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鹰 十八须 看见这只鹰的时候,我和四哥并没有想到要杀死它。我们只是想把它撵走。离它还有很远的时候,我和四哥都开始扬起胳膊大声吆喝了。我们以为它会展开翅膀,呼啦一声飞到天上去。但是我们想错了,这只鹰根本不怕我们。它稳稳地站在麦垄里,脑袋朝着我们,对我们的喊声无动于衷。它的这种镇定多少激怒了我们。我和四哥弯腰捡拾地里的土坷垃,狠狠地甩过去砸它。土坷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好几块土坷垃都砸空了。但也有两块非常准确地砸在了它黑灰色的背上。 这下鹰无法保持镇定了。它忽然把脖子昂高了一点,张开翅膀呼呼拍了两下空气。它恼了!四哥说。我们立即停住脚,很紧张地注视着鹰的动作。如果它向我们冲过来的话,我们会扭头就跑! 鹰既没有向我们冲过来,也没有飞到天上去。它只是张开翅膀拍打了两下,离地一两米高,飞了二三丈远,就又沉沉地落在了麦地里。我们看得很清楚,在落地的一刹那,鹰的身子还摔在了地上,它用翅膀撑了一下地,才站起来。我和四哥困惑地互相看了一眼,又一次把鹰砸得飞了起来。这一次它还是没能展翅冲天,还是像鹌鹑一般地贴着地面滑了一二丈远,就又沉重地摔在了地上。 四哥忽然大叫,“小五,这是只老鹰!这家伙老得快死了!飞不起来了!老天开眼!” “那咱咋办哩?” “打死它!打死它回家吃老鹰肉!顶个兔子!”四哥兴奋地说。 我也高兴起来。我家已经半年没有尝过肉味了。我和四哥之所以在田野里乱转,就是想逮个野兔开开荤。我们转了半上午,也看见了几只兔子。可是那些兔子跑得太快了,我们根本撵不上。虽然已经是冬天,已经接近年关,但第一场雪迟迟不来。只有在半尺厚的雪地里,人才能撵上兔子。我们本来以为今天肯定又空手而归了。没想到却在回家吃饭的路上碰见了这只老鹰。如果把这只鹰一锅煮了,差不多能顶一只老母鸡吧。不过,怎么才能打死一只老鹰呢? “咱们用土坷垃砸死它吧,四哥。” 四哥说:“傻瓜!用土坷垃能砸死一只鹰吗?鹰不是麻雀鹌鹑。咱们用树条子甩死它!你在这儿看着它,别让它跑了!我去那边沟里折两根杨树条子!”四哥飞快地向远处的土沟子跑去。土沟子里长着好几棵大杨树。跑出很远了,四哥又扭头冲我吼了一声。“小五,看好它。别让它飞!” 四哥跑远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对付这只老鹰了。 我和这只老鹰相隔有十几间房子远近。那时候我的视力还很好,可以清楚地看见老鹰的一举一动。我故意做出恶狠狠的表情,瞪着它。大人们都说老鹰的视力很好,在半天空就能看见草丛里的一颗黄豆。我怕这只老鹰看见我内心的恐惧。我真的有点害怕。我弯腰在脚下堆了很多土坷垃。以便这只老鹰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我砸它。 可是这只鹰并没有向我冲过来,也没有即将飞走的迹象。它稳稳地站在麦垄里,脑袋朝着我,不动,也不叫。十二月的冷风在麦地里掠过去。浅黄色的麦苗一起伏向风的方向。麦苗显得很嫩,鹰显得很老。对吹乱它羽毛的风和虎视眈眈的我无动于衷。好像我们并不存在一样。它就那么稳稳地站在麦垄里,像一只石头雕成的鸟。鹰的头很小,眼睛更小,从我站的位置,看不见它的眼睛。我想弄清鹰是不是睡着了,我怀疑它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但我又不敢走近它。因为我怕它并没有睡着,只是假装睡着,等我走过去,它就会用嘴叨得我满脸是伤。 我扭头看了看四哥。他已经跑到了土沟里,他正爬上一棵大杨树。从这里看过去,四哥显得很小,比这只老鹰大不了多少。 我又转回头来,继续注视这只老鹰。老鹰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现在,我还常常想起这只暮年的鹰,想起它站在麦地上的稳如磐石的姿势。在冬日空旷的原野上,显得有些倔强,有些孤独,有些英雄末路的凄凉。我一直在猜想那只老鹰当时在想些什么,它是在回忆自己矫健英勇的年青时代?还是在为自己飞不起来的衰老而悲伤?还是在闭目养神,积蓄力量来进行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搏斗呢?它是否预见到了它的死亡?它是否预见到站在它面前的一脸天真的小孩就是它的死神呢?如果它有灵魂,它是恨我和四哥的残忍呢,还是感激我们给了它战斗而死的机会?也许它应该感激我们,因为它是鹰,是鸟中的战士! 四哥扛着两条杨树枝回来了。四哥还是跑着回来的,他的脸上滚动着亮晶晶的汗珠子。还没走到我跟前,他就喊:“小五,这只鹰没叨你吧?” 我说:“没有。它根本没有动。” 四哥哈哈大笑。“这只鹰老得动不了啦!” 四哥把身上的棉袄脱下来,递到我手里。四哥上身穿着红秋衣。“小五,给我拿着!你就站在这里,不用动。看你哥怎么要它的命!” 四哥把一根杨树枝递到我手里。这根杨树枝有一两米长。我一只手根本拿不动。只好把四哥的棉袄搭在胳膊上,两只手拿着。四哥用双手把树枝子扬过头顶,呐喊着“杀呀”,向那只老鹰冲过去了。 那是一场惊心动魂的搏斗! 四哥冲近老鹰的时候,老鹰并没有闪躲,也没有张开翅膀滑翔。它仍然稳稳地站在那里,只是低沉地叫了一声。这富有穿透力的声音是从它习惯战斗的灵魂里发出来的。当四哥的杨条子挟着风声打到它身上,一些羽毛凌乱地飞起来的时候,这只鹰忽然仿佛恢复了青春,一下子来了精神,呼呼地拍打着翅膀撞向四哥的身子。四哥侧身闪开了,一边骂“乖乖!你还很猛哩。”四哥手里的杨条子,一下又一下地打在鹰的身上,有好几次都把鹰打得翻在地上。可是这只鹰总能拍打着翅膀重新站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冲向四哥的身子。低沉的声音从它的腹腔里冲出来。四哥慢慢地骂不出声了。我觉得他也害怕了。他没有想到这只老鹰还这么能打。他手里的杨条子已经在鹰身上打断了好几节,越来越短了,已经不足以把那只老鹰挡在二米之外了。那只老鹰每次向他冲锋,都可以把翅膀的尖子打在他的身上了。四哥的秋衣也被老鹰抓了两下。 我也看得紧张起来。我怕那只老鹰,但更怕四哥被那只老鹰叨了眼睛。我拖着那根杨条子走近前去。鹰的羽毛不断地被树条子从身上扯下来,在半空乱飘。我听见四哥忽忽喘气的声音。我叫了一声:“四哥,换这个杨条子!”那只老鹰正被四哥又一次打翻在地,正在地上努力地振翅。 四哥接过杨条子,推了我一把,喘着气说,“一边去!”。 我没有走开。因为我觉得四哥一个人是对付不了这只老鹰的。因为它打不死。果然,这只鹰又一次地站了起来。这只鹰好像发现它又多了一个敌人,斜过脑袋看了我一眼。它身上有好几个地方已经被打秃了,没有了羽毛,露出渗血的皮肤。它的眼睛,啊,它的两只眼睛是那样亮,像两颗灿烂的星星。我今生也不会忘记它的眼睛,虽然它只不屑地扫了我一眼,就让我的身子颤抖了好一阵。它又向四哥冲了过去。这一次四哥不等它近身,就把它在半空中打了下来。 再冲。再打。再冲。再打。—— 后来四哥终于支持不住了,他冲我喊了一声。“傻站着干吗?打呀” 我噢了一声,立即扑了上去。短的树条子,长的树条子,此起彼伏,雨点一般地打在伤痕累累的老鹰身上。这只老鹰虽然还没有屈服,低沉的战斗声从它的嘴里钻出来。可是它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虽然它还在极力地舞动着翅膀。四哥默不作声地打。我是一边打一边哭。因为我已经被这只老鹰吓坏了。我只能打死它,才能消除我的恐惧。 最后,这只老鹰终于倒在了浅浅的嫩嫩的麦苗上,不再动弹了。 它死了。 我们手里紧紧捏着杨条子。等了好半天,才敢走到它的身边,摸摸它的身子,已经凉了,我们才敢确定老鹰真的死了,不会再从地上站起来,拍打着翅膀和我们搏斗了。我和四哥几乎同时躺在了散落一地的鹰毛上。我还听见四哥喊了一声:“妈呀!”四哥的确也吓坏了。四哥 身上的秋衣被老鹰抓烂了,胳膊也被抓伤了,正淌着血。不过他不知道。我和他说了,他才知道胳膊疼。 当我们把那只老鹰带回家的时候,家里早已经吃完了午饭,连锅和碗都刷干净了。我们才知道,我们和这只老鹰至少打了二个小时! 给这只老鹰拔毛的时候,发现它身上几乎全是青黑色的条痕,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我们把鹰的羽毛埋在了后院的空地上,那是十六岁的四哥日里练武的地方。四哥说,他佩服这只鹰。 老鹰的肉特别坚实。母亲说,老得像石头。煮熟这只老鹰耗了煮两只老母鸡的时间。 吃老鹰肉的时候,四哥问我,“小五,怕不怕?” 我说,“怕!” “怕就多吃点!我也要多吃点。”四哥一脸自信地说,“吃了它的肉,就不会再怕它了。” 可是四哥的话好像不是真的。当天晚上我还是做了恶梦,梦见那只老鹰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抓到了云里雾里的半空中,然后又扔下来,我的身子一直向下坠,向下坠,坠不到地上。我叫喊着醒来的时候,发现床那头的四哥早醒了。昏黄的油灯照见了他的一脸冷汗。四哥说他也做恶梦了。此后的好几年里,我不止一次地梦见这种情景。在梦中,鹰的眼睛更加明亮,像天上最大的两颗星星。鹰并没有被我们打败。鹰在用另一种方式和我们战斗。 函谷怆然 郑毅 苍穹之下,群山沉默。静静的弘农河在阳光下泛着点点碎光,好似无数的水银滚动在水面。河两岸,杂乱地散落着一些乱石瓦砾,荒草在疯长着。
我行走于旁,在这个秋日的清晨。
秋风飒飒,从山坡上呼啸而过。脚下突然被绊了个趔趄,低头一看,竟是一块残破的瓦片。我弯腰拾起,拂去上面的泥土,仔细打量,那斑驳的泥痕依然遮掩不住藏青的本色,隐约中泛着一丝暗红。残缺的边缘上,断断续续的花纹还依稀可辨。我的心不觉顿然一惊。
我默然良久。一切无语,沉寂。这该不会是一块秦砖或者汉瓦吧?细听,耳边的风似乎也屏住了气息。抬眼望去,微波粼粼。倏尔,波动的水面斜射出一道犀利的亮光,直刺向天空。瞬间,我打了一个激灵。想起了刀光,想起了剑影,想起了那个遥远的血腥的时代。不觉间,手中的这块瓦砾也似乎沉重了起来。
又一阵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静静的弘农河依然从容地向北流着,河水哗哗的响声,好似万马齐喑,深远而浑厚。
我行走于旁,静默着,莫名的思绪也仿佛受了某种暗示而滞留不前。我知道,秋日里,正适合到那里看看,去看看函谷关了。
高大的红漆门楼,赫然的太极八卦图案,稀稀疏疏的几个行人。函谷关,就这样地站在了我的面前。这一切,令我始料不及。
努力地搜索着十八年前的记忆:黄土高原下的王垛村,随意陈列着在这里。偶尔,传来一两声鸡叫声,或者猛然从小巷中窜出一只黄狗来,向你狂吠两声,然后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你。
还是这几间普通的小庙(太初宫),静静地守在村子的角落,同其他民舍一样。如果不去仔细打量它建筑格局的话,还以为它就是寻常人家了。
而如今,新刷的红漆大门,闪耀着鲜艳的光彩。两旁高大的仿古建筑,昭示着一种古老的回归。一股股现代的气息还是这样强烈地迎面扑来,这一切,让我感到有点措手不及,就如一个山里人,突然间站在了一座豪华的酒店面前。此时的我,怯怯远远地绕过函谷关的正大门,顺着那奔流的弘农河的方向,一路向北径直走去。
关楼
函谷关楼赫然映入我的眼帘。
远望,高约几十米的城墙横亘在南北陡峭的两峰之间。正中留有两个门洞,洞上石碣上刻着“函谷关”三个大字。门洞上矗立着两座三层高的城楼,其实还算雄伟,但却少了想象中的味道。
十几年前,这里曾是一片荒芜,杂草丛生。那座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屹立在此的关楼,不知经过了多少战火的沧桑,几经修葺,最后还是不知在历史的某一个断点,渐渐摇摇欲坠,惶然倾颓,瞬息化为历史的须臾。眼前,所能寻找的,它的尸骸残骨恐怕也早已被幻化为一抔抔黄土了吧。
而今的关楼是政府在1992年重修的仿汉建筑。既然是仿造,给人的感受,也只能仅能停留在“仿”字上。虽然现在关楼的规模比历史遗迹中的照片恢弘气势多了,但我知道,历史中有些东西是永远复制不了的。
走到关楼前,拾级而上,青灰的方砖砌成了宽厚的城墙。仅十几年的风吹日蚀,就使这些藏青的方砖锈满青苔。诚然,对于这积蕴了几千年厚韵的古关重地,那些仿制的方砖毕竟太单薄了,它们怎么能经受得起这漫漫历史厚重气息的浸蚀?
依城墙而立,远眺东方。远山绵延起伏,雾岚迷蒙。山脚下,弘农河似一条白练,静静流入黄河。随即就被那浑黄的河水毫不客气地挟裹着,向东飞速而逝。
突然,耳边传来风吹幡动的猎猎声响。回头细看,只见那些写有简体字的“函谷关”字样的旗幡,竖在关楼上,在风中招摇。此时心中有种别样的感觉,就如是一出古装戏中,冷不丁冒出一个着西装革履的打扮来。我知道,此关楼不是彼关楼,函谷关的关楼早已被项羽的手下鯨布烧得干净。当年的项羽,浴血奋战,攻克了这固若金汤的函谷关,可结果,却只能落得个霸王别姬,饮恨乌江的千古遗憾了。项羽的史册上,函谷关给他涂上了重重的一笔浓彩。
想想,几千年前的此时此地,这里正万马齐喑,刀光剑影,杀气冲天,血流漂橹。弘农河,怎想让曾经见证的那一幕幕在眼前重现?那一声声叹息,那一声声无奈,又怎能抵挡住历史滚滚向前的车轮!轻翻史册,那短短的几行黑字白纸的记载,似乎还在熠熠涌动着一种浓浓的血腥味。
放眼尽望,关楼周围满眼葱郁的树木早已不是当年的桃林了。可以想象,当年从函谷关至西到华阴潼关三百里桃林,每年春里,那景观该是何等的壮观!“高出云表,幽谷密邃,深林茂木,白日成昏”。灵宝隋时称桃林县。因夸父逐日的壮举而涂抹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当年夸父逐日,渴饮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夸父就化作了一道山,山在灵宝,他所弃的杖,就是桃林。而今,只有长叹一声了。
岑参在《函谷关歌送刘评事使关西》中写道“君不见古函谷关,崩城败壁至今在,树根草蔓遮古道,空谷千年常不改。”站在新建的关楼上,细数关楼的每一块青砖,我奢望地寻找着。企图能从那小小裂缝的残损中,找寻历史在古老苍穹下一直未曾断唱的隐秘气息,为我的解读寻得那么一两个注脚。可,我却清楚地知道,古老的东西早已消蚀殆尽了,中原的许多古迹都是这样。
突然,关楼的广场上空忽忽扑扑飞窜出一群白色的鸽子。诧异之际,只见广场右侧搭建着几个凉棚小摊,游客在这里可以买一两小蝶鸽食来喂。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这里东临弘农绝涧,西拒衡岭高原,南依巍巍秦岭,北接滔滔黄河。有诗曰“天开函谷壮关中,万谷惊尘向北空”。这里曾是东西交通的咽喉,这里曾是战马嘶鸣的古战场。而今,眼前的这些鸽子,绝对早已闻不到千百年前那浓烈的血腥气息了。它们仅知道的,就是在远处高处观望着,伺机抢得一口之食,然后欢叫几声,在空中回旋一个漂亮的舞步。
古道
失望之余,转回身,向西眺望。秋日里,那条崤函古道在葱郁的绿树丛中,如细线般钻入山中,隐没行迹。
太阳渐渐热辣起来,云雾渐渐消散。走进古道,顿觉一阵生凉。碎石黄土铺就的小路,如历史一样斑驳曲折。有游客骑着马,嗒嗒地走过。再往前,就隐入了绿荫,蹄声也就模糊了。
道路蜿蜒曲折,崎岖狭窄,空谷幽深,人行其中,如入函中,关道两侧,绝壁陡起,峰岩林立,地势险恶,地貌森然。古书上说函谷关道“车不分轨,马不并鞍”,“一泥丸而东封函谷”,今日一见,并非虚言。
默默行走在这千年古道中,掩映的树木筛漏下斑驳的阳光,照在身上,恍惚间如无数个白天黑夜在眼前交替。此时古道寂静无声,只传来脚下“沙沙”的响声,仿佛是历史深处发出来的朦胧声音。
不觉间已经走了二里多路,眼前,是一道木栅大门拦住了去路。木栅门那边,没了碎石铺就的平整小路,只有一人多高的荒草疯长着。我侧身从木栅门翻越过去,杂草阻挡,我小心地用臂膀把蒿草拢到一边,向前探身移步。忽然几只蟋蟀从头顶跳过,我欣喜,原来这里竟成了蟋蟀蛐蛐们的乐土。忽闻头顶有几声人语,抬头一看,原来是两边陡峭的山崖上新近架起的高速上有几个行人,正在高声说话。看看头顶的高速,它让昔日的天堑变为通途;再看看脚下的古道,它曾是连接着那个时代东西的咽喉。而今,它老了,该歇息了,就在这里静静地,很少有人知道它的沧桑,就如很少有人能预计它的将来。心头的沉重,在这一刻蓄得满满的。
往回走着,脚下的声响渐听渐大,恍惚间,那上面的树木杂丛间,突然仿佛传来一声炮响,顿时,那树丛杂草高处顷刻间便竖起无数战旗,霎时喊声震天,箭如飞蝗……
公元前318年,楚、赵、魏、韩、燕五国联合攻打秦国。一样的阳光照在秦兵寒森森的铁甲上,反射着刺眼的耀光。两阵相对,咄咄杀气,战马齐喑,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一声雷鸣般的吼声,顿时杀声震天,顷刻,眼前只剩下一片“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公元前247年,秦军伐魏,信陵君统率五国联军来反击,秦被迫退回函谷关。联军在此天险面前无力破关,束手无策,只得长叹一声,退兵而回。
……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函谷关在战国时代似乎就是天下的象征,七国争雄,六国始终未能攻克此处天险,而西秦的百万铁甲正是东出函谷关,成就了始皇天下一统的霸业,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始皇霸业仗函谷”。
两千多年来,函谷关历经了七雄争霸、楚汉相争、安史之乱的狼烟弥漫,也承受了李自成起义、辛亥革命、抗日战争的烽火洗礼……
“双峰高耸太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哪一次风雨血晦,函谷关这块土地上不是饱浸着血泪的凄惨与壮烈?也许只有它,经历过了,才会懂得;只有懂得了,才如此沉默!
踏在函谷关的每一寸土地上,我似乎能感受到浸渍在黄土里的那一份热血的余温;行走在函谷关的每一棵草树旁,我仿佛能倾听到那一声声烈马的嘶叫,那浑厚而辽远的战鼓声似乎还在冲荡着苍凉的空气……
行走着,脚下也愈来愈迟缓,眼前,古道正蜿蜒延伸,我感觉古道更深更远处正散发那遥远时代的神秘。几千年来,在那个交通极不便利的时代,这条沧桑的古道担负着多么重要的作用。多少个白日黑夜,多少匹驿马的铁蹄,肩负着神圣的使命,从这里匆匆慷然而去。它如一条经久不息的动脉,联通着东西军事文化的交流,滋养着历史的勃勃发展。没有了它,充盈的历史不知要萎缩成什么样。而今,刀光剑影早已暗淡,鼓角争鸣已飘然远逝,滚滚硝烟也已消散,我却依然感受到了两千多年前的惊涛骇浪! 鸡鸣台
沿古道拾级而上,我径直来到了鸡鸣台。高埠上的一处弹丸之地而已。开发之前,只是一些乱石碎砖砌成窄窄的阶台。而现在,宽阔的水泥石砌成整整的宽阔的石阶,琉璃瓦装饰的亭子也屹立在高埠上。鸡鸣狗盗的典故便出自于此。
鸡鸣台又叫田文台,传说这里就是当年田文食客学鸡叫的地方。当孟尝君的门客盗得狐裘,送给了秦昭王的妃子后,他立即率领手下人连夜偷偷骑马向东快奔。到了函谷关,正是半夜。按秦国法规,函谷关每天鸡叫才开门,半夜时候,鸡可怎么能叫呢?大家正犯愁时,只听见几声“喔,喔,喔”的雄鸡啼鸣,接着,城关外的雄鸡都打鸣了。原来,孟尝君的另一个门客会学鸡叫,而鸡是只要听到第一声啼叫就立刻会跟着叫起来的。怎么还没睡踏实鸡就叫了呢?守关的士兵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得起来打开关门,放他们出去。
听着那录制的嘹亮的鸡鸣声时不时传来,我似乎回到了两千多年前一个漆黑的凌晨,月晦星稀,田文的食客拿捏着喉咙与鼻子,突然发出悠长的鸡鸣声,倏尔,引得关城金鸡齐鸣。片刻之后,“吱呀”一声,那沉重的关门缓缓打开。田文才得以脱险出关,等秦王追兵到函谷关时,田文早已杳无踪影了。
昔日的鸡鸣狗盗之举,谁也没想到紧跟着又上演了一场血腥之战。历史的偶然抑或必然?我们暂且不去穷究了。如果孟尝君当初出不了关,那自然免不了杀头之祸。那么齐国的历史恐怕也就要重新撰写了,战国七雄恐怕就变成了六雄了吧。一个历史上的小人物,一次出人意料的偶然,便造就了英雄,也撰写了历史。在岁月的长河中,有多少这样的小人物在历史前进的道路上,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我们不敢细数,又如何计算地清楚?
而今的鸡鸣台,也成了游客行人娱乐的热点地段。买一沓硬币朝着孟尝君塑像胸前并拢的手心投去,投中即可传来几声雄鸡啼鸣的声音。据说,如能投中,听到鸡鸣之声,便会给人带来吉运。其实,如今的关楼早已摆脱了当初传说的影子了。鸡鸣仍然在高亢地雄叫着,关楼依然在敞开着,过往的人依然来来往往。
站在穿越了千年时光的鸡鸣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情,这一方厚重的高埠上埋藏着多少神秘的故事啊!唐朝皮日休的《古函谷关》写道“破落古关城,犹能扼帝京。今朝行客过,不待晓鸡鸣。”昔年曾是江南客,此日初为关外心。独坐在关楼上,仿佛当年的关吏,只不过,再也没人要过关了。
太初宫
“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如果说函谷关仅仅是一处军事要地,那么它无法在历史的时空上留下夺目的光彩。作为道教文化的发祥地,我国古代思想家、哲学家老子著述《道德经》的地方,它又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滋养着中华文化的蓬勃发展。
史书记载,当年函谷关关令尹喜精通天象学问,有一日,他望见东方有一团紫气升腾、祥云缭绕。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万道霞光辉映山川。他心喜,知道必有圣人经过。于是整日恭候,果然有一位皓首长髯身穿黄袍的老者骑着青牛自东方徐徐而来。尹喜就盛情款待老子,恳请其著书立说。老子欣然应允。
月朗星稀之夜,一盏灯光熠熠闪烁在太初宫的墙壁上。一个皓发白须的睿智老人坐在窗前,轻展竹简,从容沉思。墨笔点点,字字珠玑。洋洋洒洒五千言,千古奇书《道德经》一挥而就。几千年来,其中深邃的思想不知曾沐浴了多少求知的心灵,睿智的话语不知点化过多少愚钝的头脑?连法国哲学家尼采都说:“《道德经》像一口永不枯竭的井泉,满载宝藏,放下汲桶,唾手可得。”美国前总统里根曾引用老子的“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名言来阐述他的治国方略。老子作为周王朝的图书馆馆长,博览群书。老子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智慧浓缩为短短的五千言,其中博大精深,蕴含丰富,真知灼见,在于今天,依然闪耀着智慧的火花与灵气。
太初宫前,香雾缭绕,香客们都在虔诚礼拜。孩子突然问我,中间供奉的那位神像是老子吗?我告诉孩子,中间的那位是老子,但他不是神,是一位很有智慧的老爷爷。我想,当我们真正能透过那些耀眼的光彩,心里更会产生一种可触可接近的感觉,这样或许会更容易走近吧。
眼前香客熙攘的太初宫,是当年老子著作《道德经》的地方,太初宫始建于西周,现存太初宫主殿建于唐以前,元、明、清各代均有修葺。千百年来,众多海内外道教人士都来这里朝圣祭祖。谁能想到,当年的一团祥瑞的紫气,当年尹喜的恳情邀请,便带来了道家之祖老子洋洋洒洒五千言的《道德经》,把函谷关浸渍在道教的圣光之中,永远是那样鲜活光彩。
昭昭烈日之下,总感觉有一个浑厚而洪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隐约而清晰,似智者的娓娓劝诫,又似孩童的朗朗之声。久久,响彻在耳际,沐浴着干涸的心灵,超度着疲惫的灵魂。
我们今天所提倡的“科学发展观”、“和谐社会”、“三讲”等等,仔细思量,其中的理论依据,我们真要向前追溯的话,那么在短短的五千言中所蕴含的朴素观念,不就是最初的源头活水吗?
《道德经》是诸子百家的启蒙者老子在函谷关留下的一份珍贵无比的文化瑰宝,不管时光如何变迁,不管历史风尘如何蒙盖,它依然会散发出熠熠夺目的光彩。在太初宫中老子的塑像前虔诚膜拜,想象着老子当年著书立说时的道骨仙风,我仿佛沿着一条明澈的精神隧道,汲取着古老的哲学营养,注解着过去,畅想着未来。
紫气东来,带来了文化的丰蕴与厚重;黄河西去,冲走了历史的浮华与血雨。函谷关,你静静地伫立在古老的弘农河畔,不知倾听了历史的多少次悲欢离合的演绎,不知铭记了流年里多少轮回的繁华兴衰?可,你沉然不语!如这古道般沉默与沧然!因为你懂得,只有穿越世事的浮华,岁月才会散发出迷人的芳香!
要驱车离开了,回头远望,函谷关楼隐没在一片葱茏之中,我知道,那片葱茏的深处,古道犹如汩汩流动的血脉一样,依然滋养着曾经与现在,辉煌与沧桑! 难做自己
鹤公子
自从不当班主任后,就免去了每早五点多起床每晚十一点多才睡的辛劳,并且中午不用补瞌睡,出门办事心里没负担。私下里曾和一位朋友说,总算尝到了做“人”的滋味。约束少了,生活节奏慢了,年轻时的梦像小泡泡,从生活的水底冒了出来。读书、练字、打球、写写豆腐块文章,业余时间这块自留地料理得青青葱葱。近日又学会了上网,打理博客、逛逛文学论坛,加上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日子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无风无浪、有滋有味地流淌。春风得意地庆幸:老天有眼,终于能做一回自己了。
可近日发现,现实不是我所规划的蓝图,人生舞台的演出不是我写的脚本。一切自有其走向和归宿。
首先是工作。新校长上任,拿出力挽狂澜的雄心,高标准、严要求,谁也不敢大意。毕竟学校的生存状况直接关系到每一位教职员工,只有学校办好了,我们的处境才能好起来。纵然招收的学生素质全面偏低,也不能轻易放弃,在学生的进步中享受教书育人为人师表的快乐与价值。日子紧张起来,上班的时间,虽忙而不乱,但,谁也没有闲暇领略文火炖豆腐的情趣和雅致。
其次是家务。虽然小户人家,父母常年住在乡下,儿子上大学,家里多半是两只半老不嫩的鸽子早出晚归,但烧锅、做饭、洗衣、拖地、挑水、种菜……一样不少。不能指望一个人,都得干,齐心协力。如此一来,悠闲地业余时间就挤掉一半了。什么计划啊、目标啊,十有八九不能达到预期效果。心里有些窝火,又有什么办法呢!妻子能理解,也尽力支持,但,一个大老爷们怎能忍心劳累她一人?更不忍心夜半三更听到她头疼、腰疼、腿疼、胃疼或背疼时的呻吟!何况她的身体素质向来很差呢!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娶她,就有责任保护她,尽最大努力呵护她。女人是花,鲜艳的花期太短暂!男人是树,青葱的季节很长。尽可能的帮助她料理家务,将日子梳理得干净得体些。
妻子怕胖,喜欢饭后散步,常得陪着她。她高兴,就是家里的好天气。要让她在教师家属里面把喜悦的细胞发酵成骄傲的桃花!妻子不能熬夜,易失眠,得体谅着她。夜色宁静时分,再好看的书,也要放下;没写完的东西,也要停下。不能让她梦的花园生长杂草。家,不是一个人,不能只想着自己。
妈家婆家,双方父母都健在,七十多了,时时问候,常常惊心,稍有风吹草动,就得忙前忙后忙上忙下。他们的健康,就是做子女的福分!
好在,儿子较省心,上了个不算差的学校,学了个不算差的专业,又子承父业,耍耍笔杆子,比老子有出息,写书挣稿费,自己挣钱自己花,没给老子找多大的麻烦。但是,老子就是看他不怎么顺眼,不是的地方太多。说多了,他烦;说少了,我烦。不操心是假!
这一口气说下来,发现,属于我的时间、精力已微乎其微了。
真的,想做回自己,何其难! 读史笔记之纳谏不易 浅蓝 没有哪位君主不渴望施展雄才大略,开创千秋万代之业。没有哪位君主愿意沦为民贼独夫,招致丧权覆国之耻。朝臣满堂,人才济济,有庞大的智囊团为君主服务,从理论上讲,为国者若肯明辨是非,采纳雅言,兴国安邦应当不成问题,可为什么总是远贤臣,亲小人,做出令人扼腕痛恨的荒唐事呢?
《哀二世赋》中说:“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势;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呜呼哀哉!” 纳谏并不容易,关乎到修为、智慧、胆识与决断力。刘邦入函谷关,进占咸阳后,按楚怀王与诸将之约,当称王,他也原想要宫室、珍宝、美女尽有之,但听了樊哙与张良的一番规劝之后,封府库,籍吏民,还军霸上来等待项羽,并约束军队,废除旧秦的严刑峻法,安抚百姓,使关内百姓喜乐拥戴,唯恐他不称王。
得民心者得天下,读到这里,刘邦一统天下的兆头已经显现,只是时间的问题。利益的诱惑面前,也曾意志薄弱,头脑发过热,一旦听到良言规劝,马上能改过,调整决策,是因为刘邦明白持身不谨,则亡国失势的道理。秦末争霸中,刘邦长时间处于劣势地位,占领咸阳时,他的军队不过十万,项军则有四十万之众,且项羽天纵其才,骁勇无比,如果刘邦不能韬光隐晦,而是高调称王,激怒了项霸王,绝对没有好下场。此前不久,项羽还降服了秦国赫赫战功的大将军章邯,又一怒坑杀俘虏二十万,其势正炽,其怒正盛,一举荡平刘氏军队,真不在话下。而刘邦果然谨慎行事,献出咸阳,俯首称臣,为后来的壮大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得天下之后,老谋深算的刘邦曾总结其战胜项王的原因,自言是知人善任的结果。相反,年轻气盛的项羽,则因为刚愎自用,不善纳谏,致雄才大略的陈平、韩信投奔对手,使足智多谋的亚父范增弃他而去。
同样形成对比的还有志得意满的吴王夫差与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
一个王朝初期的君主多是持身谨慎之人。他们饱尝打江山的辛苦,非常珍惜既有的一切,也因为受过战争与灾难的洗礼,去浮华,长智慧,居家思危,善于倾听忠臣的明谏,这个时候,他远攻近伐、强国富民、长治久安的心思,与忠臣是一致的。忠言入耳,自然只觉甚快人心。
蠃政统一六国,建立秦王朝之后,固然残暴荒淫,仍然勤于政事,在各个领域进行整顿改革。到了秦二世,认为天下已定,财富无极,而人生匆促,诚为可惜,于是听宫人赵高的话,不理朝政只耽于侈靡享乐,走上了灭亡的六国的老路。落了个“操行之不得兮,坟墓芜秽而不修兮,魂无归而不食”的下场。二世临死之际,还不相信一心托国,视为腹心的赵高会背叛他。
由此可见,持身不谨者,易信谗不寤,从而亡国失势。作为君主,是否具有辩别忠奸的慧眼,前提是他自己的为人与治国理想。他走大道,就自然有贤臣来献计献策,他不务正业,就会看忠臣不顺眼,招来奸邪美言祸国。
纳谏之不易,还在于人心隔肚皮,很难辩别别人的谏言是司马昭之心,包藏祸心呢,还是耿耿忠言。一不小心为人所误,犯下大错,也不是没有可能。且不提赵王为赵括的纸上谈兵所害,长平之战四十万士卒被活埋。却说刘邦的谋士郦食其曾多次为他进献良策,立下汗马功劳,这样智谋多广、忠心耿耿之士,在有一次与汉王商量削弱项羽时,却出了个“复立六国之后”的馊主意,刘邦当时大呼善哉,刚命令去执行,被谋士张良听说,急忙阻拦,陈述其极其危险之处,刘邦方醒悟过来,复大骂:“竖儒几败而公事!”。
善纳谏用人者如刘邦,关键时候也有被误的时候。什么样的话该听,什么样的话不该听,判别实难,君主的难当,正在于此。没有非凡的魄力,决断与洞察力,难成大事。
明末崇祯帝也有一颗力挽狂澜的勃勃雄心,他勤于政务,事必躬亲,铲除阉党,平反冤狱,整饬边政,使明王朝一度出现转机,但因社会积弊沉重,末世之君,如惊弓之鸟,犹豫多疑,错杀忠臣,误用奸邪,终导致失控,国破家亡。
临死之前,他哭着对周皇后说:“你是国母,理应殉国。”周皇后也哭着说:“妾跟从你18年,陛下没有听过妾一句话,以致有今日。现在陛下命妾死,妾怎么敢不死?”说完解带自缢而亡。
纳谏殊不易也! 少年宫传来的歌声 田新 下班路上,每当路过少年宫外的铁艺护栏,行走在一排10余米高的白杨树下时,我总是漫然独行,从没想要急行而去。
总是在天刚擦黑的黄昏,听到少年宫里传来少年们合唱的声响。这歌声真真切切,这嗓音清清嫩嫩,一次次击穿着我的心灵。虽说已愈不惑之年,但有时眼眶还是会,在刹那间湿润。
这些歌曲,不少都是我记忆深处永难忘怀的经典旋律——《我爱你,中国》、《英雄赞歌》、《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让我们荡起双浆》。它们一首首、一首首地响起,荡涤着我在这尘世奔波日久、漠然已久而又困又钝,沁着苦味的方寸之心,且给以汩汩温泉般的滋养。
那少年们的歌声,具有穿透时空的力量,能够一下子扑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歌声稚嫩,清亮,无比美妙,演绎出最纯真的少年情怀,给我以一激灵,满满地涵盖了我所有的感知。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那个时代的歌曲,它们镌刻着新中国各个发展时期的烙印,承载着人们太多青春的记忆,也真切地传达出大众的心声。那都是雪藏在我心田很深、很久,但从不曾遗忘的乐曲,因为这些少年的演绎,又再次在我的胸膛间,澎湃而起!
现在,就在这秋风拂掠的傍晚,我再一次沉醉了,是那种久久难以“降解”的沉醉。我想起年少时候的菁菁校园,想起了那一大帮同学们。那些初春的印痕,湿漉漉的记忆,那阳光下的一排排身影,垂柳丝拂弄着的纯真笑容。哦,那一颗又一颗不曾染尘的心灵哟!
这些年来,我是脱不了在浑浑噩噩地活着的。那些曾经的青春美好,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淡了。常常也想抓住它们,但现实生存中的各种琐事、闹腾事和诸多世俗的欲望,无休无止,似乎永没有个尽头。
可就在,就在这些个傍晚的路上,我的心灵,再一次被那些少年的歌声所滋养,所润化。我聆听着这些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歌曲……其中有李劫夫先生作词作曲的《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它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
它不怕风吹雨打,它不怕天寒地冻。
它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岭!
一路上,这真淳的旋律一直回荡在耳际。我想象着我的父辈们,他们年轻时敢作敢为的劲头儿,和意气风发的模样。还有《我的祖国》,乔羽先生的歌词写得是多么好啊:
姑娘好象花一样,小伙心胸多宽广。
为了开辟新天地,换醒了沉睡的高山,
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
这是英雄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
这歌词儿有醍醐灌顶之力,是那么熨帖着我全身。我重又涌动起蛰伏已久的冲动,低声跟着唱起来。唱着这样的歌儿,我感觉我的血还是温热的,还可以奔流;我的心还是年轻的,还可以飞扬!
我们都曾走过少年时代,但我现在觉得我又遇到了一位导师。这些少年的歌声就是一位导师,它引导我从深处认知过去,认知现在,还有将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就让我在这样的歌声中,畅然回顾自己的青葱岁月吧!就让这一分纯洁,永远珍藏在心底吧!
在这里,我愿借用李书磊先生10余年前在《中国青年报》上的一篇散文的题目,来表达我此时此刻的这一份情怀——激情,永远不会消失!
今天,恰是霜降节气,天气肃清,万木萧然。在这黄叶滑落的人行道上,我心底洋溢着的,却是一派春日般的温情!我爱你们,少年们!你们是祖国的花朵,也必将会是中华好儿女!
让我的胸怀得到净化吧,变混浊,为纯洁;让我的心性得到点拨吧,变恣肆,为宏阔。 解读“班婕妤” 郭超怡
最初知道班婕妤,是在李建群饰演的《汉宫飞燕》里,李建群那双似怨非怨的忧郁眼眸深深吸引了我,我也好想有一双那样深不可测的眸子,奈何长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班婕妤出身名门,具体叫什么已不可知,古代女子地位低,出嫁前父姓,出嫁后冠以夫姓。父亲班况,兄长班伯、班施、班稚,侄子班彪,侄孙班固、班超、班昭都是名垂千古的人物。班婕妤少有才学,善诗赋。成帝时入宫,初为少使,不久立为婕妤。
班婕妤在赵飞燕姐妹入宫前是最受成帝宠爱的,成帝喜欢她的美貌、欣赏她的才情,就想天天与她腻在一起,便特别命人制作了一辆较大的辇车,以便同车出游,但却遭到班婕妤的拒绝,她说:“圣贤之君,都是名臣在侧,只有亡国之主,才有嬖幸的妃子在坐。”汉成帝认为她言之成理,同辇出游的意念只好暂时作罢,当时王太后听到班婕妤以理制情,不与皇帝同车出游,非常欣赏,对左右亲近的人说:“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给了她这个儿媳妇最大的嘉勉与鼓励。
赵氏姐妹入宫后,飞扬跋扈,班婕妤为了避免以后的是是非非,便急流勇退,缮就一篇奏章,自请前往长信宫侍奉王太后,聪明的班婕妤把自己置于王太后的羽翼之下,虽避免了受伤害,但也从此深宫寂寂,岁月悠悠。不管是认命也好,真爱也罢,班婕妤其实也是很在乎成帝的,所以就有了《团扇诗》:“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班婕妤自知,自己如秋后的团扇,再也得不到汉成帝的轻怜蜜爱了。 孤灯映壁,房探风冷的白昼与夜晚,想起旧日与皇上的恩爱之情,班婕妤不觉珠泪飘零,无情地岁月吞噬着才女花样的年华,不过我们的才女也因此写下了大量的诗词歌赋,虽有流失,留传今日的仍有《自悼赋》、《捣素赋》、《怨歌行》等。她最有名的一首诗是《长信宫怨》。诗从入宫受宠写起,一直写到顾影自怜,自己爱惜羽毛,而摒绝繁华,效法古代贞女烈妇,甘愿幽居长信宫中,最后写到只希望百年之后能够埋骨故乡的松柏树下。饱含无限的凄枪情怀,使人不忍卒读。
其实作为一个女人,不管是高贵才气,还是卑微无知,都逃不开一个“情”字,最主要是能遇到一个知道珍惜她的男人,遇见成帝,是班婕妤的劫。 大街
楚些 在城市里,大街往往笔直而宽阔,不像小巷子那般曲折游走。它们或东西走向,或南北纵横,将庞大的城市身躯分割无数个格子。一个人所能熟悉的也就是三两个格子而已,至于远处的格子,则如另外的城市一样陌生。其实大街小巷并非城市天然的分割线,将无数偶然的身影定格,能够左右大街划分的力量才是主因,即分割人们的是社会体系的分工,无论城市雏形时行业人员的自发聚集,或者成熟期来自权力的明确划分,人只能作为体系的一份子寄居在城市里。所以说,这些大街不仅供人们的行走、车辆的驶过,更重要的是,在隐性权力的制导下,完成资源的连结。
我们在格子里蜷伏,与不同的街道唇齿相依。说起来,尽管这世界的大街有无数条,能叫出名号却只有有限的几条,而且往往局限在你所在之地。哪怕是位职业旅行者,他到过很多地方,可以说出一座座城市独有的风味小吃、历史遗存、特色建筑,然而,关于那些曾经经过的大街,却很难加以准确指认。如果没有足够的地理知识以及相关城市历史文化的储备,人们对于另外城市的那些诸多街道,在识别上几乎是“相期邈云汉”之事。当然,这世界上有名的大街还是有很多的,它们分别成为所在城市的标志品牌,如香榭丽舍之于巴黎,百老汇、华尔街之于纽约,皇后大道之于香港,唐宁街之于伦敦,南京路之于上海,阿尔巴特大街之于莫斯科,银座大街之于东京,等等,它们为世人所熟悉的原因,不独富丽堂皇使然,其实还有着政治、历史、文化沿革的因素。除此之外,在后殖民主义时期,这些大街因为处于权力的中心,在各种资讯中反复出现,过高的频率造成一种压迫,因而填进了许多人的脑海。与之相反,那些处于权力边缘的城市,以及它们的大街,无论情况怎样,也很难进入人们的视线,比如南部非洲的许多国家,别说他们国家最著名的大街,就是某个国家的首都之名,恐怕很多人都叫不上来。而在所居住的城市里,我们之所以叫不出各个大街的名字,除了知名度的因素外,另外的因由在于,这些大街太过普通了,而且又呆在远处,这就好像你绝不会主动去认识另外一个小区的人们。一座城市,人们最熟悉的往往是建筑物、单位所在地、商业区、小区名称,对于大街,我们常常将其走过,但就是不可能亲近它。
而每一条大街都是有名号的,这名号既有当下城市的赋予,又有历史渊源的沿革。起名属于文化的范畴,按照马克思的描述,也是一种意识形态,其时代性色彩分外鲜明,就看什么样的话语占据主导权了。一般来说,建国后三十年间,各个城市大街名号的政治性色彩相当浓郁,如同那个时期人的起名。九十年代后,随着经济话语权的树立,出于城市旅游业考虑及扩大城市知名度的目的,一些高度政治化的名号纷纷被抛弃。拿开封这座古都来说,西区的解放路被废除,代之以金明大道的名号,而金明二字对应的是宋代都城汴梁十景之一的“金明夜雨”,向西拓展的一条崭新大道被命名为大梁路,与战国时期魏都大梁相呼应,如此等等。在今天的城市,除了中山路,人民路等有数的几条道路名号不会短期内改动外,大多数道路的名号,随时都有删改的可能。大街,只是城市躯体的一部分,它们,必须随城市而游动。
没有一条大街能够永恒存在,哪怕是最著名的也不能例外。文明史上,有太多的城市成为废墟,“咸阳古道音尘绝”,夏商周秦,帝都业已堙没,何谈大街的遗留。一座城市,在时间的展开过程中,有着自己独特的曲线,从历史的经验来看,城市所能划出的曲线很难超出千年。从这个意义上说,所有的大街注定是要老去的。
在诗人的笔下,现代的城市,就是一个蹲伏在大地上的怪兽,它们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周围,一旦有了机会,就会露出尖利的牙齿展开撕咬,野心愈大,其膨胀的程度相应愈高。如果这个比喻成立的话,那么,城市是怪兽,那些新设的大街就是其锋利的爪子了。在不断吞并的过程中,一些大街亢奋地行进,将新的势力范围包围分割,然后格子化,然后落下来,楔入大地痛苦的表情之中。另外那些等待孵化的大街则伺机后行,沿着同样的轨迹,走向更远处的土地。
回到我们经常走过的大街,它们构成人们手边的事物。在功能上,这样的大街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就像我在另一篇文章中提到的那样:所有的大街都是同一条大街。它们与其说是供人们行走的,毋宁说是供交通工具奔跑的。一座城市,步行街除外,几乎所有的大街,人行道的宽度皆远远少于主干道的宽度,而且,即使是在人行道上,所看到的是那些骑着自行车、电动车以及电动三轮的人们,至于真正的步行者,则行走在人行道旁的边台之上。并不是人们的脚步拒绝大街,而是奔走在大街上的交通工具逼走了各式各样的鞋子。如此这般,大街的存在,其实构成了人与城市间的一个隐喻,可以在一座城市里生活,却很难被一座城市接纳。
大街,作为城市的动脉,其热闹是可想而知的。忙碌的汽车尾气,喇叭的鸣叫,碰撞或摔倒,以及雨后翻滚的泥水,这是大街基本的速率。无论多么长的大街,都不可能将人们的情感留住,只会将他们多余的冲动卸下。这样的冲动是人间的故事,却很容易在大街上发生,这些故事是大街的生花之笔,会使一向沉闷的大街顿时活跃开来。河南电视台八套有一个节目叫《DV观察》,其中有部分章节与大街有关,准确地讲,是近距离拍出的街景故事,现场感、不同的主角、人性冲突以及最后的命运转折,是其最基本的要素。这类直接来自生活的戏剧颇令人称快,常常会让我想起巴尔扎克说过的一句话:获得全世界闻名的不朽的秘密就在于真实。
卡夫卡曾经作过这样的判断:真正的道路上一根绳索,与其说是供人行走的,不如说是用来绊人的。有些时候,我觉得城市的大街也是如此,使人们能够便利地与城市的他处联系,又狠狠地将人们与别处隔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