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恋 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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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不在街上吃饭的习惯，可能来自于我父母的言传。我从小就听父母们常说，赶场在街上吃饭，这是一种可耻的行为。赶场麻，肚子饿忍一忍回家吃就行了吧（其实，乡场离我家有二十里路），还在街上吃什么馆子。吃馆子，是一种贪吃和浪费。

父母们都知道，街上馆子的饭菜，味道还是好的。正因为这味道好就去吃，这就是一享乐。这种享乐，在父母看来，与艰苦朴素是相背的。于是，他们从来不在街上吃饭。

我不在街上吃饭，理由应该有些变异。一方面，的确是好吃的有点贵，便宜的又不怎么好吃。贵的不划算，吃了钱就完了，不吃钱还在，饿几顿，对人也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另一方面，在我看来，街上的饭馆都是不卫生的，病菌太多，会传染。基于这两条理由，我只要出门在外，就会本能的绝食，少则一两顿，多则一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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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我与女友赶完场，还是步行回去。我们一路还是说了一些话，但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走路时，仍然是喜欢踹着马路上的黄土。还记得，我穿着是，黑色的长条纹的西装，打有红色领带。裤子是黑色的，鞋子是白色的球鞋。我走路时，多数时候是把手插在裤兜里。

晚饭后，大家照例是坐在火堆旁烤火。烤到一定的时候，其他的人们就都睡去了，于是，就只剩下了我和女友。女友迟迟不睡，我也就只有在火堆边老坐着。我们同样是没有多少话可说。我坐疲倦了，就把头垂着。女友也疲惫了，她的头靠在了我的膝上。我的心似乎也有些软了，我的手应该是抚摩过她的头发和肩。

在火堆旁坐得太久了，夜也深了，应当睡去。女不打算离开。我说，那就在这里睡吧，于是，我们就在一张床上睡了。

女友只脱掉外面的衣裤，身上的毛衣和秋裤之类还穿在身上。我也是同样的只脱了外衣。于是，我们睡在一起，开始并没有肤皮的接触。

也许，一男一女睡在一起，从我们的印象中，总应该发生点什么事，于是，似乎我们后来有了皮肤的接触。但是，我却是毫无斗志，没有一点英雄无畏的气概。关键是，我的本来应当勇敢的器官，一点力量也没有。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我的男性的功能没有启开，且，还从来没有启开。

若干年后，我把我的这次遭遇讲给亲密的同事，同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同事的意思说，你去哄小孩子吧，干柴见了烈火，岂有不燃之理。面对同事的不信仰，我也真是有百口也莫能辩。好在我想到了，辩清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一不增加工资，二不增加荣誉。不过，我对同事的固执感到有些气愤：为什么真理要人相信，就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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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二早上，女友起床的很早。她站在床前梳头，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我从侧面看去，在一瞬间发现了她很美。但是，那美只有一瞬间，毕竟，那个侧面的影子，不可能定格。

后来，女友的被她的母亲叫去了，好像是盘问了一些什么。我很担心，后来我问女友，女友说，她的二妈知道昨晚没有去她家睡，于是就告诉了她的母亲。我很怕女友的母亲打骂女友，还好，我并没有见到女友有什么不快乐，于是，也就放心了一些。但是整个一天，都有还是的一些做贼心虚的味道。

后来，女友再也没有与我同床而睡了。我在那里，整天还是吃饭，烤火，睡觉。烤火的时候，多数时候还是女友陪着。

我的生活是，每天早上都有一碗加糖的荷包蛋，中午总有丰富的猪肉炒莲花白。每次我端着那盛满鸡蛋的碗，我就感觉到我的小偷式的卑鄙。每当我在中午看着那桌上的肉菜，我就感觉我浪费了别人太多的物质财富。我知道，那些猪肉，都是女友的父亲每天早出晚归，通过贩卖鸡蛋换来的几个小钱卖回的。女友的父亲，同样是不多话的一个人，我每天早上都只看到往装稻草的背兜里数他的鸡蛋。

但是，我还是日复一日的在女友家呆着，他们的意思是，让我等到开学再回去教书就是了。我相信，他们也是真心在留我，于是，我也就继续呆着。

有一天，我无意中打开了女友的书箱，我看到了女友读高中时的一个补考通知单，好像有两门功课是不及格，要补考。于是，我觉得女友的成绩不能升大学也就在理由之中。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对女友的高考落榜产生多少同情。我知道，考大学，那本是极少数人的幸运。多数人，读高中并不是理所当然的要进大学。于是，我不为女友没有升上大学表示什么遗憾。

但是，似乎有一次，我与女友似乎说到了考大学的事，她好像说，如果真的她考上了大学，还会与我谈朋友吗？这的确是一句大实话，但是，我当时差点喊出来：你考上大学，我也不喜欢你。可是，我没有说出来这句话，我只是含含糊糊语无伦次的说了类似于，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一些话。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把马路上的黄土踹的老高。

显然，女友并没有理解我的这些动作。因为，他从来没有对我的这些动作提出过疑问。似乎，这些动作，这些习惯性的动作，并没有引起过她的一丝注意。于是，我的内心也就觉得更加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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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后来，我与女友又去了逛了一回附近的一个小场。我在那个小场上买过几包三角牌香烟。我本不抽香，但为了应酬。有时自己也浪费几支，烟雾只从嘴里经过，并不入肚。人们把这种现象叫做吃过口烟。

那天，在镇上，女友说指着远处给我说，看，那是一对刚结婚的夫妇。她给我说，男的在供销社，女的是农业户。也许，她的本意是说，你看，农业户口的人，也能与商业户口成为婚配。

但是，我看到的，是女的穿着一身红衣服，高大美丽，男的也只是相貌平平。于是，我非常的羡慕或者说有些忌妒那个供销社的男人了。当然，我也就相应的自卑。把那漂亮的新娘与我的女友对照，我除了怨恨自己的命途多舛之外，还有什么呢？

女友没有预见到，同样一个实事材料，我与她有了不同的解读。当然，也可以说，同一个实事材料，它本身蕴涵着不多的寓意。还可以说，女友提供给我的教育实例，不但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教育目的，反而使她的学生想入非非，甚至造成了她本不想要得结果。但是，更可悲的还在于，她并不知道她的学生正在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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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还有三五天就开学了，我终于下定决心要走了。我也一直，几乎天天都在心里提醒自己，该走了，该走了。多在这里一天，就多一天的内疚，就多一天的不安，就多一天的可耻。但是，不知是什么更可怕的东西，使我选择了如此内疚、不安和无耻的生活。想来，那一定是比内疚、不安和可耻更可怕的东西了。

但是，在我决心要离开的女友家的时候，显然是，我的内疚、不安和可耻使我不能忍受了。我情愿回到我的个人的寂寞里去，我也不愿选择这表面的欺人的合群和热闹。于是，我对女友说，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在说回去的头一天下午，我与女友还到她家的菜园子里看她母亲拔萝卜。在地里，她的母亲说，再多呆几天吧，开学了，让她送你到学校。听这话，我连忙说，不不不，我还要回去办一些事，还要回老家去看一下父母。

第二天早上，女友把我送到上了车。我没有做任何留连的表情，女友似乎也表现平淡。我一坐上车，就希望车马上启动，我很怕有人把我从车上抓下去，我真的像个小偷。

车开动了，我的心也就开始放松了。一种解脱感，随着车子的前行，变得越来越轻松。走得快要进县城时，我就像一个重刑犯被释放那么幸福。

回到家里，新年的闲适景象也早已没有了。母亲在菜园子里做着活，见我回来，问起我在外面的情况，我随便应答了几句。母亲见我不想说，也没有多问。我在家里也是呆不住的，还是去学校吧，提前去几天，准备一下好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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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我记得，我从女友家离开的那天，天气还是阳光明媚。因为是春季了，天气也变得暖和了许多。我过县城时，在百货大楼买了一把电热梳，还买了一个透明的玻璃坛子。我想用这把梳子，把我的发型改变一下，用玻璃坛子泡泡菜来改善生活。

我家离要去的仙峰村，要过三道河，翻三座山。我回家的第二天，就去了学校。我走的时候，母亲让我带上萝卜干，母亲说，萝卜干泡泡菜味道还好。于是，我走拢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炒开水，再把开水凉冷泡泡菜。

我要说明的是，我在仙峰村教书，几乎谈不让吃菜。刚去的时候是秋季，我教的学生有给我拿菜瓜子的。后来，可能是我没有礼尚往来，也没有谁给我拿什么菜。只是碰到一些邻近学校的农民，他们见面就说：我家有酸菜。

他们的意思是，没有菜吃，如果不嫌弃酸菜，我们倒是有的，其它的菜，是没有的。当然，我从来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菜园，但是，我相信，他们肯定是经常吃酸菜的。吃酸菜，是那个地方的习惯，也是我家乡的习惯。然而，我恰恰是不吃酸菜的。

我不吃酸菜的历史，始于读师范。我在读师范时，似乎知道了科学家说，酸菜里有一种什么酸，是一种致癌物质。于是，本来也吃酸菜的我，就不吃酸菜了。为此，许多人以为我在忘本变质。

我所在的学校，离乡镇集市是要走一两个小时路的。于是，我没有买过菜，最多就是准备几袋豆豉下饭。至于肉，我也不买。一方面，没有吃肉的习惯，另一方面，肉比较贵，还有一方面，我对吃这方面也并不打算有什么讲究。比起精神上的痛苦，那嘴上的清苦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还没有开学，我在学校里做着稀饭，吃着萝卜干泡菜。吃了就坐在床上看看书，到了该做饭的时候，我又起来做饭。一日三餐都是白米稀饭加萝卜干泡菜。日子清闲，无人打搅，还觉得很值得珍惜。

我原先刚到村上的时候，我常常在内心冒出一个比喻：我是一只落在陷阱里的狼。我的眼睛也确实，常常发出绿荧荧的光。我把头向着天空和外面的世界望着，并且头望得老高。我总在琢磨外面的旷野。我的对外面世界的求知欲望，让我常常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现在，外面的世界，也让我失望了，心也累了，于是，龟缩在自己这陷阱里，反而觉得安全闲适，甚至还有一点温馨了。我似乎爱上我的陷阱式的生活。因为，现在，从女友那里回来之后，我的心似乎在放平展了。我结束了小偷生活，或者说，我是做小偷做累了，现在过的是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之后的新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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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终于，学生开始到校了报名了。穆中用开学的第一天就给我说，他要来住校，并且就住我在楼上的房间。理由是，她的妻子要生产了，不能在楼下，楼下比较潮湿。其实，楼下岂止是潮湿，根本就是四壁通风。于是，我开学就让学生给我找来麦壳，再用麦壳和泥。我亲自动手，把楼下的墙壁的洞补上。许多地方，还要加上一些篾条编织后再糊泥。那几天，天气还乍暖还寒，还飘过一阵雪粒。

我楼下的房间，是一间做厨房，一间做睡房。灶也是新砌的，一个独灶，就是几块砖，再抹上一些麦壳调和的黄泥就成了。我的教室也就在隔壁。我初到楼下住，最先几天，踩在黄土上，感觉还很有此踏实而亲切。也许这就叫亲近土地。

我在我的那黄土地面的房子里，上课，做饭，睡觉。

春天的日子，在空气里总给人带来一些无名的兴奋。于是，生活也说不上什么绝望，希望倒还似乎没有在春光里泯灭。

大约不到半月，我收到了女友的信。那信，内容也就是一些问候和关心。然而，我就怕这种关心，有这种关心，恰恰我觉得麻烦。我最希望而又觉得不可能成为实事的就是，女友将我忘却。

穆中用那学期开头，还是来去匆匆地跑通学。有一次见着我，远远地对我说：

“先生，你如果不同意，就早点给人家一个答复，否则，小心让你给人家赔偿青春损失费。”

穆中用真的在恐吓我。他还说：

“你应该表示同意这门婚事才对，如果不同意，谁让你在过年跑到别人家里去的。那女孩子家里，是男人随便去的么？”

我知道我有罪，于是，我没有跟穆中用分辩，我只是表示，我现在很累，不想谈婚姻的事。穆中用知道了我对这门婚事的不满意，但是，他还是抛下了一句话：

“你在别人家里呆了那么久，哼，如果倒是跟女方睡了觉，那你先生就认了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穆中用的这最后一句话，的确让我有些恐慌。但是，我心里明白，我也并没有对女友怎么样。我还是认定，这个世界肯定还是有公理，我不相信婚姻可以强迫。如果，有人真的告我有罪，我情愿成为被告，也不会去答应我不喜欢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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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四月的一天，午后，女友不期而至。我感到很突然，也有些不安。穆中用提醒我，要好好对待，即使不喜欢，也应好好待别人。我觉得穆中用说得很有理，我还是比较客气的接待了女友。

女友来时，手中提有蓝色塑料口袋，口袋就放在我房内的桌子上，桌子上有学生作业本之类。女友在我的房内，坐在靠窗的书桌旁一个条凳上。我就坐在床上，与她保持有一段距离。这个距离让我看着她的背。在昏暗电灯下，女友在书桌上随意地翻着教课书。我就这样陪着，仍然是都没有多少话。当然，也没有问我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样类似的话，她都没有问。

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看女友坐在条凳上那单薄的背影，觉得与我一样可怜。但是，我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我更没有去抚摸她的头和肩。我们静静地呆着。后来，女友说：

“我只是来看看你，也没有什么特别事，明天，我就回去了。”

我说：“谢谢你，那我明天送你吧。”我没有说要留她呆几天的话，因为我确实不想见到她。

晚上，女友跟穆中用的妻子在楼上睡，穆中用下来跟我一块睡。穆中用跟我说：“你不喜欢别人，但你明天应该把别人送一程路才说得过去。”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我就陪着女友上路，由仙峰村走马路，路上还是没有多少话。两三个小时到了国道108线，我与女友坐上车，又过了一小时，才到了县城。

到了县城，已到中午了。我问女友：“还是去吃饭吧？”女友说：“我一点也不饿。你如果饿就吃。”然而，我本来就有出门绝食的习惯，于是，也就没有吃饭。

走在桥上，女友买了两斤梨，我要付钱，她坚决不同意。她取出一个较大的梨，交给我。我接过了梨，感觉到了女友的温情。我把梨揣进我的西服里，继续往车站走。

到了车站，我把女友送上了车，她坐的那个车开动之后，我也就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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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我把女友送上车之后，我也就当天返回了学校。回到学校，我打开桌上皱巴巴的蓝色塑料袋。原来，那袋子里装着的是一小捆窝笋和二十个鸡蛋。我想到了，我的女友，就是手提这塑料袋走路，坐车，又走路，最后才到了这里的。窝笋和鸡蛋，这两样东西，是我在仙峰村没有吃过的。

我真的不忍心吃女友留下的菜和蛋，我以为我不配。但是，我又知道，我不能退回去。我也不好意思让穆中用拿去吃，我怕在他面前说起女友的事。看着那已发黄的菜叶，于是，也就只有把它在两天里炒了吃掉。

至于鸡蛋，我没有炒了吃。我是早上用开水冲了吃的。这样的就免去我好几天做早饭，于是，我觉得有鸡蛋的生活，那就是很幸福的生活。可是，我总在想，要是我的女友漂亮些就好了。有漂亮的女友，再加上这鸡蛋，那就是完美的幸福生活啊。

可是，这种完美的幸福生活，只不过是我在春季里的一个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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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米饭与萝卜泡菜，虽然吃起来还可口，可是几个月都吃这些，也似乎吃得有点太单调了。况且，口袋里的米已不多了。听同事们说，区政府所在的地的粮店卖的面条还好吃，于是，我打算去买面条。

星期天，我让我教的四年级的学生背上背兜，有七八个人与我一道步行去买面条。我们上山，顺着宽大但并不平坦的马路行走。一路可以看见田里拔节的麦苗，豌豆花也开得很亮。春天的田野，还是充满着色情的味道。我的那些学生们，一路也蹦蹦跳跳，玩得很欢。

我们行走的路程，单程三小时，来回要六小时。买回面条回来，已是黄昏。七八十斤面条，也让弟子们背得有些很疲劳。

那天晚上，我就煮了刚买回来的面条，放点芫荽菜，确是不错，有麦子的味道。从那顿饭开始，我几乎是天天，且每顿都是吃面条。因为，米吃完了，也只有面条可煮。这面条大约吃了三个月。

当这三个月面条吃完了之后，我就又决定改变一下生活，由吃面改为吃米。吃米，一般不是煮干饭，而是煮说不上是稀饭，也说上是干饭的那种。菜，基本还是萝卜干泡菜。

由于这种饭和菜长期吃，胃部常常返酸。每次吃完饭，脑子里就冒出一个想法：下一顿饭不做了，吃得太没意思了。可以，每当到了该做吃饭的时间，肚子里又觉得还是要吃饭才行，于是，又重复着煮那不干不稀的米饭，并且，还是要打开玻璃坛子，从坛子里夹出几根白色的萝卜干放在碗里。