哪边呢?)

  (这一回是哪边呢?)

  每逢来到拐角处,玉米店老板都要冒出冷汗。

  右呢左呢?右呢左呢?右呢左呢?……

  尽管那样,他想,啊,选择,是多么可怕的事啊。错了一个,就会被关在永远的黑暗里,或者来到跟目的地正相反的意想不到的地方。

  在黑暗的迷宫猛跑了一阵后,玉米店老板终于提高声音喊:

 

  “喂──”

  “喂──阿香──”

  那声音,“嗡──嗡──”地响彻树枝一样分开的地下道各个角落。那声音,碰在长长的墙壁上,象被吸进似地消失时,玉米店老板,看见远处有小而摇晃的蓝光。

  那恰好如同点着许多小灯泡的圣诞节枞树。无数灯光,星星般闪烁着,仿佛海港的夜景。

  啊,是什么呢……有点令人觉得温柔、良好的灯光呵……

  玉米店老板眨了眨眼。于是,他的心渐渐高兴起来了。他记起了少年的日子,用望远镜看星星时心胸的激动。他想起在山上第一次看见萤火虫时,感到的爽快。形容不出的感动,忽然想流泪似的……啊,这种心情,有多年没有了哇。

  他大喘一口气,朝着蓝光跑。他展开两手,一溜烟地跑。

  随着靠近,小小的蓝点点,越来越清楚了。

  在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中,摇晃着,星星般地闪着,啊,那是一棵树。那棵树所有的枝子上,结着无数闪光的蓝色果实。

  每一个果实,多象蓝色的水果糖,觉察到这一点时,他已经来到树的旁边了。他发现树的侧面,一个穿白衣服的姑娘,象一棵可怜的树那样站着。姑娘伸出手,想摘树枝上的水果糖。白色的发饰下边,明亮的大眼睛在笑。

  “阿香……你是阿香?”

  一瞬间,玉米店老板屏住气息。啊,是阿香。这一回才是真正的阿香啊……长得这么大,这么漂亮。

  姑娘点点头,用甜而爽朗的声音答道:“对,是阿香。”

  玉米店老板高兴得跳了起来:“阿香,你能说话啦,耳朵也听得见啦!”

  阿香点头答道:“因为吃了这水果糖啊。”

  尽管那样,阿香的声音,无论怎么说,也跟刚才到自己的摊床买玉米的穿单和服的女孩子一模一样,也跟在森林中,少女们合唱“给我一根竹笋”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米店老板陷入沉思。然后,他嘟嘟哝哝地说道:“和你声音一样的女孩子,有好多呢。她们半开玩笑地到我店里来,什么也不买就回去啦。”

  “啊,那样的话,”阿香笑了,“她们都是知了的孩子呀。刚才,有十个知了的女孩子,到这儿来摘水果糖吃。由于能出声音了,都特大欢喜。吃了这棵树上水果糖的人,发出的声音都是一样的。”

  “哼,真吓人。”

  玉米店老板完全佩服,点了好几次头。奇异的水果糖,在风中摇晃,互相碰撞,发出木琴般的声音。甜而香的气味,扩散到四周。玉米店老板伸出手,摘了好几个小果实,装进衣兜里。

  “作为礼物,拿一点去吧。”

  “谁的礼物?”

  “谁的?我说呀,是来庆祝结婚的人们的……”

  说到这里,玉米店老板一惊,视线不由得落到手表上。

  “了不得啦。庆祝会不都开始了吗?干杯的酒,不也都斟上了吗?”
 

  他拉着阿香的手。

  “都六点十五分啦,再晚了不太合适。”

  玉米店老板用力拖阿香的手。象被拽着似的,阿香跟在他后边。

  “这儿,这儿。”

  玉米店老板走到尽头就向右拐,再走到尽头还向右拐,又向右,向右,向右

……突然,他俩的前方,七零八落地出现了奇异的少女群。短头发,穿着单和服,系着黄色染白斑花纹的带子,只有木屐的带,是鸡冠花一样的红色,这样的少女,集聚了十个、二十个,看着这边。

  “这又是新的知了女孩呀。”阿香悄悄说,“麻烦啦,这种时候……”

  他握着阿香的手,大声说:“我们有点急事,能不能让让路?”

  但是,穿单和服的少女们并不想动。她们沉默着,象商量好了似的,把右手伸向玉米店老板这边。

  “她们想要水果糖啊。”阿香在他耳朵边悄悄说。

  “啊,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个……”

  玉米店老板正在犹豫,少女群一步一步向他俩逼近。

  “麻烦啦,这些水果糖,我打算作为礼物在今天的会上使用……”

  摆弄着兜里的水果糖,玉米店老板语无伦次地说到这里,但也不能再返回。时间一个劲地过去。

  “那么,没办法,一个人分一块吧。”

  他从兜里拿出水果糖,一人一个,分放在少女们的白手掌上。

  “哎。”

  “哎。”

  “哎。”

  领到水果糖的少女们,依次合上手掌。大家都用同样的脸,眯然笑了。然后,为了他俩,静静地让开了路。

  玉米店老板,牵着阿香的手,一直前进。朝着尽头好容易看见的小门。朝着开庆祝会的房间──

  身后,吃过水果糖的少女们,送来了清亮的合唱。这时,细窄的地下道,由于不知从哪里来的白光,象黎明一样亮了。

  啊,多么幸福的花路!

  尽头的门上,装饰着蔷薇花环,固定着几张祝贺卡片。房间里,响起迎接他俩的鼓掌声和说笑声……

  但是这时候,在玉米店老板的眼里,对那扇门──一直那样不断寻找的房间的门,奇妙地觉得讨厌了。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没有那样的门才好。而且,如果他俩能牵着手永远跑的话……那扇门,只能在远处看见就行啦。如果是怎么跑也跑不到的一幅画就好啦。

  可是,仅仅跑了一两分钟,道路结束了。两人站在门前。玉米店老板不得不开门。

  “没法子,进去吧。”

  一拧把手,沉重的门吱地打开,他猛然往宴会的房间踏进一步──正在想的一刹那,门的那边却是森林。

  宴会的房间,哪儿也没有。既没有桌子,也没有围桌子的客人。同时,直到现在还紧牵着手的阿香,也不知哪儿去了。

  玉米店老板不知什么时候戴着帽子,像是一直继续着刚才的散步,在公园旁边的森林里走。时间从那以后只过了一点点。

  (知了怎样了呢?)

  他按住一只耳朵。

  这时,十米左右的前方,犹如幻影,呼──地出现了一个老人,穿着绿色衬衫,茶色裤子,轻轻地站在群树之间。

  “……”

  玉米店老板想说什么,可是出不来声音。老人看着他,轻轻举起右手……玉米店老板觉得有点眩晕,接着“啊啊”发出奇妙的声音。因为知了从他的右耳里飞出来,移到老人的耳里。然后,在西方太阳强烈地照着老人面孔的一瞬间,老人的身姿变成一棵树,在森林中挺立的老山毛榉树。知了停在那高高的树枝上,一动不动。

  “那个人,原来是树哇……”玉米店老板嘟哝着。

  树这种几乎接近悠久生命的东西,对在它耳根私语的知了的梦,太过于美丽,太过于渺茫,也许才偶尔产生了近似苦恼的想法,变成老人,向人类的青年借给“耳鸣”。

  玉米店老板,暂时之间入迷地看了大山毛榉树后,慢慢地穿出森林。他的心,奇怪地爽快。

  森林的那一边,有黄昏的公园,喷水池旁边,孤独地放着一张摊床。

6#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25:15 | 只看该作者

野玫瑰的帽子


  作者:安房直子
彭懿 译
  女儿雪子特别盼着老师的到来。当天,会去公共汽车站接您。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画上一幅简单的地图。
 
  我一只手拿着这样的明信片,寻找起中原家的山庄来了。
 
  下了公共汽车,谁也没有来接我,结果,我只能凭借着这张简单的地图,边走边找了。可是,这幅地图简直是谬误百出。从公共汽车站到冷杉树,不过是一段眼睛到鼻子的距离,可它画得好像比火车的一站路还要长。而对面远远的一个拐角,它却画得似乎只有两、三步远。照这样子,我要走多远,才能走到山庄呢?我心里连一点谱也没有。写这张明信片的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从刚才起,我就有点冒火了。
 
  那山庄里住的,是这个夏天我要教的一个名叫中原雪子的少女,还有她的妈妈。
 
  住到山里的别墅去当家庭教师──当别人把这项工作介绍给我时,我真是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了。我想,这可太好了。要教的孩子,已经是个中学生了,不会太累。而且还给三顿饭,据说津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把想要读的书塞满了背囊,还带来了写生簿和吉他。尽管我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不是去玩的唷,可我还是把口哨吹个不停。啊啊,有多少年没去过山里了?
 
  然而,当公共汽车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山中的车站急速远去的时候,特别是当我发觉这里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我一下子不安起来。
 
  时间是午后的3点。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大白天的山里静得让人难以置信。
 
  我在公共汽车站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迎接,就照着地图,一个人慢腾腾地走了起来。走走停停,走几步又歪过脑袋想想,好歹算是走到了地图上画着的那片杂树林。林子里,像地图上画的那样,有一条细细的小道穿了过去。我松了口气,上了小道。
 
  就在这时,右手林子的深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咦呀!)
 
  我凝眸看去。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孩子。拎着个大篮子,看样子已经习惯了,摇摇晃晃地走着。那样子像是被打发去买东西了,正慢悠悠地往回走。不久,那身影就奔出了林子,突然出现在距离我大约三十米远的前方。随后,便飞快地往对面走去。
 
  是个戴着一顶大帽子的少女。
 
  一看到她的背影,我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不像是帽子在走路吗?)
 
  少女的草帽简直是大得有点离谱了,帽檐上,饰着一朵朵白色的花。不,与其说饰着,不如说是插满了一朵朵白色的花。就像南国狂欢节的帽子。
 
  那花全是野玫瑰。
 
  插满了野玫瑰的帽子下面,两根长辫子,光溜溜的,一直垂到了腰那里。从劳动布裤子和白短袜之间,看得见她细细的脚脖子。大概是个都市里的少女吧。年龄呢,十三还是十四……就在这时,我突然恍然大悟:
 
  (这大概就是中原雪子吧!)
 
  我急忙朝地图上瞅去,在这一条道的尽头,就应当是中原家。因为是一张不准确的地图,距离吗?看不出来还有多远。不过不管怎么说,山庄就在这片林子的尽头,是不会错的。
 
  (这么说,她果真是雪子了,那我跟在她后面就行啦)──冒出来这么一位美丽的向导女孩,我快乐地想。
 
  少女和我的距离,还是三十米。少女好像是丝毫也没有发现我跟在后面,仍然急匆匆地走着。从竹编的方篮子里,露出来好多青苹果。雪子大概是被妈妈打发去买东西的吧?妈妈一定是说过了,老师今天就要来了,去多买点水果吧!我真想快点坐在山庄的阳台上吃那些苹果了。
 
  不过,我也许应该在这里招呼少女一声。
 
  但是,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竟一反常态地胆怯起来了。不过就是招呼一声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至少是今天,我却像是需要不得了的勇气似的。虽说如果少女扭过头来,我只要微微一笑,嗨上一声就行了。
 
  “你是中原雪子吧?”轻快地打个招呼就行──
 
  少女根本就不回头。只是笔直向前,简直就像是军队在行军似的,大步流星地向前面走去。
 
  我想象起雪子的相貌来了。
 
  戴着花饰的帽子,白白的皮肤,大大的黑眼珠,一幅有点类似洛朗森的画的少女像在我的心里浮现上来。
 
  可不管怎么说,山庄也远得有点离谱了啊!这一带,本该是快看得见漂亮的红屋顶了,然而湿漉漉的林子里的这条小道,却走啊、走啊,怎么走也走不完。
 
  我很快就焦躁起来了,稍稍加快了脚步。
 
  于是,不知为什么,少女的脚步也快了起来。我再快一点,少女也再快一点。
 
  嗒、嗒、嗒、嗒……两个人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明摆着的,少女已经意识到我跟在后面了!也许说不定,早就发现我了。尽管如此,她却连一次头也不肯回,好一个害羞的孩子啊!
 
  渐渐地,小道变得又窄又险了。我不是被蔓草绊住了脚,险些摔倒,就是被小鸟尖锐的叫声吓了一大跳。
 
  (这种地方,会有山庄吗?)
 
  我蓦地想到。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开始醒悟过来,这个人也许不是中原雪子。我也许是胡乱认错人了,跟在一个陌生人后面追了这么久。
 
  我终于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啊……喂喂!”
 
  我这么一喊不要紧,突然,少女竟猛地跑了起来。篮子里的青苹果,两个三个,咕碌咕碌地滚落到了地上。少女简直就像是一只被猎狗追赶的兔子,只是发疯了一样地狂逃。
 
  我一下惊呆了。不过,我马上也跑了起来。
 
  “用不着害怕呀──喂喂!”我大声地喊着,朝少女追去,“喂──我只是想问一问路呀──”
 
  但是,眼看着,我和少女之间的距离被拉开了。羊肠小道的尽头,野玫瑰的帽子成了一个小小的点子。白色的帽子,看上去就宛如是一只林间的蝴蝶,飘飘悠悠地飞远了。
 
  “真没办法!”
 
  我站住了,喘着粗气。
 
  可我只能去追少女。公共汽车站是回不去了,因为太阳已经西斜了。我不能呆在这种地方过夜。只要跟在那个孩子后面,山小屋也好、烧炭小屋也好,不管怎么说,肯定能走到一个有人的地方。我磕磕撞撞地迈开了步子。
 
  又看见野玫瑰的帽子了。远远的、远远的,看上去像是一个小白点。
 
  (我又要开始追啦!)
 
  我加快了脚步。
 
  可是追了一会儿,那个白点一下子模糊不清了,成了两个。
 
  (……)
 
  我揉了揉眼睛。
 
  这下白点成了三个。
 
  (怪、怪了!)
 
  我站在那里,凝眸望去,这回成了四个、五个、六个……
 
  我忍不住奔了过去。我想,这一定是一大群戴着野玫瑰帽子的少女,突然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我愈接近,帽子的数量愈多。我已经眼花缭乱了。
 
  “嗨,雪子──”一边奔,我一边大声地喊了起来。
 
  可是一眨眼的工夫,我的前方变成了一片白色的野玫瑰的花海。
 
  ……
 
  不知什么时候,我误入了野玫瑰的树林。
 
  这里,连一个戴帽子的少女也没有。
 
  静极了。我闻到了一股甜甜的花香。如果说活的东西,就只有我一个了……这时,我突然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妈妈,吓死我了。不知是谁从后面追过来了呀!”
7#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25:35 | 只看该作者
我朝四周扫了一圈。我听出来了,那个声音,是从我边上的一片浓密的树丛里传出来的。我正想钻进去,可马上就被玫瑰的刺勾住了,划出了一道道的口子。
 

  这时,从树丛里头传出了这样的对话: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拿着枪吗?”
 

  “不知道。我一次也没回头。”
 

  不知为什么,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凝目向玫瑰的树丛里望去。于是……透过好几层叠到一起的叶子,我看到了白色的活的东西。还在动。两匹。
 

  (是鹿!)
 

  我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是两匹白色的雌鹿──大概一匹是母鹿,一匹是它的女儿。鹿女儿的头上,孤零零地扣着野玫瑰的帽子。
 

  我仿佛是看到了幻觉。
 

  这时,母鹿的眼睛与我的眼睛“啪”地遭遇到了一起。它说:“谁呀?”
 

  鹿确实是这样说的。一瞬间,我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睁大了眼睛,喘着粗气。于是,母鹿又问了一遍:“谁呀?”
 

  声音里透着一种凛然。不愧为是鹿,这种动物连态度都是这么地庄严。我是彻底地张口结舌了。
 

  “啊……我是家庭教师,我迷路了……”
 

  母鹿想了想,问我:“家庭教师,是不是就是常说的老师呢?”
 

  “唔,就算是吧。”
 

  “是吗?那么正好。”
 

  “啊?”
 

  听我呆然若失地这么一问,母鹿慢慢地说:“那么,能顺便教一教我的女儿吗?”
 

  我一听就慌了。
 

  “不不,我怎么教得了鹿的女儿!再说,我现在还必须赶到中原家去。”
 

  然而,鹿夫人实在是热心不过:“求您了,只要两、三天,不不,一天、半天就行。请大致上教一教这个孩子。完事之后,我一定会致以厚礼的。”
 

  “厚礼?”我有点心动了,“你能给我什么呢?”
 

  母鹿用一种郑重的声音说道:“我教你帽子的魔法吧!”
 

  (哈,)我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那个鹿女儿方才就是戴了顶野玫瑰的帽子,变成了一个少女。可我要是戴上了那顶帽子,会变成什么呢?)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
 

  “那好吧,就让我当一会儿家庭教师吧!不过,我教些什么才好呢?”
 

  母鹿慢慢地说:“就教教读写和计算,还有一般众所周知的常识吧。”
 

  “常识?”
 

  我扑闪扑闪地眨巴着眼睛。
 

  “是的。比方说,寒暄话的说法、迎客的方法、写信的方法、请人吃饭的方法、赠送礼物的方法……还有……”
 

  我有点烦了,中途打断了它的话:“我觉得,鹿没有必要记住这些东西。”
 

  想不到,母鹿放低了声音,嘟囔了一声:“不,这孩子,马上就要成为人的新娘子了。”
 

  “……”
 

  “我一开始就不该教这孩子帽子的魔法啊!这孩子戴着野玫瑰的帽子,变成人的样子,漫山遍野地到处跑。没多久,就和猎人的儿子好了起来。这不,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
 

  “是这样啊。”
 

  我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母鹿继续说:“我们虽然叫鹿,但又被叫做白雪,这是一种高贵的出身。从前,这山里还有好多伙伴,但被野狗追的追、被人杀的杀,如今只剩下两匹了。我们是最后的白雪。我们所以藏在这个地方,是因为玫瑰的刺在保护着我们。”
 

  “是这样啊,原来是野玫瑰的保垒!别说,不注意还真闯不进去呢。不过,可以让我进去吗?”
 

  “当然。请绕到背面去。背面有一个一棵玫瑰树大小的缝隙,请从那里钻进来。”
 

  我点点头,从树丛边上绕了过去。正好在相反的一边,有一个窄窄的缝隙,那就是入口。我从那里钻了进去。
 

  树丛的中央是空的。玫瑰树围成了一个圆圈,当中有一座房子大小的空间。两匹雪白雪白的鹿,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哇……”
 

  我眯缝起了眼睛。倏地,我觉得自己仿佛飞进了一幅年代久远的油画里。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已经被白鹿施了魔法了吧?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彻底地忘记了中原的山庄。而且,我觉得这鹿的女儿就是雪子,自己从东京远道而来,就是来做鹿的家庭教师的。
 

  鹿的雪子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相比之下,鹿妈妈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冰冷,多少让人有点担忧,不过,我想,那是对心爱的女儿即将成为人的新娘子的一种悲叹吧。
 

  我坐到了草地上,吃起青苹果来,许是饿了的缘故,我一口气连吃了五个。
 

  自那以后,我究竟和鹿呆在一起,度过了多少长的时间、我究竟靠吃什么才活了下来呢?这些事,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背囊里,我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好几册学习参考书、少男少女的读物、植物图鉴、地图册、吉他的乐谱、写生薄和绘画的工具、谜语和九连环。这些东西,全部都派上了用场。
 

  像教人一样,教一个对人世一无所知的鹿的女儿,我费了不少心血,不过雪子的记忆力过人,通常的读写和计算,一下子就学会了。
 

  有时候──当母鹿外出不在家的时候,我会向雪子寻问一些关于她的“婚约者”的情况。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这么一问,雪子的白耳朵就会突然一抽,欢快地回答我:“是个像拂晓时分的月亮一样的人。”
 

  然后,她呆呆地眺望着远方,继续说:“头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去看爸爸回来的路上。”
 

  “啊,你有爸爸?”
 

  “是啊。我爸爸在村小学的理科教室里。爸爸有一头漂亮的鹿角,玻璃的眼珠,就那么一直站着。不过,爸爸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呼吸。尽管这样,可我还总是变成人的模样,去看爸爸。我就是在回家的路上,与他不期而遇的。因为雾太浓了,鼻子都快碰到一块了,也没有发现。我吃惊得都快要跳起来了。只差那么一点点,帽子就掉到地上了。他突然开了口:‘你在这一带看到猎人了吗?’
 

  “我不说话。于是,他一口气地说了下去:‘没遇上一个穿皮上装的男人吗?是我的父亲。出去打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一刻,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特别明亮,我怕了,向后退了几步。于是,他突然笑了起来:‘不用怕呀。’他说。我不知怎么搞的,害羞得要命,说了声:‘去找呀。’就咚咚地跑开了。可是,他那张笑脸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我竟会痛苦不堪……

8#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25:59 | 只看该作者
“再见到他的时候,我问:‘找到你父亲了吗?’听我这么一问,他悲伤地摇了摇头:‘慢慢找吧。’他说。他抽起烟来。一股好闻的气味。打那以后,我们常常在山里约会。一开始,我还只不过是打算戏弄戏弄人。可到头来,等我清醒过来了,好了,已经答应嫁给人家了……”
 

  呵呵呵,雪子破涕为笑。
 

  “这么说,他还不知道这个藏身之处了?”
 

  雪子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你是鹿了?”
 

  雪子又点了点头。
 

  “可是,这能一直隐瞒得下去吗?就算戴上野玫瑰的帽子,变成人的模样嫁了过去,也总有一天会原形败露的啊!”
 

  “没事。”雪子回答得十分干脆,“妈妈会用一种特别的魔法,把我完全变成一个人。”
 

  “嗬,你妈妈真是了不起的鹿啊!”
 

  “是的。虽然白鹿全都拥有魔力,但妈妈的格外强大。所以,我们才会活到今天。”
 

  说完了这句话,雪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呀,老师,您还是不要去想魔法的好。连尝试一下魔法,都绝对不能去想啊!”
 

  雪子的声音是非常认真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
 

  可就在这时,雪子闭上了嘴。母鹿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然后,一张严峻得可怕的脸,死死地盯住了雪子。
 

  随后,我教起雪子打电话的方法、寒暄话的说法来。还把蕺菜的叶子能作成治疗疖子的药、万一感冒了,喝口加了蛋黄和砂糖的酒就会好了的事,也统统教给了她。作为答谢,雪子教给我这样一个可爱的魔法。手掌上盛满花瓣,然后猛地吹一口气:“你看,这样一来,不就形成了一场小小的花的暴风雪吗?趁它们还没有落地,赶快许个愿。如果赶在花瓣一片不剩地落到地面之前说出来,那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我总是许愿能成为一个好的新娘子。”
 

  后来有一天,雪子终于要嫁到人类的村子里去了。代替帽子的是,头发上插满了野玫瑰,绝对再也不会变回到鹿了,美丽的新娘子打扮的雪子,一闪身,从玫瑰的堡垒里钻了出去,走了。
 

  只剩下我和母鹿两个了。
 

  母鹿用与往常一样彬彬有礼的口吻说:“您受累了。”它的眼睛,像玻璃一样。在这一刹那,这匹鹿的配偶的形象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村中的小学里,成了剥制标本的雄鹿的玻璃眼珠……想到这里,我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突然就想下山了。
 

  “我要回去了……”一边说,我一边拽起自己的背囊,向出口处走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母鹿凛然的声音:“那么,让我来教你帽子的魔法吧!”
 

  这让我心惊肉跳起来。
 

  “我不想学魔法了。我已经看得够多了。”我拒绝道。

 

  但是,母鹿摇了摇头:“不行。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您不戴上那顶帽子,我会觉得对不起您的。”
 

  真的是这样吗?我想。不过,我转而又想,如果现在学会一招简单的魔法,以后倒也方便了。
 

  野玫瑰的帽子,就扔在我的脚边上。我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
 

  “那么,请把帽子戴上吧。”母鹿说。

 

  我轻轻地把帽子戴到了头上。
 

  母鹿在我的前面跑来跑去,念起了咒语。长长的咒语。我被一股甜甜的野玫瑰的花香包围了,就那么站着,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啾啾啾,肩头响起了一阵小鸟的啾啁声,我一下睁开了眼睛。
 

  白鹿一动不动地卧在我的面前。玫瑰的叶子,泛着晃眼的亮光,摇曳着。周围和先前没有任何的不同。我想伸开手臂,打一个哈欠,不想却吃了一惊。自己的身子变得异常的坚硬了。简直就像是棒子一样。
 

  我想说句什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了。想扭动一下身子,也扭不动了──
 

  啊呀,我变成了玫瑰树啦!
 

  被变成了一棵正好堵住了堡垒出口的树。
 

  “好了,这下您也变成了一棵守护鹿的野玫瑰了。”母鹿肃穆地说道。
 

  然后,就开始了长长的、长长的唠叨──
 

  “您以为我骗了您吧?可您知道人是怎样欺骗鹿的吗?他们是用鹿笛来引鹿上当受骗的。
 

  “因为鹿笛能模仿出雌鹿的叫声,秋天的晚上,一听到它的声音,长着漂亮鹿角的年轻的鹿们,就会信步走进月光中。随后,它们就遭到了杀身之祸。我的父亲是这样、哥哥、表兄、配偶也全都是这样。人就是这样欺骗鹿的。
 

  “为了一次能捕捉到更多的鹿,人们会纠集成一大群,把山团团围住。女人、孩子,甚至连狗也加入到了猎人的队伍当中。他们组成一个巨大的半圆,把鹿群追得无处可逃。
 

  “这样的事,有过好几次。那么多的鹿,从山道上冲过去时,就宛如是一道白色的疾风。人们尖叫着,在后面紧追不舍。我们白雪的伙伴,就这样急剧地减少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是被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吧,为了守护女儿和自己,我使用了一直秘藏在身的魔法。我把把我们团团围住的人们,一个不剩,全都变成了野玫瑰。从那以后,我们就隐居在里面了。这里这些野玫瑰,全部都是那时候的人。不止是猎人,还有村子里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就是现在,也常常会有家人来寻找这些下落不明的人。
 

  “这就是我对人的最大的报复。”
 

  我因为惊恐,浑身哆嗦起来了。一边哆嗦,一边这样想:(即使是这样,也用不着把我也变成野玫瑰吧?我连想也没有想过要捕鹿啊!不单没有想过,还教了雪子那么多东西。)
 

  母鹿读出了我的心声,连连点头:“不错,您的确是教了我女儿不少东西。可是您看到我女儿出嫁了。所以,我才把您变成了树。”
 

  “……”
 

  “因为您是惟一一个知道了女儿秘密的人。是的,即使是有一个人知道那孩子是鹿,就无法守护住那孩子的幸福了。我就是为了保守女儿的秘密,才把您变成野玫瑰的。这是我最后的魔法了。”
 

  说完,母鹿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过去了好长的时间。
 

  我全神贯注地看着蜘蛛把一根银丝,慢慢地挂到玫瑰的树枝上,随后又返了回来,编成一个美丽的几何图案。我目送着蜗牛慢吞吞地爬远、数着蚂蚁长长的队列。
 

  太阳一次次升起,又一次次落下。以为会是一轮黄色的圆月亮,想不到却是像餐刀一样,细细的,闪着亮光。我感觉自己仿佛在那里站了有几十年。

  “喂,你在那里干什么哪?”
 

  有一天,我突然听到了人的声音。
 

  “你在那站了老半天了,在想心事吗?”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像是当地人。可我还是纹丝未动。因为玫瑰树是动不了的。这时,男人“啪”地拍了一下我的肩。也就在那一刹那,我的双膝猛地一弯,人软瘫瘫地倒在了地面上。
 

  “你怎么了?”
 

  男人在我的脸上扫了一眼。
 

  我就那么两手撑住地面,喘着气,把我的经历从头到尾地给他讲了一遍。
 

  “那是幻觉吧?你是看到了很久以前生活在这座山上的白雪的幻觉啊!”男人说。
 

  “可是,这帽子……”
 

  我把手举到了头上,头上没有野玫瑰的帽子。还不止是帽子呢,白鹿、玫瑰的树丛也都不见了。周围只是一片黄昏中的杂木林。男人张开大嘴笑了起来:“迷路了吧?你要去什么地方呢?”
 

  “是是……中原……”
 

  我把手插进兜里,把那张皱皱巴巴的明信片掏了出来。男人伸头一看:“哈哈,这是前面的那片树林呀!你刚才下错车了,早下了一站。”
 

  我顿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我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终于犯下了这么一个大错。可是,男人却对我说:“如果从这里走过去的话,也就三十分钟左右。天还亮着就能赶到。要我给你当向导吗?”

  我跟在男人的后面,一边走在林间小道上,一边揪起道上盛开的山绣球花的花瓣来了。还悄悄地试了试雪子曾经教过我的魔法。当蓝色的小花暴风雪纷纷落下时,我想起了真正的中原雪子。雪子一定是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吧?腿一定是长长的吧?而且还是一个天真、温柔的少女吧……我蓦地想到,往后,我还会再一次见到已经来到了人世间的鹿的雪子吧!
 

  一个长长的夏天的黄昏。

9#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26:43 | 只看该作者
鹤之家

 作者:安房直子
彭懿 译

 
  是从猎人长吉要迎娶新娘子的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是一个秋天。
 
  猎人伙伴们各自带来了酒啊肉啊什么的,祝贺了一番之后,只剩下长吉和新娘两个人面对地炉了。这种时候,应该说一句什么逗乐的话才好,长吉一边想,一边拨弄起地炉的灰来。
 
  新娘子脸一下子红了,垂下头去。
 
  就在这时,从开着一条缝的门外,“簌簌簌”响起了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紧接着,就从门的窄缝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来道喜的。”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个时候了,谁呢……)
 
  长吉和新娘子这才头一次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长吉起身向门口走去。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雪白和服,头上戴着红色山茶花的亭亭玉立的女人。
 
  “是来道喜的,这是我真心的祝福……”她一边说一边把一个扁扁圆圆的东西递到长吉手里。
 
  “哎?”长吉不由得双手接了过来,正想问一声你是谁,可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方才是谁呀?”新娘子靠了上来,用怀疑的声音问道,可长吉也猜不出她是谁。
 
  “哎呀,这样的女人,我从来也没见过啊!穿着白色的和服,头发上插着红色的花……”
 
  忽然,长吉恍然大悟地闭上了嘴,连上顿时失去了血色。
 
  方才那不是鹤吧?不是前几天误杀的那只丹顶鹤把?长吉气喘吁吁的想。
 
  就在三天前,长吉稀里糊涂地打下一只禁猎的丹顶鹤。
 
  一个人走在山道上的时候,从对面山峰的林子里,一只白色的大鸟轻轻飞了出来,迎着旭日,飘飘悠悠的非区。是一只幻想般美丽的鸟。长吉立刻瞄准了“砰”的就是一枪。但当觉得打中了那一瞬间,长吉的心头不由得一阵颤栗。他觉得方才打落的那只鸟,头顶上似乎有一个红冠,翅膀尖儿,似乎是黑色的。
 
  (啊,不,红是因为旭日,黑是影子)
 
  一边这样想,长吉一边跑进林子里去捡猎物了。快要灭绝了的丹顶鹤,不可能偏偏出现在了这样的地方,他还这样说给自己听。
 
  然而,当在林子里的落叶上看见那只被打落的鸟时,长吉一下字面如土色,当场就瘫坐在了那里。毫无疑问,正是一只丹顶鹤。射杀这样珍贵而又美丽的鸟的人,是要被罚款的!
 
  (不,说不定还不止是罚款呢,不是枪被没收,就是坐牢……)
 
  长吉浑身哆嗦起来。一边哆嗦还一边想:幸亏今天是一个人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趁早把鹤藏起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长吉心急火燎的在那里挖起洞来,他挖了一个深深的,深深的洞,飞快的把鹤埋了进去。
 
  “真是对不起了!”
 
  然后,长吉就跑了起来。他扛着枪一个劲的猛跑,一边跑还一边想:如果今天夜里下一场雪就好了。要是下一场厚厚的大雪,洞的痕迹就彻底消失掉了。
 
  长吉对新娘子坦白了这个痛苦的秘密。
 
  “对谁也不要说啊!”他叮嘱了一遍又一遍。新娘子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战战兢兢地低声说:“可方才那个女人,真的是鹤吗?”
 
  “嗯,肯定是。不管是长相也好,体形也好,说不出来就是有点怪怪的。但那前真万确是一张鹤的脸啊!”
 
  不过,方才那个女人却没有露出一点点憎恨的表情,不仅不憎恨,而且还登门道喜,甚至带来了礼品。
 
  两个人用煤油灯照亮了那个礼品,出神地凝望着。那是一个盘字,是个漂亮的蓝色盘子,大大圆圆的,没有任图案。
 
  “嘿,着究竟是怎么烧出来的呢……”
 
  长吉来回扶摸着光滑的盘子。新娘子也轻轻的摸了一下。那种蓝,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美丽颜色,比晴朗的天空的颜色还要蓝。是一种盯着看久了,仿佛会被吸进去的浓浓的颜色。
 
  (死了的鹤,出于什么而要送我们这样一个东西呢……)
 
  两个人战战兢兢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蓝色的大盘子,被收到了贫穷的猎人家的壁橱的最里边。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怎么也不肯使用这个盘子,他们觉得丹顶鹤在上面施了咒,看着就害怕。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猎人的媳妇偶尔就想用它一下了。光润的天蓝色的盘子,不论盛什么都会好看吧!她想,尤其要是盛上刚摘下来的水果,那看上去不知道该有多诱人了。
 
  有一天,媳妇终于下决心把饭团排列到蓝色的盘子上。接着,就禁不住“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不过是麦饭上抹了点盐的饭团,可往蓝色的盘子上一放,立刻就变得雪白,看是去喷香可口了,媳妇兴高采烈的把它端了过去。
 
  起先,长吉瞥见蓝色的盘子还皱了皱眉头,可是一看到盘子上盛着的饭团就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把手伸过去。只吃了一只,长吉就叫道:“好吃!”
 
  还是头一次觉得麦饭团那么好吃!麦饭的甜味和盐的味道,真是妙不可言,越嚼越香。
 
  打那以后,两个人就每天用蓝色的盘子吃饭了。不管是什么样的食物,只要一盛到这个盘子里,就觉得好吃了。因为是贫穷的猎人,所以白天的那顿饭,有时不过是蒸白薯。但两个人从来没有觉得不满足过。
 
  就这样,自打用上这个蓝色的盘子以后,长吉有点胖了,腿也更有劲儿了,跑起路来,比从前不知要快上多少。不用歇息,一个气就能爬到山峰的林子上。枪法也更准了,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神枪手。一旦被长吉瞄上的,准逃不了。长吉的猎物多了起来,盖了大房子,还建起了仓库。后来,长吉家竟一连生下了八个儿子。
 
  “哎呀,没想到这是一个幸运的盘子呀!”长吉对媳妇低声嘀咕道。
 
  八个儿子,眼瞅着长大成人了。
 
  什么事也没发生,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接下来,当儿子也都各自娶了媳妇,还生下好几个孙子的时候,长吉因为点小病,突然死掉了。
10#
 楼主| 发表于 2014-4-21 12:27:04 | 只看该作者

 

  好了,就从那个时候起,怪事出现了。
 

  长吉死的那天,那个蓝色的盘子的正当中,突然浮现出来一只鹤的图案。那是一只丹顶鹤。
 

  张着美丽的翅膀,向着东方,悠然自得地飞去的样子。向着东方──是的,长吉的媳妇的确是看出来了。尽管盘子放的位置不同,鹤飞翔的方向也就不同,可是鹤头顶上的那个鲜红色的冠,却像被旭日映红了似的。从前,长吉就说过,他在山峰的林子里打下的那只丹顶鹤,就是正向着旭日的方向飞去的。现在已经成为了老奶奶的长吉的媳妇,每天就这样一个人瞅着那只鹤的画过日子。渐渐地,她就把它当做自己的夫君长吉了。因为那只鹤的画,是长吉死后,简直就像是剪影画一样浮上来的。
 

  (是的,这就是他的灵魂呀!)
 

  老奶奶这样一思量,就想:这盘子果然不是个普通的盘子!她想把这事讲给儿子们听,可又突然想到:如果对家里人说起这事,那就不得不把从前长吉杀过丹顶鹤的事抖落出来了!
 

  就把话头打住了。
 

  老奶奶回忆起自己嫁到长吉家的那个晚上,长吉毫不犹豫地告诉她那个秘密,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她道“对谁也不能说啊!”是的呀,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啊!蓦的,老奶奶的心里一下里涌起一股异样的甜蜜,她瞅着那个盘子,越发亲切了。
 

  这一带,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见着丹顶鹤的身影了。也许从前长吉打下来的那只丹顶鹤,是残存下来的最后一只丹顶鹤吧?也许是那只丹顶鹤把长吉的灵魂变成了一只鹤,嵌进了盘子里,代替了自己的生命。
 

  老奶奶对着盘子里的鹤,轻轻的呼唤道:“他爹哟……”
 

  从那以后,为了不让别人察觉这件事情,她就一个人把厨房里的活儿全包揽了下来。特别是用那个大盘子盛菜,那必定是老奶奶的活儿。一盛上食物,盘子上的鹤就别彻底地掩盖掉了。
 

  吃完饭,老奶奶又会先把那个大盘子收干净,收到壁橱里。
 

  不久之后,老奶奶的三个儿子就上了战场。
 

  然而,去了遥远的外国的儿子们,到了第二年突然就杳无音信了。三个人一起没了什么音信。
 

  “出了什么事呢?”
 

  时不时地,年迈的母亲和三个耳媳就会不安的唠叨一阵子。到最后,她们索性就默认了:没有音信,就是最好的音信。
 

  有一天,老奶奶无意中把那个盘子取出来。只瞥了一眼,她就吃惊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盘子里的鹤的图案,一下子增多了。一共有四只。就在长吉那只鹤的后面紧跟着三只排成了一列飞翔着的鹤。
 

  老奶奶抱着盘子,跌坐到了厨房的地上,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接着就一个接一个地叫起了儿子的名字,号啕大哭起来。其他的儿媳妇还有孙子连忙跑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时。老奶奶指着盘子上的一只只鹤,一遍又一遍的地说:“他们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家里人还以为老奶奶的心情突然不好了。
 

  随后不久,三个儿子战死的消息就送到了家了。
 

  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盘子的秘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不过这个大家族里终于有一个小孩子察觉到了鹤的图案。
 

  是曾孙女春子。春子从小的时候起就受到了曾祖母的疼爱,老奶奶洗盘子的时候,总是在一旁帮忙。老奶奶格外的爱惜这个盘子,惟有这个盘子洗完之后,会再细致的揩上一遍。而且,在收到壁橱里之前,春子还看老奶奶会“一、二、三”地轻声数盘子上鹤的数目。
 

  春子懂事的时候,鹤还只有十来只,但到了她上学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多了起来。“姥姥,这个盘子里的图案,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一天当春子这样问过之后,老奶奶用含混的声音应答道:“啊啊,是的呀。”
 

  “可是,我怎么觉得多了起来呢?这只小小的原来就在上面吗?”
 

  啪,春子弹了盘子边上那只幼鹤一下。想不到老奶奶抓住了春子的手,一张脸变得十分可怕。“住手,那只小的,不是你的弟弟吗?”
 

  春子吃了一惊,她四岁的弟弟去年因为吃青梅,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弟弟?”春子追问道。
 

  老奶奶摇了摇头,嘟哝道:“不,因为是一只可爱的小鹤,和死了的小男孩有点像……”说完,就一声不吭的擦起了盘子。
 

  春子真正知道盘子的秘密,还是这位曾祖母死的时候,老奶奶是九十多岁的时候死的。
 

  于是,在领头的长吉的鹤下放,突然浮现出来一只老奶奶的鹤,春子扶摸着那只新的鹤抽泣起来:“姥姥……姥姥……”
 

  老奶奶的鹤和长吉的鹤一起挣翅飞翔着,静静的,婀娜的,幸福的飞翔着。
 

  老奶奶死了以后,盘子图案的怪事仍然不断。家族里头,只要死了一个人,盘子上鹤的画,就会增加一只。大的鹤也罢,小的也罢,都是从嘴到脚伸展成一条直线,向东,向东飞去。不过,发现这些图的,只有春子一个人。盘子上的鹤,迅速的增多了,多得已经快要数不过来了。飞向远方的鹤头上的红顶,只是一个小小的点了。翅膀都变成了细细的线,如果不好好地,好好地盯着看,都没法数了。
 

  实际上,长吉一家这几年里遭遇了相当多的不幸。
 

  “那户人家,接二连三的死人呢!”村人们嘀咕着。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联系我们|手机版|Archiver|教师之友网 ( [沪ICP备13022119号]

GMT+8, 2024-11-25 13:38 , Processed in 0.082717 second(s), 24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